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自從1900年斯文·赫定在羅布泊發現古樓蘭廢墟和新疆虎並向世界發佈之後,新疆虎和樓蘭一樣受到世人矚目。1979年在印度召開的保護老虎的國際會議上宣佈,作為裡海虎分支的新疆虎已於1916年滅絕。由於沒有一隻新疆虎的個體留存人間,直至今天人們還很難確定它的身份,加之最近幾年不斷傳來新疆虎重現的傳聞,人們對新疆虎的滅絕產生了疑問,也對新疆虎懸而未解之謎產生了好奇。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新疆虎)


斯文·赫定最早發現了新疆虎


在瑞典人斯文·赫定之前,另一些外國探險家也發現了新疆虎的存在。


喬坎·瓦里汗諾夫在《準噶爾概況》中記載,“在亞高山地帶,我發現了虎、雪豹、野豬、野雞、地鴇、歐斑鳩等,上述這些動物也棲居在平原地帶。”瓦里汗諾夫是哈薩克中玉茲汗阿布賚之孫,被沙俄收買後,於1858年下半年至1859年初到喀什噶爾刺探情報。


1876年9月,沙俄軍官庫羅帕特金上尉奉沙皇之命來到新疆與浩罕入侵者阿古柏進行秘密會晤。據他說,在從喀什噶爾到阿克蘇阿古柏行宮的路上,“沿途是茂密的胡楊林,每隔一段距離,還用四根木樁架起一座小棚屋,供那些天黑仍在趕路的行人過夜,以躲避老虎的襲擊。”


19世紀後半葉,軍人出身的俄國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於1876年至1877年、1883年至1885年兩次到新疆探險,他除了在新馴境內發現了野馬、最先勾勒出新疆“三山夾兩盆"的基本地理結構之外,還在其著作中詳細記述了新疆虎的情況。


1876年深秋,普氏一行抵達渭幹河與塔里木河交匯處以東的阿哈塔爾瑪村,“村周圍全是森林,鳥兒群集,蘆葦叢生”。普氏和隨從一住就是8天,那如同近在身邊的虎嘯把役馬都嚇脫了韁。次日一早,他們興致勃勃地加人獵虎的行列,但一無所獲。就是在這兒,他親眼看見一隻吞下氰化鉀毒餌的老虎搖搖晃晃走回叢林,甚至認為新疆虎像伏爾加河的狼一樣多。


1885年2月初,普熱瓦爾斯基在羅布泊岸邊的新阿不旦村附近設置考察點,普氏記載,“早在古代就已消失的樓蘭古國周圍,沙漠靜悄悄的,即便是這個有人居住的村落周圍,湖區也是死一般的沉寂,偶有野豬出沒於蘆葦叢中,或遭到老虎的襲擊。"普氏賠進了自己的一條狗和當地居民的兩頭牛,也未獵到虎。於是,他們將白天獵獲的小動物放在空地上引誘老虎,人躲在旁邊守候。一天深夜,老虎出現了,可是槍手沒有打中。除此之外,普氏還在烏蘇與南疆各地獵虎,均一無所獲。


1885年10月,普氏一行從麻扎塔格(墨玉縣境內沙漠)北行到和田河下游,沿途經常發現大馬鹿、老虎、野豬的腳印。普氏又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捕捉老虎和其他動物,最終只收獲一頭野豬。普氏在《走向羅布泊》一書中說,“在亞洲內陸旅行,只在新疆遇到過老虎……總體上說,北疆的老虎較少,而南疆的老虎則比北疆多得多,大片的原始胡楊林為老虎提供了安全、隱蔽的場所。”


普氏還詳細介紹了新疆虎的活動規律:晝伏夜出,遠離人類居住的村鎮,走路時非常小心謹慎,不會踩斷樹枝發出聲響,在穿過蘆葦叢時,會把頭低下像蛇一樣爬行,一旦發現獵物,立刻巧妙地向前靠近,並突然來個十幾米遠的大跳躍撲向獵物,一跳抓不住,再來較短的第二跳,如三跳仍抓不到獵物,就不再追了。


老虎有時會模仿雄馬鹿呼喚雌馬鹿的聲音,來誘捕警覺性極高的獵物。老虎最感興趣的食物是野豬,其次是牧民放養的牛羊,也設法捕食馬鹿,實在餓急了,連兔子、大雁、野鴨、雛鳥都吃。羅布泊人捕殺老虎時,還發現老虎的胃裡有魚骨頭。老虎像人類飼養的貓一樣,抓到獵物後,先把它摔死扔下不管,要是抓到馬或牛等大型牲畜,拖到密林裡先藏起來,等太陽落山或到半夜再來吃,一次吃不完次日再來吃,但不吃腐爛的肉。老虎一般不會襲擊人類,只有被獵人打傷時才會撲咬人。老虎在秋天發情,春天母虎生下幼仔2到4只,有時多達6只,為了使虎仔更好地成活,母虎會吃掉一兩隻。


羅布泊人普遍都有獵虎的習俗,其方法也是多種多樣,一是用毒藥馬錢子抹在肉上,待老虎吃食中毒死去,或跟蹤射殺中毒的老虎。二是圍獵,獵人佔據有利地形,擺好陣勢,待虎出現,一些人高聲叫喊,引起老虎注意,另一些人持槍射擊。三是將虎追逼到四面環水的蘆葦叢中,進行圍獵。四是冬天將虎趕進冰水裡,然後駕小舟追趕,待虎力竭後打死。


最後的新疆虎


目擊者說,最後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新疆虎失蹤於塔里木河上游。


1896年和1899至1901年,斯文·赫定兩次來到羅布荒原。第一次探險,斯文·赫定從南到北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時,只是在克里雅河尾閭聽到一個叫馬木提巴依的獨居的怪老頭說“三年前,這片林地中曾有老虎出沒",這次探險,他險些丟了性命,以失敗告終。


1899年9月,斯文·赫定再次來到羅布泊時,老虎已不只是傳聞了。“老虎偷食了牛、羊,經常把吃剩餘的藏在草叢裡,獵人就在它必經的路上設下陷阱,用活羊做誘餌,把鐵夾子固定在一個大木框上。老虎落入陷阱被夾住後,獵人並不急於去趕殺它,而是要等到老虎被木框折磨得筋疲力盡時,才去結束老虎的性命。”為此,他還畫了一隻被獵人捕獵的鐵夾子夾住大腿的老虎臥在叢林邊仰天悲嘯的速寫,題為“陷阱中的新疆虎”。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斯文·赫定速寫的新疆虎)


1900年3月,斯文·赫定在羅布泊探險考察時意外發現了消失十個世紀的神秘王國——古樓蘭遺蹟,與此同時,他也有幸見到了新疆虎。“新疆虎出沒在胡楊林和蘆葦叢中,捕捉塔里木馬鹿和野豬。當時野豬很多,採用潛伏或追捕的辦法就很容易捕到老虎。


在這次探險中,斯文·赫定注意到新疆虎並不像普熱瓦爾斯基首次記載的那樣,像伏爾加河的狼一樣多。他一再向羅布人詢問原因,有個獵人說,“母虎產崽時,總是選擇沒有螞蟻的地方,因為成千上萬的螞蟻會圍住小虎崽向它發起進攻,直到最後把小虎崽殺死。當地人把過去兩年來老虎沒有露面的原因歸於此,因為這裡螞蟻的數量比過去大大增加了。”


1934年,斯文·赫定再次來到塔里木時,情況已經有所變化。“亞洲萬獸之王過去曾出沒在塔里木河中游的森林中,現在卻有滅絕的危險。1899年和1900年,我曾兩度在河岸上看到它們的蹤跡,但後來……在孔雀河上我們從未見到過獸王的一絲痕跡,當然也不可能指望它出現在空闊的荒原。”同行的瑞典醫生赫默爾還專門就新疆虎做了調查,“所有被問到的羅布人都說近二三十年間從未見過老虎,只有一個人告訴醫生,10多年前,最後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新疆虎沿河岸林地向塔里木河上游走了。”


1927年底至1928年7月,德國探險家艾米爾·特林克勒來到新疆考察,他在《未完成的探險》一書中說,據前人記載,瑪喇巴什(巴楚)以前也有虎,但他在那裡卻沒有發現老虎的蹤跡,一個獵人告訴他,“最後一隻老虎是大約12年前被打死的”,也就是1916年前後。


特林克勒有關“最後的”新疆虎的記載,與1934年斯文·赫定的記載出入不大,是巧合,還是說明新虎就是在1916年前後滅絕?


螞蟻導致新疆虎滅絕?


螞蟻這種“社會性昆蟲”,也許能以“蚍蜉撼樹”的團結力量撼動百獸之王的地位。


關於新疆虎滅絕的原因,羅布人告訴斯文·赫定那是因為近年來以虎崽的胞衣為食的螞蟻劇增所致,斯文·赫定本人對此深信不疑。“如果這個故事出自其他人之口,我就不應在此提及,但這是居住在這裡的羅布人告訴我的,他們非常樸實,想象力也非常有限,如果沒有實際事實做依據,他們不會編造出這樣一個故事來。”


在塔里木廣袤的荒漠密林,百獸之王的天敵不是兇悍的野豬,而是小小的螞蟻,聽起來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想想也有合理的地方。螞蟻被稱為“社會性昆蟲”,早在8000萬年前就建立了自己的“社會”。有一種食肉性螞蟻專門襲擊它們認可的目標,大多成功。螞蟻具有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團結協作精神和鍥而不捨的勇氣,中國早有“蚍蜉撼樹”之說,相信螞蟻同樣也能撼動百獸之王的地位。


對於螞蟻殺虎的故事,當地的羅布泊人在歲月的流逝中,慢慢發現傳說中的螞蟻。它們比一般的螞蟻略大一些,顏色奇異,在陽光下有些透明,肚子中間有一嘟嚕淤血,它們在叢林中發現死屍或者動物產崽的地方就會成千上萬蜂擁而至,吞噬死屍的血肉或者動物的羊水,因而老虎和許多動物產崽前都會拼命找一個螞蟻少的地方。


而這種令人恐怖的螞蟻居然還不是塔里木河兩岸的霸主,有一種叫蟻獅、俗稱地牯牛的小蟲子,專以螞蟻為食,在它們蛻變為蛾子之前,一直不停地吃,食量很大,所以在沙漠叢林中隨處可以看到地面上有一圈像漏斗一樣、裡面爬滿了張著翅膀像螞蟻一樣的小蟲子的穴居,上面的沙土不停地向底下流著,好像下面是空的,永遠也填不滿。


樓蘭之毀,生態之毀


由於生態平衡遭到破壞,以前不會襲擊人的老虎開始主動傷人。


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食物鏈,一個物種的滅亡,同時還影響著與之相關的多個物種的消長,就如17世紀毛里求斯渡渡鳥被殺絕後,不出數年,該島的大櫨欖樹也漸漸消失了,因為這種喬木的種子必須經過渡渡鳥的消化道才能發芽、萌生。很可能,在19、20世紀之交,塔里木的環境平衡被不明原因的突發因素打破,塔里木動植物食物鏈出現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變異,螞蟻激增,危及獸王。


新疆虎過去的主要棲息地塔里木河流域,曾經是新疆生態環境最為脆弱的地區之一,持續乾旱了2多萬年之久,加上自然、人為的因素,使得塔里木河流域的生態環境變得更加脆弱。以塔里木河流域下游的羅布荒原為例,在2000多年前還是水鄉澤國,其境內有一個面積為5350平方公里的內陸湖,歷史上稱其為坳澤、鹽澤、蒲昌海、羅布淖爾等,近代稱羅布泊,《山海經》裡描述它“東望坳澤,河水所潛也,其源渾渾泡泡”,《後漢書》形容它“廣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羅布泊西岸的樓蘭王國是“水大波深必汛”,世居羅布泊的羅布人則是“皆水居打魚自活”,可見當時羅布荒原是何等的草長鶯飛,水美魚肥,以至於人們猜測羅布泊是黃河的源頭,“潛行地下,南也積石為中國河也”。而當時樓蘭已是絲綢之路上“七里十萬家”的重鎮,擔負著東西方往來的各國使團商隊的接待、糧食和清水供應,以及導引路線的責任。可是自從大規模的農業活動開展以來,羅布荒原的環境開始急劇惡化,樓蘭王國也遭受了嚴峻的考驗。


雖然在羅布荒原的農業活動對於新疆的生產和邊疆的穩定產生過深遠影響,由於人們沒有尊重自然規律,對自然盲目、無節制地開發,到公元4世紀,曾經“水大波深必汛”的樓蘭,已經到了不得不用法令限制用水的拮据境地。環境的急劇惡化,以及人們對森林樹木掠奪式的砍伐,使得樓蘭王不得不作出“凡砍伐一棵活樹者罰馬一匹,伐小樹者罰牛一頭,砍倒樹苗者罰羊兩頭”的規定。但是這一切都沒有挽回樓蘭國的毀滅,這個曾經在絲綢之路上活躍了幾個世紀的文明古國突然在人類歷史上神秘地消失了,湮沒在茫茫黃沙之中。


清朝乾隆二十三年(1760年),羅布荒原還“地甚寬廣,林木深密”,羅布人依然“不種五穀,不牧牲畜,唯一小舟捕魚為食”,但是經過歷代中央政權對塔里木河流域大規模的屯兵和開墾,特別是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羅布荒原的生態環境更加惡化了。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羅布人)


1885年2月初,普熱瓦爾斯基來到羅布泊新阿不旦村,普氏注意到,他1877年來的時候,羅布泊寬度還有兩三公里,而現在整個羅布泊的水位降低了,面積也減少到一半以下。至於湖水減少的原因,“據當地居民說,湖水3年以前就開始減少了,這當然主要是指從塔里木河流下來的水減少了”。曾經養育了羅布泊人幾個世紀的羅布泊,“水呈淺紅色,當地居民說,那兒水的味道鹹得發苦”。羅布泊周圍是“寸草不長的鹽鹼灘,地表像水波凝固一般泛著漣漪”,因而普氏斷言,“羅布泊正在緩慢地,不斷地縮小,換言之,羅布泊正在逐步走向乾涸。”


在這種生態環境遭到破壞的情況下,以前即使飢餓也不會去襲擊人的老虎開始襲擊人,“羅布泊的冬天顯得更為淒涼……即便是這個有人居住的村落周圍,湖區也是死一般的沉寂,偶有野豬出沒於蘆葦叢中,或遭到老虎的襲擊”,喜歡夜出的老虎也變得習性無常了,“幾年前在塔里木河邊的阿赫塔爾瑪村,牲畜圍欄裡的羊幾乎每天夜裡都被老虎所傷害,而且老虎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大清早悄悄進入羊圈把羊咬死,正在它準備就地吃掉羊時,有兩個村民持槍跑過來,老虎見到人以後趕緊撲過去,把其中一個人的頭部按住,用前爪抓得那人滿臉是血,另一個人見狀立刻跑掉了”。以前人類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情景不見了,老虎開始主動傷人,人類也加劇了對老虎的捕殺。


1934年,斯文、赫定再次來到塔里木考察時,甚至斷言,“亞洲萬獸之王過去曾出沒在塔里木河中游的森林中,現在卻有滅絕的危險。”探險家的觀察是敏銳的,預感也是極其強烈的,正如普熱瓦爾斯基預言羅布泊“正在逐步走向乾涸”那樣,到了1972年,羅布泊在人類現代文明的刀斧下終於乾涸了,世代居住在羅布泊、逐水草而居的羅布人在“沙進人退”的規律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逃離自己的家園,從羅布泊遷居到阿不旦,又從老阿不旦遷居到新阿不旦,最後散居到天山南北。


假如新疆虎可以存活至今?

(從老阿不旦遷居新阿不旦的昆齊康家族,1900年)


正如斯文·赫定預言,在沙漠綠洲中苟延殘喘所剩無幾的新疆虎,在與自然、人類經過數十年的較量之後,與古樓蘭一樣,最終也沒有逃脫厄運。與古樓蘭不一樣的是,古樓蘭消失了10個世紀之後終於重見天日,而新疆虎則像一團迷霧無影無蹤地消失了,連一隻野生個體都沒有留存人間。


當然,歷史不可逆。但是,如果新疆虎能夠倖存下來,可以想象,我們該有多幸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