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秋一天一天地走向落幕,而昨天的一場秋雨,讓掠過莽原的風中又多了幾許寒意。就在這“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的日子裡,88歲的當代中國著名文藝評論家閻綱先生回故鄉來了。(時在2019年,編者注)

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閻綱(左)書贈楊煥亭“司馬遺風”

拜望閻先生,是我久有的夙願,終於在這個秋日得以成行,心中的波瀾激盪自不待言。與青年作家魏鋒驅車疾行約一個半小時,先生暫居的禮泉永康頤養中心就映入眼簾。車剛剛停下,在這裡工作的文友張建寧就迎上來興沖沖地說:“老先生早早地起來,給你題字呢?”我的心立時就鋪滿了溫暖。輕輕推開工作室門,藉著晨光望去,先生引筆鋪紙,凝神細思,舉筆懸腕,還是那剛健的身姿,還是那微蹙的眉宇,只是鬢角又添了些許白髮。看見我們,先生淡淡一笑說,你們還挺準時的,先到隔壁略坐,待我給你將這幅字寫完。不消片刻,建寧來說,先生請我們過去,但見案頭放著一幅書法作品,“司馬遺風”四個大字還散發著新墨的芬芳。我深知,先生之所以以此贈我,乃是因為我多年來一直從事歷史題材小說創作的緣故。但我自知自己德薄能鮮,何敢比之司馬?故而,將先生賜字視作一種鼓勵和鞭策,在今後的創作實踐中,置之左右,以為驚銘。

  

最初看到閻綱先生的名字和文字,還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時候,他正以詞鋒犀利、論說深刻的文藝評論蜚聲文壇。九十年代初我來到城市後,就不斷在《光明日報》等刊物上讀到他以散文筆法撰寫的評論,而我在這個時候,也剛剛開始文藝評論的嘗試,對於他那種很接地氣,縱橫捭闔的思想馳騁,很少學院派充滿著考據意味的文字讀不捨手。第一次看到並聆聽他縱論文學態勢是在本世紀初的一年,咸陽的作家和文學愛好者雲集圖書館大廳,等待著一場精神盛宴。那一天,他用地道的秦聲秦韻,與故鄉後學們對話,與其說是講座,毋寧說是鄉音嫋嫋話家常。一切都是侃侃,而又雍容大雅、優遊自若而又讜論侃侃的。記得中午吃飯時,陪同他從西安來的原《炎黃文化報》主編李彬介紹我同先生認識。並且簡約地向他推介了我的評論寫作。我記憶中,他當時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地一笑,點了點頭。自那以後,我的郵箱中就經常可以看到他一些寫故鄉或者評說某件事情的文字。

  

我們的第一次文墨之交是在2008年,其時我剛剛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的積極性正高,繼長篇小說《往事如歌》之後,又開始了長篇小說《漢武大帝》的寫作。有一天,我正沉浸在霍去病西征河西的兵戈煙雲中,禮泉作家羅渾厚來到了斗室,帶來一本閻綱先生的新作《三十八朵荷花》,並且轉達了先生的問候。渾厚希望我看了作品後,最好寫點東西。送走渾厚,急不可待地捧讀,就看到了評論世界之外的閻綱,看到了在這個文化喧囂的年月先生對散文情感真度、純度的堅守。特別是懷念已故女兒閻荷的文字,泣血灑淚,令人哀雲沉沉,潸然涕下。我就此寫了一篇《散文的情感純度》的讀後感寄給先生。我在這篇文章中重點強調:“情感‘純度’,是指作家對於生命價值刻骨銘心的珍視,對於母文化 “綠葉對根”的深深依戀和對於文人自我矢志不渝的堅守。這是我從閻綱文章中引出的結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境,將稿子發到郵箱。未料很快就收到先生的回覆,不僅對我文章中的幾個長句子做了縮減,尤其指出,“你捕捉到一個新角度”。這話是針對當時散文寫作中價值取向多元的生態而言的,但他對我的鼓舞很大。這篇文章後來收進《閻綱文集》第四卷中。

其實,閻綱先生的情感“純度”不僅僅體現在自己的作品中,更成為他人格和文品的外化。他雖久居京華,然而,一雙“鄉思”的目光卻時時關注著故鄉的文苑詩壇。每一件文學成果,都會讓他熱情洋溢。2016年初,當他從魏鋒的報道中得知我的第二部長篇歷史小說《武則天》出版後,立即發來短信說:“楊煥亭先生多樣藝術形式尤其是六大部歷史小說的傑出成就,實為我咸陽以至我陝人爭得光彩和榮耀。楊氏數十年來對本土作家創作的評介和推動用力尤勤,我知之矣。凡此種種,都不容易。特此,表示熱情地祝賀。”記得那是一個冬一天天走向深處的日子,當魏鋒將這條短信轉來時,我的胸臆頓時春意盎然。我明白,先生的話不只是對我個人的鼓舞,更表示他對陝西文學的密切關注,是一種“有情知望鄉,誰能鬢不變”的情懷。

  

我的思緒伴著閻綱先生為一個個來訪的熱心讀者簽名、題詞的匆忙節奏而流淌,而飛揚,而綿延起伏。此時此刻,他正在為魏鋒的“微風讀書”平臺紀念路遙誕辰七十週年題詞。那是一句“神仙喲,擋不住人想人”,筆鋒剛健,瘦硬中見沉穩、老辣,從中不難看出他個性的語言和個性的書風。他說,北京馬上要開紀念路遙誕辰七十週年座談會,昨夜,他才將趕出的稿子發走。須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八十八歲的老人,在回鄉的日子裡,他的一顆文學心仍然奔馳在藝術的漫道上,仍然想著為文學、文化奉獻著夕陽的熱能。深秋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他的肩頭,那清瘦的身影,彷彿站在九嵕山北麓的一棵老松,一株瘦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於這紛然塵世間散發著縷縷清香。


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1996年全國第五次作代會。左起:王蓬、陳忠實、葉廣芩、賈平凹、閻綱、劉成章、白描。

送走客人,他終於有機會與我坐在臨時開闢的書畫室談論彼此關注的話題了。他就坐在我的對面,此時,你才真正理解為什麼“語言是文學的家”,他說話一如他的文章一樣鏗鏗鏘鏘,剖決如流,極少長句子。我們的話題圍繞“文學評論”展開,說到早年的文壇耕耘,他從馮牧說到自己,從自己說到雷達、何西來、李建軍等一代一代的論壇宿將。他更多地禮讚這些先賢、同儕和後秀對中國文壇的貢獻。他為雷達的早逝而傷情、而惋惜。他對與當代中年評論家李建軍的忘年交而津津於口,甘之如飴。說李建軍評價他的評論是“口中吐火”,而對他散文的評價是“火中生蓮”,至今記憶猶新,感懷之情溢於言表。他尤其對我將評論的觸角伸向基層作者表示熱情支持,稱這是“雪中送炭”之舉。談到當前評論界生態,他尖銳地批評某些庸俗傾向,呼籲評論家挺起“脊樑”,用真正有含金量,敢於說真話的文章為文壇增色添彩。一個老人,到了耄耋之年,仍然如此透明,如此率真,如此坦蕩而心底無塵,這是我們這些後學的幸運,也是中國文學的福祉。中國文學正是因為這些“脊樑”,才得以不斷從“高原”走向“高峰”。

  

與閻綱在一起,我真正地體味到什麼叫做“大家風度”,那是一種歷經風雨之後的淡定和從容,是用學養和知識鋪墊起來的風節和雅緻,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襟懷磊落,是虛懷若谷、溫恭直諒的平易和慈祥。午飯後,我們考慮到老人春秋已高,勸他上樓休息。然而,他堅持送我們到車前。我們的車子走出去好遠,回望他仍然站在秋陽下的身軀,我的心頭再度泛起唐代詩人崔道融那句寫給寒梅的詩句: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閻綱簡介】閻綱,1932年生,陝西禮泉人,1949年參加工作,1956年畢業於蘭州大學中文系,同年分配到中國作家協會,1986年調中央文化部。中國著名作家,“首屆冰心散文獎”獲得者。編輯的報刊有:《文藝報》《人民文學》《小說選刊》《當代文學研究叢刊》《評論選刊》《文論報》《中國文化報》《中國熱點文學》。後期以散文隨筆著稱。著有《文壇徜徉錄》《神·鬼·人》《冷落了牡丹》《文學警鐘為何而鳴》《我吻女兒的前額》《美麗的夭亡》《閻綱文化之旅》等二十多部。


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閻綱

【作者簡介】 楊煥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前咸陽市作協主席。著有長篇歷史小說《漢武大帝》、《武則天》和散文集、學術專著等近500萬字。

咸陽楊煥亭:只留清氣滿乾坤——閻綱的文學情感“純度”

作者 楊煥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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