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我在木瓜会过三关

让我们一起倾听亲历者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故事不长我讲给你听……

朱志宏,1956年生人,山西太原人。1974年高中毕业到木瓜会大队插队,1976年被召入太原钢铁公司当工人,1977年考入中南矿冶学院地质系读本科,1982年分配到沈阳黄金专科学校,1985年调入山西省委党校,1986年考入中南大学社会科学系读研,原系太原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曾任《系统科学学报》编辑。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974年7月我们高中毕业。临毕业前,学校和班里做了动员,号召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班的团支书和班长带领着几个同学到太原西山的化客头村联系了插队地点,后来他们还真的去了那个地方。那时候,插队知青回城已经成为常规,只要插够两年,就可以被招工或招生。但至于能否被招工,能够被哪个单位招上,既要看插队的地方,还要看自己在当地的关系。

总之,这时的插队已经没有多少豪情,成为不得已的过渡。我也很想到化客头去,同学在一起插队既有意思,又可以相互照应。况且,化客头村离家很近,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

但是为了将来能够尽快回城之故,父母让我选择了去古交区插队。选中古交区的原因是那里的条件相对艰苦,知青去得比较少。而且我姑舅大哥在古交工作,招工时可以得到照应。

那时,知青越是集中的地方,招工指标的比例越低。因为国家有政策,鼓励人们到艰苦的地方去。此外,太原市郊区条件好一些的村庄早已经挤满了知青,再想进去也不容易。总之,选择插队地点没有一点革命的浪漫主义,充满了斤斤计较的算计。


古交在那时候还是太原市的一个区,乘长途车走盘山公路3个多小时可以抵达区委所在地。我的姑舅大哥于贵庵是区里的工会主席,在当地也算是个人物。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随大哥来到过古交,那时他在屯村办的一所农校里当校长。

我是由父亲送到古交的,大哥在他家用油糕招待了我们。下午,他就找了一辆顺路车把我们送到了木瓜会大队。之所以选择在姬家庄公社木瓜会大队插队,是因为大哥在这里搞过“四清”,与这里的干部很熟。此外,这里集中了从各村迁来的十几个招工剩下的知青。

这些知青都或多或少犯过事,有些还多次蹲过派出所。所以他们插队五六年了,没有招工的单位愿意要他们,而他们则可以作为基数为我垫底。由于怕我被这帮知青带坏,大哥没有让我和他们吃住在一起,而是另外住到了一个条件比较好的房东家。详细情况可以查阅我发表在新三届的“插队返城房东大娘差点把我当小贼”。

我们三人来到村里,大哥让父亲和我先在队长家歇脚,他则去与房东联系。队长姓康,中等个头干吧精瘦,看起来精明强干。他家住在官道旁,有一排石头砌的平房,还有一个用篱笆扎起来的小院。父亲和我折腾了大半天累了,躺在队长家的炕上休息。他家的鸡和猪不时跑进屋子里来,这使我感到有些诧异。我们稍休息了一会儿后,就起来与队长聊天。这时,大哥已经与房东联系好了,我们就把东西搬到了房东家。

插队生涯开始了,我过了三道关才适应了在农村独立生活。第一是吃饭关,第二是劳动关,第三是卫生关。

房东家的四合院正房是三间石窑,东西两个厢房各有三间平房,北边则是一个大门和两间平房。我被安排在了正房东边的窑洞中。我住的窑洞有十多平方米,有一个可以做饭的炉灶和一个火炕。炉灶的烟道通过火炕,把火炕烧热。窑洞外还有一个炉灶,供天暖和时使用。我自己从家里带了米面,在炉灶上做饭。

我在农村过的第一关首先是做饭,这倒不是因为我不会做饭。我的确不会做饭,但我的嘴也很泼,只要饭食煮熟了,就能下咽。我的困难在于炉灶不好用,劳动回来捅火做饭,好半天火上不来。有几次,我都感到绝望了,甚至还哭了一鼻子。原来,我这个屋子的炉灶本来就只是用于取暖的,做饭却不好使。

后来,我干脆自己动手重新泥炉子。也就是重新把炉壁用泥巴糊一下,以便改进炉子的效率。这一招是从母亲那里得到启发的。小时候我家的炉子也是干看着着火,就是烧不开锅。母亲就把炉子泥成直筒状,后来炉子就好用了。我试验了两次,终于能够将就着用了。

我过的第一关其次与拉有关。说来不好意思,由于吃不上蔬菜,大便干燥就拉不出来。村里买不到蔬菜,我也不可能跑上十几里地到县城里去买。拉不出来就使劲拉,直到把肛门撑破。实在受不了了,就请假回家疗养肛门,肛门好了再回来接着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把肛门撑开,可以出产又粗又硬的干货了!这是我插队最伟大的胜利,之后的难关就不在话下了。

这里的人虽然吃不上菜,但却可以天天吃上土豆。土豆这东西既顶粮又顶菜,真是个好东西,我后来也适应了这种饮食。我从古交回家,按照古交人的做法给他们炒土豆丝,还蛮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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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人的炒土豆丝

我们村大部分地是坡地,只有河滩地可以浇上水种麦子,但土质差产量低。这与河道常常改道有关,河道一改道,就把已经种熟的地冲走了,新淤积出来的地要种上几年才能够成为熟地。我在的那年,我们村河滩地里种了些麦子,每亩的亩产只有二百多斤。秋后,麦子收割时还被雨淋了,收回来的麦子“捂”了,有点发芽了。村民们每人分到了5斤“捂”了的麦子。

不料公社来电话,要让队里把分下去的麦子再收上来,以便公社有点白面招待上级领导。村民们不干了,串通起来谁家也不上交。后来终于在过年的时候,家家吃上了饺子了。

当地的黄土坡地不仅不适合于种小麦,而且玉米、高粱、谷子、豆子的产量也不高。当地的主要农作物是土豆,每年每人平均分五百斤土豆。而分到的各种粮食,合起来每人不到二百斤。所以,当地人一年四季天天顿顿离不开土豆。他们把土豆烤着吃、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用土豆做出各种各样的饭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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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喷喷的烤土豆

有一次,一个农民问我:“你们太原人每年吃多少斤土豆?”我说:“也就是二三十斤吧。”他大吃一惊道:“啊,那你们怎么吃饭呀?”到过大城市的农民马上就笑话他:“你可真是个山汉呀,人家城里人每天大米白面的吃着,谁还惦记着你的烂土豆?”其实,太原那时供应的大米每月每人只有两斤,细粮的比例也只有30%。

城市里供应的粮食都是从战备粮库里顶替下来的陈粮,比这里的粮食味道差多了,更不如这里的土豆好吃。这里的土豆是在沙质土壤中种出来的,既沙又绵怎么做怎么好吃。我每次回家,就给家里带一些回去,我家人也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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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的炒土豆片

第二年,我把分来的豆子高粱玉米炒熟了,在村里的电磨坊磨成炒面。上工回来用开水拌着炒面一吃了事,连饭也懒得做了。到了秋季看瓜的时候,就带一些炒面就着西瓜吃,那时节是我最美的日子。我那时胃口好,什么也能将就吃。我的炒面口袋后来生了虫子,虫子把面袋咬穿,在面袋上咬出一个一个的小洞。

房东看我连虫子一起吃下,惊骇不已。我笑着说:“虫子是吃我的面长大的,我的面变成了肉,我吃面变的肉,有什么可怕的。”但他们家人还是直咂舌头。我说:“人家南方人专门用肉养蛆,吃炒蛆虫呢。”他们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相信。

西瓜下来后,我把西瓜皮切成细丝用调和拌了吃,或切成块炒着吃,他们一家也是大惊小怪的,说我“真仔细”。其实际含义是我“真抠门”,因为这里的老百姓流传着一种说法:“有奈无奈,西瓜皮当菜。”这里的农民真是少见多怪,当他们听说鱼还能吃的时候,居然吓了一跳。我说:“真是大惊小怪,广东人还吃蛇和老鼠呢。”他们根本不信我说的,以为是哄他们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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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的炒西瓜皮


我的第二关是劳动关,首先与挑担子关。担子挑的时间短了没有什么,但是挑的时间长了,肩膀就受不了了。特别是挑着东西上坡下坡,更是感到吃力。我住的窑洞离井台有大约100米距离,而且需要爬一个大坡。我每天都需要挑一担水,开始很吃力,肩膀磨出老茧也就好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在农村与粪便打交道是难免的。农民对粪便怀有特殊的感情,紧大小便了也要尽可能赶回家拉尿。因为自家茅房里的粪,除了供自家自留地用之外,还可以卖给队里挣工分。

有一次,我挑着一担大粪往瓜地里送。结果在上山时前边的粪桶碰到地上的石头,一桶大粪几乎全部泼洒在了我的身上。我回家换了衣服,把脏衣服拼命的洗,还是难去臭味。

后来我才知道,挑大粪不算是最臭的活。有一次,我和一个老乡去出羊圈,差点把我熏死。出羊圈就是把羊圈里的羊粪用铁锹挖出来,再用新土垫羊圈。羊圈里积攒了厚厚的羊粪,不铲开味道还不太大,一旦用铁锹铲开,简直是臭不可闻。由于羊圈是封闭的,臭气排不出去,里面的恶臭令人窒息。我俩憋足一口气进去干一会,就赶紧出来透透气。这是我这一生干的最臭的一个活计,所以终生难忘。

我插队时,正是十八九的年龄,艰苦的劳动使我更加壮实了。有一次我坐着马车送公粮,结果晕车了,我只好跟着马车走了一路。好在那时年轻,并没有影响在粮站扛着一百多斤的粮食,踩着木板往高高的粮食垛里倒粮食。

把挑担子关和恶臭关过了,我参加劳动就没有再遇到其他什么困难。即便是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劳动,我也可以从容应对。其实,我的大部分劳动是很愉快的。我被分到了林业队,从春天到秋天不是种西瓜、香瓜,就是给苹果树和葡萄藤剪枝。劳动强度不大,还很有意思。

林业队是由一帮有技术的老头组成的,就我一个年轻人。这是沾了我大哥的光,大队特意照顾我的。我发表在新三届的“木瓜会农田基本建设逸事”和“我在木瓜会种瓜看瓜偷瓜”分别讲述了我参加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和林业队劳动的经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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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苹果树剪枝

我在插队时过的第三关是最好过的卫生关。父亲曾对我们讲,他在下乡时,老百姓在地头上比着捉虱子,以自己身上的虱子肥大为荣。谁身上的虱子少了,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病,连虱子也养不起了。当时听来只是觉得好笑,等我到了农村才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有一天,我正在给果树喷农药。有个老乡过来让我往他身上喷。我大吃一惊,说:“你不想活了?”他说:“没事,你喷吧,我们经常这么喷。”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消灭虱子的办法。后来我真的给他喷了,结果他还真的没事。之后,遇到这种占公家便宜的事,也就不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到这种服务,得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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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虱子

刚到村里时,我还保持在高中时的习惯,每天早晨起来用冷水擦身,直到擦得浑身发热。但很快,我就放弃了这个习惯,因为劳动回来还要做饭,实在是太累了,每天就想着多睡一会。后来我也染上了虱子,每天痒得难受。

每次回到太原,姐姐都要让我把衣服里里外外全换了,然后她用一根棍子挑起我的衣服,放入大锅中用开水煮了才算罢休。头上的虱子不能用这种办法消灭,我就干脆剃了光头。即便如此提防,我每次回到村里还是要再次染上了虱子。

由于我每天都和当地的农民混在一起,传染上虱子在所难免。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人,这话有点道理。虱子多了虽然还咬人,但习惯了就好了,而且还可以获得不少的乐趣。用双手在身上抓挠,把痒痒处挠得通红,那个舒坦劲也就补偿了痒痒带来的不快了。想着仅凭一己之力就养活了这么多的小动物,而且你对这些生灵握有生杀大权,内心的权力欲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捉虱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你把虱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看着它们惊慌失措逃跑的样子,一种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豪情就会油然而生。当你捉住一只肥大的虱子,用两个指甲盖一挤,只听啪的一声,虱子就开肠破肚血肉横飞,那种报复性的快感……哈哈哈。此外,在地头晒着太阳和老乡们一起一边捉虱子,一边交流养虱子灭虱子的心得,是一种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最好的途径。

我插队时的这三关过了,在村里过得如鱼得水,而且对几乎几千年未变的中国农村有了一些了解。感谢毛主席老人家的上山下乡政策,这段经历丰富了我的人生,使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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