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在大清河岸邊的文安



泊在大清河岸邊的文安

泊在大清河岸邊的文安

01

假如有人讓我用幾個詞概括一下文安,我該怎樣回答呢?窪澱、大清河、古城牆、防洪堤、民營企業、六大主導產業等等,這些在我腦海裡快速跳出來的詞語能說明文安的特點嗎?能表達我對文安的情感嗎?怎樣才能為我的文安畫像呢?

因為新冠病毒疫情,我滯留廊坊,儘管春天就在窗外,卻只能蝸居家中,是文字讓我寂寞的生活有了意義。“最憶是水景公園,是一棵樹對一塊土地的懷念//與它分別已近一月,曾多次想起它,昨夜還夢到它//盼疫情早日結束,我仍可天天去水景公園做一棵樹/我有多少根系,就有多少愛;我有多少葉子,就有多少夢。”(《憶文安》)我在廊坊寫文安,多像一個出門在外孩子寫自己的母親。

說到文安,是指有著五十六萬人口的文安縣,她包括縣城和她的三百八十三個村莊。世界很大,可愛的地方甚多,但那牽著我這隻風箏的線在文安,給予我第二次生命的是文安。她左側懷抱著我的家和親人,右側懷抱著我的祖塋和先人,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無可替代。

文安縣是全國商品糧基地,八十九萬多畝可耕地散佈在文安縣城和她的三百八十三個村莊周圍。廣泛種植小麥、玉米為主的糧食作物,棉花為主的經濟作物等,凡是平原地區可以生長的作物,在文安基本都能找到它們的影子,紅小豆,糯玉米曾遠銷海外。大窪有水的年份,水稻種植面積也很大。荀家務就是這三百八十三村莊之一,它地處縣城西南,距離縣城約二十華里,人口一千五六百人,村子東西和南北皆約為三里長。荀家務的耕地肥沃,地下水特別甜。我曾不止一次從老人們口中聽到小金荀家務這個讓他們頗為自豪的名字。

站在荀家務村邊,村外是連片的農田。以農業生產為主的年月,一年兩季莊稼,人勤春早,冒酷暑,鬥嚴寒,我的父母與鄰居們一樣,早出晚歸,耕耩鋤耙,澆水施肥,人不負地,地用糧食回饋人,真可謂春華秋實。近些年,隨著各種農業機械被大量使用,許多人從土地勞作中被解放出來,加之溫飽問題得到解決,早有人不滿足於現狀,走出村子,走向更大的世界,或經商,或搞企業,讓自己的腰包更鼓,然後回來建設家園,於是,一輛輛小汽車駛進村子;於是,一幢幢小樓拔地而起。1985年7月,參加完高考的我騎自行車回到村口,站在距離家門只三四十米的地方卻無法進家,因為我回家前一天的大雨留下的積水,在街上形成了小湖,我只有望水興嘆。那時的街道高窪不平,下一點兒雨村子就出不來進不去。寒來暑往,人一茬茬兒老去,村子在大地上歷盡滄桑,荀家務越千年而來,卻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有活力,村子的街道修成混凝土路面,再不用擔心雨雪天路難走,天然氣通到每家每戶,兩棟農民公寓樓改變了人們的居住環境和生活習慣。

我十一歲時跟隨奶奶和父母回到我的祖籍荀家務,我這棵樹從此由任丘市長豐鎮黃莊移植了過來,荀家務是我少年夢開始的地方。我生在廣闊的大平原,長在廣闊的大平原,在平原有水便有蔥蘢綠意,有水便有頑強生命。我渴望水,渴望生機與煙火,對水的渴望就是對河流的渴望,我尋找河流的想法如一條魚,它不停地在我內心的湖水裡越出水面,一心要奔向更寬廣的水域。

寫文安,我從荀家務起筆,因為文安的荀家務是我這棵樹的根,沒有荀家務便沒有我的枝丫和葉子。另外,荀家務還是文安縣三百八十三個村莊的縮影,雖然一個村子有一個村子的特點,不過文安所有村莊的人們是一樣的,都有著文安大窪人的純樸勤勞和智慧。

02

大清河自西向東流去,它有很長一段是文安與霸州的界河。千百年來,大清河氾濫過,斷流過,帶給過文安災難,也哺育著文安大地。我無數次站在地圖前,撫摸文安撫摸大清河,文安像一條大船泊在大清河岸邊。

文安縣為河流堆積地貌,處於華北平原相對低下部位,平坦開闊,為多條河流下游。歷史上承接清南地區14個縣超量洪瀝水和大清河、子牙河、古洋河、瀦龍河決口洪水。全縣地勢自西南向東北傾斜,最高點在西部的大留鎮鎮大李村,海拔7.8米;最低點在劉麼管區的馬武營村,海拔2.1米,坡降1/5000。縣域東部、北部形如釜底,洪瀝水無下洩出路,自然形成封閉窪地的文安窪。文安窪總面積約1600平方公里,其中文安約佔860平方公里。文安縣面積1037平方公里,文安窪面積佔全縣總面積的82.9%。文安窪為河北省著名的八大窪澱之一,以土質肥沃、資源豐富聞名遐邇。

文安窪與大清河多像一個人的心臟和血管,“血”經過大清河流入文安窪,“血”又經過大清河從文安窪流出。文安窪與大清河就是文安的心臟和血管,是文安人的心臟和血管。

“我熱愛著大清河,沿岸/桃花,榆錢,絲瓜,土豆/小麥,玉米,棉花,高粱/萬物生生不息//楓葉形的大地/春天播種,秋季收穫/一草一木,一蟲一鳥/在這巨大的紙上/筆一樣,寫下溫暖的文字//蘆花,小船,月光/大清河,文安這盞燈的/一根燈芯/在天空下燃著,一燃就是千年//生活在大清河畔/那些游來游去的魚/沉默,平靜,悠閒/一尾是父親,一尾是我。”(《大清河》)這是我十多年前寫下的一首詩,大清河流淌在文安大地上,也流淌進我心裡。

近年來,引大清河入海綜合治理工程的實施,拆除重建兩座涵閘,恢復引清入海連接渠的過流能力,將大清河引水入趙王新河,讓大清河獲得新生。

去年秋季的一天,我和我的同學攝影家陳有柱先生早晨七點驅車從文安出發,在史各莊用過早點後,直奔大清河剛進入文安境的張青口段,然後沿著古老的大清河由西向東走,與河水同向,我們彷彿兩個被熱情鼓舞的少年,在大清河岸邊撿拾歲月的貝殼。陳有柱先生不時地用無人機為大清河拍照,我則儘可能找尋與大清河相關的信息。由於上游放水和夏季雨水的注入,加之河道治理,大清河大部分地段不但有水而且河水清澈,在陽光下明亮如鏡,水天一色,清風吹來水面波光粼粼,時有水鳥躍起飛翔。大清河兩岸河堤正在清理整治,部分堤頂拉起鐵絲網護欄。我們走走停停,一路走到崔家坊老橋,一看時間已是下午兩點多,這時我們才注意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我向大河擺擺手,與它告別。

現在的大清河與原來垃圾堵塞臭味熏天的大清河判若兩河,兩岸綠化已現成果,河流到哪綠樹濃蔭就到哪,早春時節多年不見的天鵝已在大清河出現,生態逐漸向好,隨著人們對環境的重視與治理,大清河將會變得越來越美麗。

03

風是信使,幾場春風颳過,文安的春天就到了。

走在文安的田野上,草色若隱若現,放眼望去,被縱橫交錯的道路分割成一方一方的土地正孕育著生機,空曠與寂寞是暫時的。隨意沿著一條路走,在沒有邊際的前方,不時會看到一個個高大的鐵傢伙,它們每天在原地不住地抬頭低頭,像極了雞啄小米兒的樣子,我跟那些鐵傢伙叫磕頭機,它們彷彿一個個人在對著上蒼磕頭,晝夜不停。看到它們,便會讓人想到源源不斷從地下開採出的黑色石油,它是大地母親的乳汁。這些磕頭機是在感謝還是祈禱,亦或是請求呢。大地的饋贈雖是無私的,可不經過人的努力也是無法獲得的,老天給了我們嚴冬,也給了我們暖春,我們在冬天修整,在春天出發。

多年以前,石油勘探的車隊來到文安,隨著地下石油被發現,欲在文安建設石油小城的計劃同步進行。未來石油大軍的進駐必將對文安形成衝擊,有人擔心外來人口增多治安會出問題,有人考慮住房會緊張,有人覺得蔬菜及其它生活用品價格會上漲等,加上其它一些顧慮,反對石油城落戶文安的聲音最終導致文安與一次很好發展機遇失之交臂,後來,石油城向西南移動五十公里後很快在華北平原上矗立起來。這個說法只是在一些人的交談中存在著,並無權威記載,我第一次聽到它時,還深為文安惋惜呢。

一個人一生遇不到幾次機會,同樣,機會對於一個地方也不是隨時都出現的。可勤勞智慧的文安人有條件敢闖,沒條件創造條件也敢闖,在一代代文安人的努力之下,文安經濟快速發展,城鄉面貌日新月異。有山靠山,有水靠水,文安正在利用大窪的地理條件打造水韻宜居的新生活。春天的文安處處欣欣向榮,文安的春天百花齊放。

文安季節的春天不會遲到,文安發展的春天也一樣不會遲到。

04

文安的秋天,就是華北平原的秋天。

南北和東西長均百餘里的文安,從地圖上看,越看越像一枚葉子,境內縱橫交錯著的大清河、趙王河、趙王新河和多條支幹渠,不就是這片葉子的經脈嗎。

文安若是一片葉子,華北平原就是一棵樹,由文安這一葉可知華北平原之秋的。

新環城堤旁果園裡的蘋果陸續紅了,與果實作伴的葉子在風中颯颯作響,我知道它們在告訴我秋來了,文安的秋天到了。

文安,與東邊的天津相距約70公里,與北面的北京相距約130公里,與西南方向的保定相距約120公里,緊鄰於正在建設的雄安新區,地處華北平原中部。和文安一樣,北京、天津、保定的秋天也該到了,整個華北平原進入了秋天。

1989年秋季,剛到文安工作不久的我為了熟悉縣城,多次下班後獨自一人騎著自行車在小城過大街穿小巷,即是向小城報道,也是為了問候小城。那時整座縣城只有縣招待所、縣建設委員會和縣電線電纜廠的部分建築是樓房,且都在四層以下,文安縣城其它建築物均是一水兒平房,且街道狹窄。我清晰記得,當年住在建設委員會一樓的宿舍裡,雨敲打院子中高大梧桐樹葉子的聲音,時高時低,時緩時急,似是在和我交談,又似在自言自語,它讓夜變得漫長。現更名為住建局的建設委員會已搬遷兩次,早就不在那座院子,現在獨屬於縣建築公司的那座院子裡的梧桐樹有幾棵也已難覓蹤影,可那雨打梧桐樹葉之聲還時常在我耳畔響起。時間是把殺豬刀,更是魔法師,它催人老去,也改變著萬物。文安縣城在時間神奇的手掌之下,發生著巨大變化,高樓如雨後春筍,街道被不斷拓寬;街口由無紅綠燈,到有兩處紅綠燈,再到所有主要路口皆有紅綠燈,小城面積在擴大,小城居民在增多,小城的管理隨之提檔升級了。始終困擾文安發展的交通問題因世紀大道、廊滄高速連接線迎賓大道的通車而得以較好解決。由於地勢低窪,防洪抗澇是文安年年都不能忽視的大事,兩道防洪堤的先後建成,也從一方面記錄著文安的發展歷程。與季節的秋天一樣,文安如果是一棵大樹,文安的六大主導產業便是這棵大樹結出的果實,膠合板、電線電纜、五金等產業的產品銷往全國各地。聰明能幹的文安人像一棵樹一樣,紮根泥土的同時,把枝丫努力伸向遠方,風霜雨雪裡愈加讓自己根深葉茂。

秋天的華北平原,是色彩的拼盤,是聲音的盒子,是果香的提籃。在這收穫的季節,文安是華北平原的代表,它氣象萬千,它美不勝收。是啊,華北平原的秋天是文安的秋天,文安的秋天果實累累色彩繽紛。

05

說文安,不能不談古城牆。古老的文安城牆,曾是中國北方存在比較完整的古城之一。現在,它已經殘破不堪,多處被現代建築所淹沒,但在文安人心中,它是一部大書,記載著文安的滄桑歲月。1987年,古城牆遺存被列為縣級保護單位。

文安磚城修築是從明崇禎八年(1635)開始至清末,歷時二百餘年。據統計,明朝以後文安城修建、護城河開掘有記載的竟有七次之多。文安古城的圍長,歷代《文安縣誌》均有記載,為1275丈5尺,經有關人士測算,摺合為4081.6米。文安古城牆高二丈五尺,也就是說其高8米。文安古城牆在東南角城牆上建有魁星閣,西北角城牆上建有玉皇閣。

文安城牆在1963年的文安人民抗洪中還發揮過巨大作用。1963年8月14日,河北省委一聲令下,東邊隔澱堤,西面千里堤同時分洪,兩條巨龍翻滾著奔騰向東在大窪匯合。古老的城池,又一次擔負起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的職責。8月30日,城外水位達到最高,海拔8.81米,水面離城頂不足2尺,人坐在城頭可以洗腳。一天夜裡,西南風突起,巨浪一個接著一個的翻過城頂,城裡一萬多群眾生命懸於一線。接到報告,東南城角塌陷。指揮員趕到現場,只見渾濁的洪水從城牆中透出。城防委員會發布緊急命令,500多名民工100多名部隊戰士捨命搶險,打樁、堆草袋,終於堵住缺口,化險為夷,古城在風浪中巍然屹立。

1965年以前,古城的整個城牆是完整的,東西南門都是雙層門,約20米厚;北門有一個甕城,內側門南北向,外側門朝西;小南門是單層門。每個城門都有一條磚砌的馬道,通向城牆頂部,整個城頂基本水平,城頂沒有了鋪磚。城牆有五個城門,城角四個,城角和城門之間也都建有炮臺,舊志稱敵臺警鋪,但南門與東南城角之間有小南門(作新門),所以缺一個敵臺,共有7個。成外層磚牆因風化侵蝕有所損壞,有些地方人們可以攀爬。縣城內的中小學每年都要舉行環城賽跑,參賽者雲集城牆頂上,然後環城跑一圈。1965年,坐落在西關內城門南側的縣糧食局直屬庫,購買了一臺麵粉加工機,為了防止偷盜,直屬庫派人把圍牆圈到城牆上面,從此,環城賽跑這一傳統項目中斷了。

文安城牆嚴重毀壞始於上世紀70年代中期。隨著人口增加,經濟的發展,窄小的城門阻礙了交通。大約在1973年,北關城門的甕城被扒掉,北關成了一個直通的單層城門;西關城門扒毀一部分,原來的雙層城門洞只保留了外層,內層扒掉頂部,兩側斜著砌上去。1975年,北關城門扒通,這是文安城第一個被扒掉的城門。大約在1978年,西關和南關城門相繼扒毀,東關城門扒掉外層城門洞,只剩下內層城門洞保留至今。1980年,小南關城門也被拆除。房地產開發熱興起後,城牆下的居民平房又相繼改建成居民樓,漸漸地把多段城牆嚴嚴實實的遮擋起來,還有的直接利用城牆做了樓房的一些設施。

時間的車輪總是不停向前的,新舊更替也是必然。與許多我們不願意失去的東西一樣,文安城牆再無它昔日的風貌,不幸中的萬幸,它並沒有完全在人們面前消失,對於殘存城牆的保護現在顯得尤為重要,不單單是要保護幾段城牆,更是在保護歷史,保護一座城的根。文安古城牆,是文安人的鄉愁。

06

城市化進程在加快,農村人搬進城市,城鎮人搬到城市,是趨勢。與許多人一樣,也許有一天,我會搬離文安,與文安作別,這是需要我下決心才能去抉擇的。

我不止一次問自己,何處是我的故鄉?任丘市長豐鎮黃莊是我的出生地,文安縣荀家務有我少年夢,文安縣城收藏了我的青春歲月,為了守著兒女,廊坊可能是我頤養天年之處,它們都有或者將有我的難忘記憶,都留下或者將留下我的足跡。不錯,我曾經住過的房子或不在或已經老舊破敗,當年的人與物已發生改變,我無論如何也回不到過去,回不到從前。可我要去哪裡找尋我逝去的歲月,尋到自己的根呢?

某某地是誰的第二故鄉。我贊同這樣的稱謂,並且,我認同荀家務是我的故鄉,黃莊和文安小城是我的第二故鄉第三故鄉。這樣的話,我心中便會少了糾結,它們都如同我的根,讓我這棵樹因為有它們而活在大地上。

無疑,文安荀家務是我這棵樹最重要的根。每年回荀家務的次數很少,但它如月亮一樣,時常在夜晚來到我的夢中,始終讓我牽掛。那裡是我父母的長眠地,有我長期生活的老房子,有刻進我骨頭裡的許多東西,荀家務給我的很多,我卻給荀家務很少,每次站在荀家務村口,進,難;離,難。與其說荀家務是我的家鄉,倒不如說它已經變成我必到的一座車站,來去匆匆,停下來住上一段時間成了奢望。

漂泊會讓人見識外面世界,同時,也會帶給人離愁。離開家,離開親人,離開朋友,離開熟悉的環境,這些都會像一把把刀子在我們心裡留下傷痕,在某些日子會隱隱作痛。有時,我羨慕那些一輩子都不離開家不離開家鄉的人,他們生於斯長於斯,一棵樹一樣少了挪動之苦。不過,我還是得感謝生活,感謝讓我一再遷徙,因此,我才能有了更多經歷,體驗不同的感受,思念雖苦,卻能結出人生的珍珠。漂泊者一定忘不了他曾經停靠的港灣,文安於我就是這樣一個港灣,讓我這條船停泊下來,且一停就是三十年。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它又在照著無數人,照著無數地方。舉頭望向這個曾照過我父母照過家鄉的月亮,我的淚水已經模糊了眼睛。“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低頭思念的是荀家務。

荀家務是我的故鄉,文安是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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