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又开了,红的艳,白的娇,开在月夜,开在山岗……」
午后,邓丽君甜美的歌声从桌上红色的小音箱里飘出,光从窗外透进来,映在老人笑盈盈的脸上。这是盲人院的一个平常午后,老人围坐在一起,对这个初来乍到的「新成员」充满好奇。
几个月前,石依伯托人买了个天猫精灵,终于赶了次年轻人的浪潮。
这个会听话、能聊天的红色方盒子在87岁老人的眼里,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小孩。有了它的陪伴,独居的生活也多了几分生趣。
但有一点不好——网络老掉线。
正月初四,石依伯的天猫精灵又掉线了。
疫情肆虐,原来盲人院的热心志愿者们也无法正常进行活动。
老人家只能等着,等一个会联网络的明眼人(盲人这样称呼眼睛看得到的人)来,一直等……从全国累计确诊病例超过5000人,等到全国累计治愈首超过现有确诊病例数。
从冬天等到了春天。
「1」
失明症独居老人的春节:做好一切准备
「据专家介绍,武汉新增17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随着检测工作进一步开展,预计新增病例还可能继续增加。对本次的疫情初步印象是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染力不强,不排除有限人传人的可能,但持续人传人的风险较低……」
早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广播里的中国之声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新闻和报纸摘要》。
每天,石依伯都要打开收音机听听广播,听听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福州的冬天没有想象中的冷,数数日子,还有四天就年三十了。播报新闻的节目只有半小时,听完刚好拎上菜篮子去学生街的早市买菜。
从盲人院到早市,要穿过几乎整条学生街。
改造中的学生街,黄泥土铺满了路面,上面嵌着各种交通工具和行人的凹痕,时深时浅。对一个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盲人来说,这条路走得辛苦又小心翼翼。
石依伯所在的盲人院,隐匿在学生街深处。买菜、看病、取钱等日常活动都需要穿过学生街。
一路上,躲避泥泞的水坑,排除重重声音的干扰,当心突然出现的人或物……这让他们本就不便的出行变得更加困难。
在疫情爆发前,出门,对这些独居盲人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关于盲人院可点击历史文章
深一脚,浅一脚,石依伯终于走出了学生街。再爬一座天桥就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买菜上了。「今天要买点过年吃的牛肉,前两天买的鸭肉很好,青菜和大葱也要买一点……」石依伯心想着,年也近了,年货准备好了才好过年。
一个人的年也需要一些仪式感,自从老伴走了以后,都是独自一人。他觉得,在自己家生活更舒服。子女也有自己的生活,这样彼此独立最好不过了。
晚上8:30,石依伯屋里的三个时钟,同时语音报时。“今晚的央广夜新闻,一直在播报肺炎,是不是有点严重了?”老人心里有点疑惑。
「钟南山肯定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人传人,在广东有2个病例,没去过武汉,但家人去了武汉后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现在可以说,肯定的,有人传人现象。」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收音机照出来的红光,映在桌面上,一片通红。
九点钟,照例把屋里所有东西重新归位后,老人准备睡觉了。
他躺在寂静的黑夜里,没有光亮。睡前还在想刚刚广播里说的「人传人」:这病毒好像跟非典有点像了,明天要不要去再买点青菜,鱼也要再买点,过几天要炸点鱼、炸点年糕。
腊月二十八,石依伯听到广播里说:「武汉要求全市在公共场所佩戴口罩」,他决定下午也要去师大惜缘超市看看,有没有口罩。
问清楚价格和数量后,老人还是觉得六块就六块,买一包吧!后面几天持续不断的疫情新闻,让老人庆幸自己口罩买得早。
听完石依伯的讲述,我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很难想象,一个眼睛看不到的老人家,不会网购,不会摇号,在药店售罄,商店关门的情况下,能去哪里买口罩?
但好在,还有广播媒体,有中国之声。好在,石依伯有听广播的习惯,和盲人敏感的知觉。
「2」失明症独居老人的普通感冒:有双黄连,就有安全感
石依伯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很多我们明眼人只会一扫而过的信息和数字,他都会牢记于心。
「武汉的院长,刘智明,51岁,感染肺炎去世了;还有那个眼科医生,李文亮,才34岁,也没了。」一提到肺炎,他都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佝偻着背,双手紧握,说着那些他听了一遍就记得的新闻。
「我们福州也去了很多优秀的医生啊,省人民医院啊、妇幼啊、省立啊、军区医院啊,好多人都去武汉了。他们肯定也怕呀,唉……」
就在疫情防控最紧张的那段时间,这位每天都在关注感染人数、治愈人数的老人感冒了。
那段时间,福州很冷,人们都躲在家里,街道上空无一人。
本以为吃点感冒药就会没事了,可两天过去了,感冒却一点也没见好。石依伯有点害怕了:哪里都没去过,每天都待在家中,教堂也没去了,福乐家园也没有排练了,应该不是肺炎,我也没发烧啊。
感冒不见好,人又实在难受,石依伯决定出门,但特殊时期,出门买药不再像以前那么“简单”。
只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隔壁小区的人,付钱给别人,带他去找药店。这种凭运气的事,本来就不经常发生,更何况在特殊时期。即便遇到好心人,对方一听你感冒了,也会望而却步。
「还好我的感冒好了,不然也不敢叫你过来给天猫精灵联网。」
最终,石依伯买到了双黄连口服液,喝了几顿,感冒也就过了。虽然很难买,但是石依伯家里还是备了一些双黄连和甘草片。
这次疫情给生活带来的影响,以一切可视的形态出现在各个地方。以热搜的形式、以VLOG的形式、以图片的形式,以一切默认明眼人可接收的形式,冲击着我们健全的感官,刺激着我们的神经。
而对于石依伯来说,这好像生命里的一处空白区域,原本简单的生活因为疫情,变得更加单一。
每周例行的教堂礼拜取消了,福乐家园的乐队排练也没有了,就连天猫精灵也断网一个多月了,马上到来的雷锋日,应该也不会像往年一样举办活动了。生活就只有洗衣和做饭。
但他并不会因此感到寂寞,手风琴有时可以用来解闷儿,还有他时刻关心的学生街旧屋改造进度,比起疫情,他更担心旧屋危房改造会在盲人院门前停下脚步,戛然而止。
而盲人院里,其他人的生活好像也并没有因为疫情发生太大的变化,这里还像从前那样安静,静得只有鸟鸣和树叶被风吹过的声音。
一切变化都在盲院之外进行着:
嘈杂的学生街变得寂静无声,原来挨挨挤挤的房子只剩下些断壁残垣,时常更换的广告牌也只有「本店出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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