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亂世佳人斯嘉麗劇照

1861年4月,正在亂世前夕。一個綠眼珠美人兒穿著綠花布新衣,腳蹬摩洛哥羊皮綠舞鞋,白皮膚,紅嘴唇兒,坐在父親莊園的前門廊下,那模樣宛若畫中人。十幾歲的小姑娘,花兒一樣的年齡,聽不見遙遠的天邊驚雷滾滾,看不見棲身的大廈轉瞬將傾。

戰爭打響,最先毀滅的就是一切美麗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美貌的小姑娘一溜煙不見了,代之的是一個綠眼珠,目光尖利,穿著破破爛爛的的婦人。這個婦人痛失母親,痛失父愛,痛失愛女,痛失好友,差一點就要痛失家園,到最後痛失愛人,快被壓垮了,卻在鋪天蓋地的災難中,仍舊把脊背挺得像張弓弦,緊張,堅硬。如果女人如花,她可不是一撕就碎的紙花,而是一朵鋼做的大花,“啪”地綻放在風雨中,水珠四濺,虹採絢爛。像斯佳麗這樣大氣的女子,是要有大背景做襯托的,美麗的花朵就是要盛放在風狂雨驟的原野。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簡愛劇照

也有一些花開在內心的四季流傳之下,寂寞而熱烈,這就是簡·愛。她說:“世界上有誰關心你呢?你做的事又會傷害誰呢?”有個聲音回答:“我關心我自己,我越孤獨越是沒有朋友,越是沒有支持,就越尊重我自己。”所以她肯爭肯鬥,肯為了愛情獻身,卻又為了維護愛情的純潔而逃離。當最後歷盡磨難的她重回愛人身邊時,羅切斯特先生已經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盲人,她卻義無反顧地投入他的懷抱。金錢和地位不是她的宗教,她的宗教是高貴的生命和純潔的愛情。這就是她和那些一心向往金錢和錦繡鋪就的溫室的花兒的區別。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王祖賢扮演的潘金蓮醉臥葡萄架

一個肯固守自己清貧和高傲的女子,就算只是一朵不起眼的草花,也因為真實和堅持而高貴。可是這樣的花畢竟不多,多的還是虛榮的女人,愛的是真金白銀,傍的是大款富豪,當是的金絲籠中的金絲鳥。看過一部電影《潘金蓮之前世今生》,王祖賢把潘金蓮的嬌豔演得極生動。潘金蓮醉鬧葡萄架,西門慶把酒倒下,流過她白白的香肌。紫葡萄,綠葉子,迷醉的表情,光與影的舞動,一個飄飄浮蕩,不生根的女人潘金蓮的世界。潘金蓮的世界裡都有些什麼?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情人、老少,高矮,胖瘦,窮富,員外,小廝;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一旦出現,都是情敵。一輩子周旋在男人與女人之間,如同陀螺旋轉,無一刻安寧。這樣的女人,肯放縱,肯出頭。越是淺薄虛浮的女人越渴望得到更多的關注,觀燈時也沒個消停:“那潘金蓮一徑把白綾袖子兒摟著,顯出她那遍地金掏袖兒,露出那十指春蔥來,帶著六個金馬鐙戒指兒,探著身半截身子,口中嗑著瓜子兒,把嗑的瓜子皮兒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樓兩個嬉笑不止……引惹得那樓下看燈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擠匝不開……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大紅燈籠高高掛-頌蓮

肯行淫的女人必不是胎裡帶來的毛病,愛珍珠寶貝,愛黃金白銀,愛偉岸面白的男子,圖財、圖貌、圖寂寞時的安慰,於是放任自己如泥豬癩狗,爛泥裡的打滾。像《大紅燈籠高高掛》裡幾房姨太太,變了形地奸詐陰狠,不憐憫自己,更不憐憫別人,牽著,扯著,拉著,齊了心地朝下墜,下墜過程中,還你踩著我,我蹬著你,沒有個消停。

  現如今也有一些女人,活得熱熱鬧鬧,無風也掀三盡浪,好叫世人都認得自己,才算稱心。這類女人熱鬧、喧譁、豔麗,沒有腦子,想做大事下不起苦工夫,想出名沒有真本事,只好打著張揚個性的旗號,藉助活不知恥的炒作來使自己出名。只要能被人們認識,脫和露又有何妨?性和醜聞又有什麼關係?對她們來說,這個世界就是一具大的舞臺,足夠展示自己的無聊和無趣;又是一個大大的伊甸園,她們覺得自己是唯一的夏娃,理應得到全世界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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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鎖記——曹七巧

她們不得志還安穩些,一得志便不是自己,說起話來高八度,看起人來用眼角的餘光掃一下子,動不動就以名人自居。只是氣球脹得快爆得也快,這是個毫不留情的世界不會允許一個肥皂泡長久地晃來晃去,一轉眼的工夫,“嘭”只剩下一滴水。剩下的一滴水還是改變不了她的本質,就像周國平說的:一個深刻的的人無論順境逆境都無法改變他淺薄的底子。她們長得未必不美,可惜她們的美被俗氣瑣碎吃掉了,像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沒事尖著嘴,兩手搭在髀間像細腳伶仃的圓規,得空就偷一副手套塞到褲腰裡。她們當自己金鑲玉,卻原來是一串廉價的珠子。

  就在不久前,世界好像還不是這個樣子,白茫茫的似水流年,真有一些女子如花開放,美到極致,豔到骨髓。寫《金鎖記》的張愛玲,世人都說她冷,讀她的文章也冷,這個人天生的就一身豔骨,一片冰心,從裡到外的冷。對她而言,所有前塵不過一出出不真實的皮影戲,所有生活也不過一襲爬滿蚤子的華衣。半生繁華,半生零落,到最後她在自己選定的蝸居里靜靜辭世,不給任何人瞻仰的和悼念的機會。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紅玫瑰與白玫瑰


  唱《女人花》的梅豔芳,芳華繁盛,豔光四射,真把自己開成一朵花,搖曳在滾滾紅塵。曾有記者採訪她,要她談談理想的人生。想著她會說現今霓虹燈一派輝煌的,沒想到她卻說的是希望不要輟學,希望拿高學歷,希望做職業女性,如法官、警督等等,早早結婚生子……那個懂她的記者說:“字字都是她的痛處。”真的,人人見她閃光耀眼,都豔羨不止,卻沒想到普通人輕易得到的東西,她拼了命,這輩子也不會得到。沒有小康的受保護的童年,沒有順理成章的成長,想結婚卻找不到人,沒奈何跟劉德華等一些好友說,假如再沒有娶我的話,就請你們其中的一位,勉為其難,娶了我吧。誰想到娶也不曾娶的,新娘子的滋味今生都不曾嘗過,40歲就飄零舞東風了。

看王祖賢主演的電影《倩女幽魂》,片頭裡一大片血色紅綢,音樂聲裡霍然展開,隨風飄蕩,目眩神迷的美讓人沉醉;看她和張國榮對詩:“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可是鴛鴦最終也不見成對,只有這絕世美人獨自老去,做了月宮裡起舞弄清影的寂寞仙子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

眼見得多少如花美眷寂寂老,林青霞老了,王祖賢老了,梅豔芳死了,張愛玲像只孤鳥,把自己的幽閉了,到最後也孤獨地去了,翁美玲早早謝世了,那一代風流的大觀園,一霎時風流星散了!而今的絕世好女子,或是未長成,或是隱在紅塵中,亮眼亮心的,數不出幾個來。倒是讓幾個非妖非魅的女人自命為花,一通折騰,越發把這萬丈紅塵搞得狼煙滾滾,讓人看處不忍卒看,聽時不忍卒聽。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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