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家》是巴金所作的“激流三部曲”之一,它是巴金的寫作生涯中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代表作,也是“激流三部曲”故事的背景基礎,《春》、《秋》便是以《家》為背景線索的延展。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作家巴金

《家》描述了一個正在分崩離析的封建家庭的悲歡離合,但他不僅僅是反映了一個家庭的變化,而是通過高公館的逐漸崩潰衰落和其中人物的周遭境遇,折射出了整個封建制度必然滅亡不可規避的命運。

《家》的故事裡,所塑造的高家三兄弟的形象尤為經典,但是小說中的女性人物形象也同樣鮮明,不可忽略。通過對《家》中的幾位重要的女性形象命運的描寫,展現了她們各自在封建制度下所遭受著不同的折磨,從而選擇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同時也走向了不同的命運。這些鮮活生動的女性形象接受的不同命運,將封建制度的禮教下吃人的本質赤裸裸地揭露於眼前,讓人們清楚地看到,封建制度下的禮教不僅從外部迫害人,更從思想上荼毒,使人無路可走,無可奈何,只能接受那荒唐可悲的命運。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家》 作者 巴金

接下來,我們便從《家》中的三位具有代表性的青年女性形象入手,來揭示青年女性在吃人的封建禮教下的犧牲與掙扎。

梅:在封建宗族思想的禁錮下,無聲而哀的幻滅,成為封建婚姻中的殉葬者


在封建制度的禮教下,父權男權主義和家族制度色彩濃重,女性的地位被男性壓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父死從子的封建思想在女性的思想中根深蒂固。子女的婚姻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八字條文,自由戀愛成為一種泡沫式的幻想。外部的阻擋,都只能算是眼前的障礙,堅決前的“紙老虎”,而內部思想上的鐵鏈,封建家族制度以及封建女德的層層禁錮,不得違背父母家庭的沉重包袱剝脫了封建禮教下的青年女性爭取幸福的勇氣和自信。在她們的思想中,她沒有選擇自己婚姻,爭取自己幸福的權利,她們無可奈何,一切都是“命”。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電視劇《家》中的高覺新和梅

作為一名出生在紳士家庭的小姐,梅讀書知禮,溫和且柔順。梅與相知相投的表兄覺新,同樣作為紳士家庭的子女,又有親屬這一層關係,情投意合的兩人並結連理原本順理成章。可是梅哪裡能夠想到,一場紙牌桌上的爭執,就將她一生的幸福生生打破。梅的母親與覺新的繼母周氏在一場牌局中有了意見,梅的母親便用女兒一生的幸福來報復這場牌局中自己的不甘,扼殺了梅與覺新純真聖潔的愛情,將梅嫁作他人。

梅悲痛欲絕但是無可奈何,在她的內心深處,封建禮教給她灌輸的思想已經成為理所當然且不可違背的道德規章,父母的決定無可質疑也無法反抗,她只能將一切希望寄託於母親能夠回心轉意,覺新可以說服他的繼母再次向她提親。期待的自我安慰無法拯救梅的幸福,她只能在沉默中妥協,以一場可笑可悲的牌局來作為自己幸福的轉折,作為一個沖喜的工具嫁於他人。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電視劇《家》中的高覺新和梅

世事無常偏要弄人,梅嫁到趙家不到一年,丈夫便死了。當一個被看作工具的人,沒能發揮她應有的效用,她便會遭到折磨和拋棄,趙家將梅丈夫的死都歸結於梅,將所有的“髒水”都往她的身上潑,並不把她當作一個人來看待。曾經她是一個用來沖喜的工具,現在她變成了一個遭人唾棄的“掃把星”。

梅作為一個在封建制度禮教下成長起來,卻又在封建社會制度與新思潮的交互衝擊階段成熟的女性,兩個時代的交接和兩種思想的衝擊矛盾,這無疑加重了她命運的悲劇性。她已經是一個在封建禮教下受過害了的人,在這樣不可逆轉的情況下,她在舊的思想下接受了封建禮教帶來的不幸,又在新思想的影響下加倍證明了自己的痛苦,更可悲的是,即便她接受了新思潮帶來的新觀念新思想,她也無法拯救自己。她只能用新的觀念去應驗舊思想給自己帶來的悲劇後果,“就像是死屍站起來,看見自己的腐爛一樣。”,只是再一次將赤裸裸的悲劇現實擺在自己面前罷了。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李小冉飾演《家》中的梅

梅的溫柔與通曉事理,讓她不願與家人分擔她的悲傷情緒,她並不像琴、淑華那樣強烈地宣洩自己的情感,她只是像表面平靜的大海一樣沉默地吞噬了一切,她的內心卻被狂浪洶湧的悲哀情緒攪成了零星的碎片。她無聲而哀怨,她表面越平靜無聲,她的內心就有更多的無奈與掙扎,最後這巨大的憂鬱和隱忍讓她的精神和身體都無法再承受下去。

梅的離去,是因為她的清醒已經無法讓她再面對自己“腐爛”的悲劇事實,她終究成為了封建禮教下,一個來不及拯救自己的殉葬者。

鳴鳳:在忠於愛情和妥協命運的矛盾中,以剛烈的姿態身死反抗,封建思想壓迫下的犧牲品


在封建制度下,資產階級的紳士家庭中的青年一輩尚且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那些被作為“財產所有物”被買賣進大宅的僕役更加沒有所謂的人身權利。她們一輩子都被她們的“所有者”支配,她們的主人把控甚至玩弄她們的命運,她們可以像物品一樣隨便送人或者再賣出去,也許只是她們主人一時興起,或是隨便一句玩笑話,那便決定了這些僕役一生。這些下等人的女性身份更加增大了她們不幸的幾率,她們掌握的權利屈指可數,也讓她們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的走向。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薛佳凝飾演《家》中的鳴鳳

當拋開身份和階級,鳴鳳是一個美麗而純潔的少女,她心裡單純地思念著和她一起長大的高覺慧。她同樣明白她絕不是單相思,她的覺慧也愛著她,護著她,甚至承諾有一天要把她從苦海里救出來,讓她堂堂正正走到自己身邊來。真正的鳴鳳只有在夜深人靜,在沒有一個吩咐能將她叫去,她能稍微歇息的時候,才能一個人充滿希冀地記掛起她的愛情。

但是封建制度背景下的世界,身份和階級被何其看重,除了夜深人靜只有自己的時候,鳴鳳就是高家這座大宅裡的婢女,她是順受的,她時刻都會因為對主人家的少爺抱有非分之想而感到不可思議。她愛慕著她的三少爺,但有一天她得知她的三少爺也愛慕她的時候,她嚇壞了,她非常害怕,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如果這段在旁人看來絕不可能的感情公之於眾,她一定會丟掉在這公館裡她能夠委身的一小塊地方,她將無法生存下去。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電視劇《家》中的高覺慧和鳴鳳

鳴鳳便是抱著這樣既害怕又微妙的心情,在這座表面上尊卑分明、井然有序的大宅裡實質上烏煙瘴氣、敗絮其中的大宅裡,小心謹慎地愛慕著她的三少爺,她認為只要她在這座宅子裡,她就可以一直遠遠地看著她愛慕的人。直到,她被太太告知,她即將作為一個禮物,被送到一個足夠做她祖父的人的家裡,去做這個男人的姨太太。鳴鳳崩潰了,她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她想起了已經死去的高家大小姐對她說過的話:

“死,是薄命女子的唯一出路。”毫不知情的覺慧在這天晚上將自己的滿腔熱情和愛慕對鳴鳳和盤托出,鳴鳳除了感動就只有無法言說的心酸和遺憾。

晚上的月光尤其皎潔,園子裡的湖水細碎的粼光與月光交融在一起,整個庭院清澈而明淨,鳴鳳站在湖畔,是那樣純潔。可是她在這樣封建社會的背景之下,沒有辦法保持自身的純潔,她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能任人玩弄任人宰割。她不能讓骯髒吃掉她,把她內化為骯髒的一部分,只有這皎潔的庭院,這明淨的湖水可以包容她,可以讓她永遠懷抱著對愛人的純潔愛戀,永遠純潔下去,這是她的命,鳴鳳篤定,這是她的命。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薛佳凝飾演《家》中的鳴鳳

鳴鳳的死作為全書的一個高潮,它的發生既讓覺慧無法再忍受封建制度通過高家投放到青年一輩身上的枷鎖,更揭示了封建制度封建禮教階級的壓迫。這些壓迫不僅僅來自於外部,更在於思想。封建的社會背景下,下等人沒有人身自由,也沒有讀書知禮的權利。她們被無可奈何地壓迫和壓榨,在資產階級和地主的手下討生活。這種長時間的壓迫變成了一種習慣甚至變成了一種理所當然,封建的思想禁錮讓她們徹底變成了奴隸,讓他們從思想上無法反抗無法違背,讓他們自己打心眼裡將自己看成是資產階級手下的“財產”,這就是她們口中的,無法逃脫的“命”。鳴鳳所認為的無可奈何別無選擇,只是因為她從思想上就被拷上了“命”的枷鎖,她只能接受她的“命“。在一片沉默的湖水中,鳴鳳只能用剛烈的死來反抗她的命運,她成為了封建思想壓迫下的又一個犧牲品。

琴:在新思想與舊社會的衝突裡,與命運鬥爭的先驅,封建禮教中的掙扎者


琴比鳴鳳的處境要好得太多,琴與梅一樣,都是出身於資產階級家庭的子女,但是琴比梅更幸運,琴接受教育的過程中正逢封建舊思想被打擊,新思潮的興起對琴這一代的青年學生的影響極深,新思想的思潮即讓琴擁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摯友,同時也讓琴擁有了反抗封建禮教的勇氣和理論支持。琴的家庭也比梅開放許多,琴的父親早逝,琴的母親並不是個完全封建保守的人,對自己僅有的女兒,她對琴的意願給予了極大的尊重。但即便琴本身具有新青年女性敢於反抗,敢於與命運作鬥爭的勇氣和自信,但在封建社會的背景之下,封建禮教深入人心,父權和宗族制度成為不可逾越的道德準則,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在有相同追求親友的支持下,在封建家庭的泥潭中奮力掙扎。

琴作為《家》中少有的具有反抗精神的新青年女性,是巴金給讀者帶來的光明和希望。她是在封建禮教的背景下,有幸能夠受到教育的女性,她目睹了身邊的一切悲劇,面對高公館中的罪惡,她勇敢地與它們鬥爭。她也很肯努力,在時代新思潮和志同道合的親友們的影響下,琴也朝著新青年女性的目標努力著,在這個過程中少不了來自舊制度思想的阻礙。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王麗坤飾演《家》中的琴

當聽說男女同上學堂的第一所學校將要開辦,琴激動地準備做第一位男女同課的女學生,當她與自己的母親說起這件事時,母親的反對和應該將琴嫁出去而不是和男性一起讀書的回答不僅讓琴灰心喪氣,更讓琴有些悲恐。她明白雖然自己的母親相比其他家庭,已經很尊重她這個女兒的意願,但是畢竟母親的思想和她不一樣,母親的思想是舊式的,只是並不那麼舊罷了。但是男女同校,在母親那樣舊式的思想裡,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即便是受到了母親的反對,琴也沒有一蹶不振,她將此事暫時按下不提,想辦法用迂迴溫和的手段讓母親允准她對新時代男女平等接受教育的追求,最後她成功了。即使在高公館中,她面對這座大宅裡的罪惡和悲劇,她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反抗和爭鬥,她也作為一個保護者的形象,幫助處於封建禮教的困境,卻又無法勇敢打破封建禮教束縛的女性衝出牢籠。

琴在《家》中作為一個敢於打破封建禮教束縛,嚮往自由平等、大膽爭取個性解放、敢於向封建禮教反抗的形象,無疑是為了喚醒這社會的另外一半──女性自我意識地覺醒。在當時的舊時代看來,她是時代的叛逆者,同時她也是當時女性中的先驅者。

《家》:吃人的封建禮教下,青年女性的犧牲與掙扎

2007年王麗坤飾演《家》中的琴

歌德曾說:“大自然把人們困在黑暗裡,將迫使人們永遠嚮往光明。”時代和制度的黑暗,終究阻擋不住人們向光明的方向走去;精神和肉體的壓迫,只會激發反抗和鬥爭。中國封建時代的社會背景下,女性的力量絕不單薄,卻被單純地壓制和控制著。中國兩千年來的女性悲劇,累累的白骨與血痕迫使中國女性扯下束縛住思想的裹腳布,反抗無助和無法掌控的命運。時代的車輪向前滾去,女性不斷地通過文化和教育進行自我解放,從絕對的男權統治到女性力量佔取一席之地,再到男女平等的今天,女性還在為爭取自己的權益不斷地釋放自己的潛能。順從和妥協絕不再成為女性人格里打下的烙印,經過一個又一個時代的更替,新的女性思維將繼續代替舊的女性思維,獨立出更加富有力量的女性形象,女性的力量在未來必將更具影響力,女性自我解放的再次突破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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