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迟迟不来的回复

一号线西行至通州的窗外,高碑店,电网,公路,城乡宽阔的虚无,展开它通往粗暴风尘的国境。

中传后身,学校和民宅间凌乱的市井。过街天桥,一号线钻出地表,奔向河北省方向被拓展成北京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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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怎么喜欢上独立电影的呢?”中传门口与我碰面的在校生、乍一看有点娘,聊起来,如劲霸电池。12月末的北京东面,风大肆宣泄冬的权柄,我求助这学生帮忙下后期。

“一个拍了十八年的地下导演,再怎么着,也有庞大的人际网了,怎么找我这学生来帮后期?”他理所当然的再次确定下自己的问题,盯着风一般,适度的瞥向我。

“还是我不行,而已”

这性情模式,是我习以为常的自尊在作怪,往往以认头,妥协的假象,好与不再抱有希望的人和事有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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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拍了三年的纪录片,是个啥故事?”小伙划向主题。

“我本来计划,并非拍一个自传体纪录片。2015年7月,我和前女友分手后,在豆瓣某电影组,认识了甘肃人安子,想和他一起回他老家拍一部他与他父亲收获苹果的纪录片。安子购置了设备,辞了职,我们彼此先后看望对方几次,就在临走前的一个月,我们都意识到彼此步调跟不上,各自想拍的内容有点远。

我俩纠结了好一阵子,选择放弃计划。安子沉沦了一阵,就自费去欧洲自由行,我决定应征梁文道的看理想栏目组,到处参加陈丹青和梁文道的各种见面会,拍了一堆样片,书写了一封真挚的求职信拷入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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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程博吗?”

“对,是我”我胡乱摸了下手里炒勺的油腻,接起来电。

“我是陈丹青”电话另一头平静到就跟保险推销一样,在秋日午间随稀稀拉拉桦叶拍打声送来。

“啊,陈老师,您收到我那个U盘啦...您等我把手里菜盛盘子里”

然后就,就开始麻烦他,解释为啥想去一千零一夜剧组做全职,重诉U盘里搁置的历年素材与那个栏目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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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听得波澜,不吱声,我就把2015年和安子搁置拍摄后的事情嘚啵出来:

“几个月内,我总是心悸,紧张,背重物时,更是如此,一年后的夏天,我因颈心型综合征突然病倒,一养就到2016年底。被大医院误诊成是心脏病,但她们麻木在西医的流程化里,啥都不去确定,非要做那些不靠谱的损伤性检查,我放弃检查,去私人医院,私人医院不听你啥病,直接找他们拿手的胃镜治疗,说是胃反流导致的心脏不适而已,做完胃镜手术,取出人人都有的几块小息肉,撸走一沓子人民币。病情无变化,直到2017年1月才确诊为颈椎病而已。

当时,不甘心就这么,就这么......在这么黄金的年龄,病歪歪,毁了一切,可是,也知道不逢时节骨眼,越努力,其实越糟糕的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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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1999年到2016年的煎熬,独立电影圈儿,艺术、音乐圈的人头,积攒得炸了手机列表,随便落定个话题,拍个啥长片,“该轮到我了”的盼头。可,可,可,这时,动弹,低头,蹲下,都瞬间秒高血压,心促,脖子硬,脑供血失调,何况出门,扛相机,出差,我那段时间,觉得自己要和电影再见了。

之后,就启动了自己拍自己的路子,靠晨跑,楞是跑好了交感神经压迫的部位,勉强能拍摄时,就扛起东西采访新老朋友,到2017年秋天时,自己已连续去了八次青岛,想觅得一处工作室,最终没找到,沿北京,天津,山东三地,拍了一大堆人物访谈,一个北影培训班的妹子自告奋勇来给我剪辑,因为我久坐不了,至于她为啥把几百G的素材剪成了没头没脑的怪物,我也没搞明白缘由,当初交代她交代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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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几百G的工程文件跩回来,只有专业剪辑网大的设备配置才能打开它操作,简单说内容,片子是一我和小自己一轮儿女友从分手到病倒,爬起来,走向重新思考拍片,反省自己,投缘佛系的纪录片”。

“那我先给我哥们看下,他是否对这个主题感兴趣,要不。。。”小伙爱莫能助的表情,在听了我悠长的三年汇报后,礼貌性啧啧啧,看不出一点起伏。

他急转直下到其他情绪,虽然稍稍问了些关于格式,关于软件的具体事宜,我已预知到不会有啥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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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放佛帝都东面呼啸的风酿制的一盆香锅,平行世界里的她,从湖广乡镇村口牌坊后,抱着疾驰电摩小哥腰,拐个弯儿,就从北京通惠河中,踩着趿拉板儿鞋拖儿,提裙摆上岸,说是捕获了一只在河里生长的海蟹。

头次在平遥旧爱咖啡馆见到她,脑海里映射出似是而非的世界,我此生认识的人,就真如注定一般,以宿命为名。

我总是在若干负能,不凑巧元素撞到一个时空点上,耍孩子气,再了然空性的六道之辈,也想必躲不过这么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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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右手:“梁老师,我一五年夏天,把两份U盘,分别给了陈丹青和您各一份,里面有我简历和求面试机会,加入看理想的诉求,您还记得么?”

“噢,噢,我,我记得,记得”梁文道握住我手里夹住的一张名片,形式上,保持他若有所思的范儿,眼神锁定名片上我的名字,再抬起头来时,丝毫察觉不出,他是瞬间记下我名字的态度,延长声线:

“程先生,我记得,我十分对不起,对这件事,好,这样,我一定,一定不会超过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无论如何,给你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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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真信了,那晚我等到凌晨一点多。电视里刷屏着范冰冰,冯小刚亲临平遥的喜讯,东道主贾樟柯满脸成功后余波多年的得意,我旅社就在直播主场斜对面二百米,闻着空气里的煤味儿,嘀嘀咕咕钻进火炕被窝。

另一位导演浩、观片回来,在旅社里楼上楼下乱窜,我知道他上了楼,去了瑶和另一位女生的屋子,我小时候才有过嫉妒高大男生和校女篮的女生暧昧,多年后的那一夜,又来临,我醋意连连,心生怨念,我披上外套,天蝎座那无声脚步,飘定在门外,嘻哈狂笑某个听不清的段子从里头滚烫溢出,我知道他做不出啥,就是扯淡聊天,两姑娘也不会做啥,我只是嫉妒,甚至希望发生点啥才好,才好让这感觉更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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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浩没能再让我酸楚一些,没能再坏一些,只是勾搭,蹭蹭,观望事态发展,那让我不能挣脱,我骂他小偷小摸,他兴许没理解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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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好比数以万计的北漂艺术青年被“脑控”后的“模式”复制品,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波波团契帝都的后张元,后贾樟柯、后圆明园,后栗宪庭,后798,后宋庄时代的艺工弱能,乃情怀工种,不熟识既定轨道把几多光年,会报以“在路上青春”的泛泛感动,高空俯瞰这没有出口的迷宫,他们把来时入口也添砖加瓦的堵上,眼看迷宫封顶。

11月20号,我搬离浩租住的十八里店南桥村落,写给他一封长微信,算作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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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从平安里一路折腾到通州东北部去会瑶一直说要请我的2人饭局,中途选错了地铁下车,步行好一阵子才穿过立体环绕,无限延展的大国桥梁。绿化带的霸气,无名林立的小区,迫使隐忍不定的足迹修正了坐标,重新扭向通州,路途把我屌成一根丝,好远啊,北京去哪都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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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酸爽告诉瑶时,已经是2018年1月末。

“他那晚也就是和我闺蜜聊的多,我就一旁乐呵呵”她托了下眼镜框,重度文青女的缓慢加强了无所谓的力度。

“我有点喜欢你,但你当时有男友,现在没了,你怎么想我的?”我又回到小学自卑状态,有点80后开会前轻轻嗓儿的刻板。可是,胃口里的激动感几乎一口茶叶就能酸碱中和,说罢,又没目的抬眸,望了下她。

“你说为啥非要有对象呢?一个人不是挺好么?我和前男友暂时住一起,分开睡,他很快就搬走,不过我大概不想交往谁了,噢,对了,导演李红旗给我算了塔罗,说是不适合婚姻,适合一个人呆着”

瑶有点我妈年轻时盯着我成绩单的神态,陈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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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塔罗准么?”她跑到塔罗上。

“准,这点没法否定”我心里想说因人而异,随即放弃。

我们选了家东北菜馆点了几大盘。

“那翻译的事,以后就拜托了啊”

瑶求求人的肢体语言,世俗度数恰到好处。

成人世界,无奈,无聊,好合好散,好话好说,不执念于啥,使得成人并肩,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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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我稀松平常的笑,伸出胳膊:

“来,给个拥抱,行不?”

“不要啦”她实际没说话,但跟说了一句似的,几步就从人行护栏尽头消失。

好像这个人不曾存在,仅一场午后小憩之梦终了。

“该找个伴侣成家了,不行啊,都这么大了”-人们爱抛这句。

语气指责我犯了戒,且收回一只脚,就可重新踏着归巢小径,哼着小曲儿一样按部就班。

我每每都心理告诉他们:我一直在等那份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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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不开帝都,三俩群像,与我清淡的悲欢,共鸣、或无鸣,总有理由重聚。三月到四月,被看做最抑郁的过渡,每年这段儿,我也骚动。外住的期盼被现实逼迫,安住内在后,虚妄被小我揭穿,肉体还需行走,最近,是拜访故人,最远,仍旧渴慕天涯。

夕下前,赶往王府井二次约个女人,头次,与她在题为“我的前任”主题派对被分配为一对儿、互相倾诉情史,这次,是双方在有意无意,迷迷糊糊的混沌中,再见下,看看有没有相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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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了看理想栏目一份简历,他们回了个问题答卷,我在填写中,是,是,我也觉得这份工作是我真的想干的”M听我一直在等梁文道回复的现状后,说她也投了梁文道。她适度挑起一只礼貌性谴责的眉宇,舀着汤,陈述着听上去,一则与我无关的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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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巴克里,我等了她一个半小时,在密集,浩瀚的北京白领楼宇臂弯里,时间,等待,耐心,这些词儿在我这儿,都是陪衬给这些宝贝儿的附赠,判断,抱怨,祝福,默然都了无味觉,不动心不动念,走到哪算哪。

两人步行穿过市井,一位民工在腕表橱窗外,愣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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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念里,我也瞅瞅人家相拥的身躯,有同龄举高高的满足擦肩。

自己什么时候,步时代铺设的浮尘,了了可能母亲都日渐放下的愿景。

“那你是怎么和他二次提起要求面试的呢?”M问着该问的逻辑。

我舀着排骨汤,端详着眼前这位京妞,设想着倘若我们同床婚后过日子的光线下,是个什么景致,那投射里,隐约滴答闹变扭,冷淡收场的婚房烛泪,M的乳罩,化妆盒,退掉一半枕巾的枕头旁有发丝,我伸出一只胳膊拥挽。

随即,我收回幻觉,调出去年11月平遥电影节的记忆,继续叙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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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没音了呗?”M疲乏的帝都上班族表情里,充盈了一份同频的喜悦,与我十多年前追逐的光年那么类似。

“没有,我呆坐平遥那条街,盼能恰巧堵住梁文道什么的,再落实一下,贾樟柯貌似雇了国际策划团队,运营那国际电影节,那一车皮人马瘫软在咖啡屋,有个英国记者过来,看我给影视学生中医按摩颈肩,说也要试试被按,见我抓着相机,也讲英语,就拉我饭后去帮他拍贾樟柯的采访,我答应下来,是想借机问问贾樟柯哪个空隙能抓到梁”

我边说,边结账,看M低头系鞋。

“我恋足,让我系”我挑逗一句,想调整下晚餐的严肃,又乖腻感的收回。

“怎么会是这样?还是他太忙太忙了?”M几乎要睡倒在斑马线。

听不清她是惊讶我恋足那句,还是问关于梁文道。

“是个迷,也可能没那么复杂,梁阅过多少人”我在地铁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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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英国记者拍了足足一小时访谈,贾樟柯起身时,我拉住他拍了张合影,关于梁,什么都不想问了”我半扶M的腰,顺电梯缓送。

“怎么呢”M熟练的让我搭在她腰肢,淡出告别的社交姿势。

“那一小时贾道出的身心秉持,似乎足够够的了,他也做到了,为啥我还为影像攀爬同一株巴别塔,我想做点别的了,你懂那种大势已去的劲儿么,好像.....”

“走吧,打辆车”我望着本不须见的M。

她放佛也应景这无须,更不多言:

“嗯,好的,你早休息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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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下一秒迅速捎伤她,朝西二环定格人海的构图里驶去,我分辨着远处哪一辆车是她的车轮,虚焦下所剩不多的五蕴欲求。女学生被貌似男友的人揉虐嬉闹着,霓虹天桥引领环卫工敲开归巢的门,醉眼老外,品牌LOGO...

我想滑屏发微给谁,习惯性的转移下无的放矢,点开一个网友,又松开了【按住说话】,再点开一个,又松开,数着地铁楼梯是单数还是双数,有默契的刷卡,认同秩序的先下后上。

对注定擦肩的人们,我非要确定,非要确定,非要确定,那么的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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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程博,37岁,1999年开始独立介于DV磁带拍摄的纪录片创作,作品有《姥姥》《根》《光之车库》。早期拍摄作品和素材多以街头商贩,宗教方面的思考为主,20-30岁集中在洋人,艺术家和当代艺术话题里,近期六年,锁定后现代身心灵状态的纪录片类别。同期,以摄影为生,除日常业务外,偏当代艺术和观点摄影为主的胶片摄影创作为重心。程博将近二十年断断续续的纪录片创作,只有2008和2009年在京津地区有过两次小范围放映和一次纪录片机构(栗宪庭中国独立电影报告)的私人收录,其人和其作品,未能被广泛收录和知晓在中国独立电影导演名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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