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藤酒”:因爱情闻名的沈氏私园

文|周冉

天下园林众多,大多以叠石高超、造景独到而闻名,斗转星移,那些名园大多淹没在历史漩涡深处,空留纸上风姿。位于浙江绍兴的沈园则不然,沈氏的私家园林,在绍兴禹迹寺南,宋时池台极盛,但今天看来并无出彩之处。许多人慕名而来,寻找的也不是山石奇景,丛林鸟鸣,而是一系列沈园题诗。

题诗中最著名的自然是《钗头凤》。“钗头凤”是陆游取自唐五代时的《撷芳词》中“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而来,词分上阕和下阕,字词间饱含对爱情的缅怀和痛苦之情。陆游与妻子唐婉的爱情也因此流传。

沿袭宋代笔记中的说法:年轻时的陆游娶了舅父唐闳之女唐婉,婚后夫妻感情笃深,伉俪相得,但陆游在临安应试却不顺利,未能考取功名。母亲认为新妇的出现使儿子沉溺温柔乡,而惰于学业,执意将他们拆散。陆游心里抗拒,但为尊孝道,最终与妇诀别。唐婉另嫁同郡赵士程。一次春游,二人在绍兴禹迹寺附近的沈园相遇。唐婉遣人送酒菜致意,陆游怅然若失,便在沈园的壁上题了这首《钗头凤》 的上阕,以“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来追忆抚昔,饱含痛惜和悔恨。次年,唐婉以“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相回应,写就词的下阕,可谓句句含泪,字字泣血。题诗后不久,唐婉就病逝了。

这段爱情故事与《孔雀东南飞》非常相似,后世有不少质疑其真实性的声音,质疑唐婉与陆游并非表亲,质疑陆游公开题壁,将极其私密心事公之于众的可能性,更质疑已嫁作他人妇的唐婉是否有胆量公开和诗。按照南宋诗人刘克庄的记载,陆游与唐婉在沈园相遇时,两家对坐无言,并没有人旧事重提,更没有题诗,之后就各自回家了。陆游休妻后在母亲的安排下另取王氏为妻,王氏为陆游生下五个儿子,享年71岁,而陆游85岁辞世,二人可谓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陆游家住斜桥中正街,距离沈园仅四五里路,因而常至此地,曾有“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的诗句。他一生所作关于沈园的诗,有迹可循的多达7首,此外还有不少内容是悼念前妻,但这些诗并没有点出唐婉的名字,只是后人根据时间推测,罗列细节猜想得出的结论。

例如1188年,63岁的陆游还在严州任上时,因为当日采菊花做了枕头,写下诗句:“采得菊花做枕囊,曲屏深愰闷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43年前,正是陆游20岁新婚岁月,采菊作枕应是对夫妻生活细节的感伤回顾。

“红酥手,黄藤酒”:因爱情闻名的沈氏私园

浙江绍兴的沈园,以陆游与唐婉的传奇爱情故事而闻名,内有题壁《钗头凤》

1193年,陆游68岁,被削职罢官,回到家乡,偶过沈园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又写诗感怀。这首诗没有标题,有人将它称为《无题》:

枫叶初丹槲叶黄,

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

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

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

回向蒲龛一炷香。

诗后有“小序”:“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词一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

75岁的陆游垂垂老矣,重游沈园,此时唐婉逝世已近40年,第二任妻子王氏也故去两年。他默然凝望断墙柳絮,写下:“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同时感叹沈园再无往日旧貌,“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又过了几年,81岁的陆游连梦中都出现了沈园的样子,“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这里所说“题壁墨痕”,应是当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在园中的题诗。

1209年,陆游还写下“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沈园之于陆游,如挥散不去的一段过往,在长达60多年的人生旅途中时时想起,一提起它都是悲伤的字眼儿。次年,陆游去世。

沈园或许不是陆游与唐婉定情之所,却见证了这段感情的戛然而止。在文人墨客看来,这样的安排更令人唏嘘,后世关于沈园的诗词不胜枚举,例如姚莹的《镜湖棹歌》: “沈园零落凤萧空,谁把黄縢酹放翁?一自钗头歌错莫,至今波影不惊鸿。”诗人们发现,陆游晚年所作沈园诗中,不仅有对亡妻的悼念,更有对国仇未报的不平之气,故为他题诗“国耻填胸恨未平,忧时恋主可怜生。”

陆游与唐婉的爱情传奇或许经不起细细推敲和考据,后人大多采取不穷究的态度,因为“陆游给文学史留下的主流人格范型是爱国诗人”。这个多情长情的诗人陆游更有血有肉,更符合一些人的心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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