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老孙的流浪之路

2020年的开端,对老孙来说,有些惨烈。

老孙破产了。因为欠租,元旦假期刚过,就被房东赶出门。上百万的印刷设备,被客户拉走抵债。

他想着再坚持20天,过完年后联络一下以前的朋友、客户,凭着自己的人脉,应该可以东山再起,然而疫情从天而降。

两个多月过去了,老孙在北京的救助站、株洲的隔离点、40元/天的小旅馆、报废的面包车、寺庙里漂流。

每到一个地方,人们总是跟他说,「回你家去吧」,可是对于一个没有家,只有户口的人来说,老孙该回哪?他又能回哪呢?没有人知道,这个57岁的流浪汉,是80年代复旦大学高材生,也曾在自己的领域里叱咤风云。

3月6日,在朋友的帮助下,老孙在一家酒厂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他终于结束了被驱逐的流浪生活。能吃上一口热饭,睡上一个踏实觉了。

以下是老孙的自述。采访在3月9日进行。

1月6日上午,我到了北京,准备和多年未见的儿子见一面,联络一下以前的朋友、客户,为2020年的事业做点准备。希望有机会东山再起的。当时还不到腊月十五,新型冠状肺炎这个词,我听都没听过。

北京吃住都很贵,我到北京的时候,手里就剩下四五百块钱。待了几天后,我前往河北廊坊,我以前在那边工作过,那里有不少熟人朋友,找了个民宿住下,1天只用30块钱。

在图文印刷行业,我做了快二十年,带过不少徒弟,河北廊坊就有不少。按照我的规划,2020年,我就留在河北廊坊做印刷,从头再来过。

然而1月23日,农历大年二十九,周围的人都开始传武汉爆发肺炎的消息。民宿开始登记住客的信息。而且让我们准备回去。

回哪?我不知道。我离婚后就孑然一身,现在又破产了,根本无处可去。但我觉得这个应该不会持续很久,毕竟2003年非典我就在北京,也没有觉得很严重。

我决定就待在河北,实在不让住再想办法。大年三十的除夕夜,一碗饺子就是我的年夜饭。这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这时候疫情愈演愈烈,我甚至不知道如果廊坊这家民宿不让住了,我该住哪?

该来的还是来了,大年过后没多久,廊坊政府开始排查外来人口。民宿所在的社区工作人员让我回去,我再一次来到北京,北京的救助站收留了我。对我来说,救助站条件太好了,热水、网络、暖气都很充足,我很满足,但救助站只让住7天。

破产老孙的流浪之路

▲北京的救助站


7天后,我再次面临和河北一样的情况,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让我回去,他们照着我身份证的地址给我买了一张2月15日回湖南株洲的火车票。那时候北京的疫情已经很紧张了,救助站是用救护车将我送到了火车站。

破产老孙的流浪之路


我不知道去哪,只能拿着这张火车票来到株洲。下了火车后,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40元/天,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株洲当地社区安排我去到一家宾馆隔离,每天会安排测量2次体温,送3次饭。但也有时间限制,到了第14天,宾馆不让住了,我也能理解,毕竟人家也要隔离下一批人。

我只能又回到那个40元/天的小旅馆去。株洲那边还可以叫外卖,也能买的到口罩,但都比平时贵了不少,比如一份饺子最少也要20块,最便宜的一次性口罩要2块钱,好一点的医用外科口罩4块。如果是N95,那要40块了。为了省钱,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最多戴1个一次性口罩。但即便是这样,没有收入,我的钱还是要花光了。

40元/天的宾馆住不起了,我只能像流浪汉一样去找住处。

我知道株洲有两个地方是流浪汉们青睐的住所,一处是株洲大桥桥底有个地下室,那里以往就是流浪汉聚集的地方,疫情爆发后更是人满为患,我觉得很难隔离危险系数高;另一处是远一点的废弃汽车维修厂,那里有几百辆报废的小车,勉强可以“住”人,而且能起到隔离作用。

破产老孙的流浪之路

▲在金杯车里住


我看中了一辆外观完整的报废金杯车,车厢里面满是灰尘和机油的味道。里面还有破烂的车座和生锈的零件,在平时,没有人会觉得这里能住人。我花了两个小时才将这些东西清理完,又在附近找了些麦草铺在里面。这个报废车厂,这个报废车厢,成了我临时的一个家。

在金杯车里,我只能勉强蜷缩着,不能睡觉。就算能睡,我也不敢——太冷了,我没有被子御寒,一躺下就浑身发抖。晚上整晚整晚睡不着,只能干坐着刷手机,实在受不了就起来跺跺脚,熬到天亮,盼着太阳出来能暖和一点。因为只有天气好,太阳最大的时候可以眯一两个小时。

可惜这种时候不多,那段时间,株洲经常下雨。在金杯车住的十几天里,我几乎都没有睡过,也没有洗过澡洗过头,身上总有一股味道。后来又志愿者给我送了一床被子,情况稍微好一点,但那种刺骨的冷,还是让人绝望。

在报废汽车厂,也有别的流浪汉,他们一看就是长期流浪的人。不是像我这样暂住的,由于我穿得还算体面,偶尔大家比较好奇,想找我聊聊天,我一想到疫情,还要费口罩,就干脆拒绝了每一个想和我聊天的人。

在金杯车住的日子里,我经常思考人生,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

我本来是北京人,1985年从复旦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就进了北京一家医院工作。工作几年后,赶着1990年下海潮,我就下海去倒腾医疗设备,我自己还有过相关发明专利。

正好赶上90年代的风口,我赚了一些钱,在北京买车买房结婚生子。高峰期的时候,手里的现金流有几千万。

转眼到了2003年非典,看到疫情这么严重,我准备去日本进口一种专门针对非典的医疗喷雾设备,花了大概五千万。

但设备还没运回中国,非典疫情就解除了。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我选择离婚,房子和儿子都留给了老婆,自己独身一人回到株洲去工作。现在想想,这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我应该和老婆同舟共济,共同抚育孩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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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非典的时候图片


在株洲工作了一年,我觉得无法适应机关生活。我认识一些湖南新化县做数码快印的朋友。新化县的洋溪镇是全国的文印之都,全镇几万人在全国各地从事数码快印行业的工作。从快印的原材料、设备到门店终端,都有他们的身影。我了解了行情,决定重起炉灶,再次创业来做数码印刷。当时从湖南到河北、新疆都去过。做的好的时候,一年也能挣七八百万。

后来我又闲不住,花了三千多万去投资了一个食品安全网站,网站做成了,也有一定影响力,还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但却没赚到钱。当时不怕,因为有印刷给我撑着。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谁知道,2015年,印刷行业开始走下坡路。因为那一年国家出了新政策,提倡无纸化办公。以前招投标、去工地都需要大量图纸,现在拿着pad就行了。而且电子阅读越来越普及,人们环保意识也逐渐提升,印刷行业举步维艰。只能勉强保本,赚不了什么钱。

2017年底,我来到广州做印刷,由于当地环保标准越来越高,我的公司几次被迫搬迁,每搬迁一次,都要损失几万到几十万。

最后一次搬家,搬到了广州与东莞交界的一个城乡结合部。苦苦经营两三年后,公司还是垮了。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去年12月,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得了鼻咽癌。医生说,鼻咽癌可以治好,但手术费加上化疗,最少要三十万!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天文数字,我只能选择吃中药保守治疗。

我想不通,我并不好吃懒做,一直勤勤恳恳工作,每次遇到灾难都慷慨解囊。为什么现在会这么不顺呢?

不得已,我陆陆续续在微信找朋友借钱,把我现在的处境说清楚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帮忙。只有少数几个朋友给我转了几百块,其余的都把我当做骗子。我也能理解,特殊时期都不容易,网上骗子多,大家谨慎点也没错。

我找政府,找街道办,打了很多电话,希望得到救助,可他们都说管不了。街道办事处的人也很为难,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说我不到60岁,也不是感染病例,没法提供长期免费住宿。

想到这些天的委屈,跑了这么多部门,这么多天没有结果,我的情绪崩溃了。

破产老孙的流浪之路

我对工作人员说,我事业做得好的时候,每个月纳税都要缴纳几十万,我是不是也为社会做了贡献?

非典的时候,50多天我都在工作,我自驾车,给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送呼吸机,我个人还捐献了三百万的医疗设备。汶川地震、新疆地震的时候,我每次都捐了款。为什么到我现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没人帮我了呢?我只是想要一个住的地方,能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水。

办事处的人最后给了我500块钱补贴,说这是工作人员凑的,然后让我拿着钱离开。我知道这不关他们的事,可我的生存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很绝望,但只能离开,我想到了自杀。

这时候,一个朋友说可以让我去他家乡的寺庙去居住。我又买了票,前往那个县城的寺庙里住下了。没想到仅仅两天,寺庙上报后,我再次遭遇驱逐。

我也不能让寺庙为难。可是天下之大,却没我容身之地。我不知道还有哪能收下我,后来这位朋友再次介绍我去他朋友创办的江西万安客家酒厂打工,那里包吃包住。

我来到酒厂的住宿区安顿下来了。我现在能洗热水澡,吃上热饭,喝上热水,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终于像个人一样活着了。在3月8日,我已经正式上岗,老板看得起我,让我协助他做企业标准化的组织与建立工作。

我想的是,等疫情结束后,酒厂的工作步入正轨了,我还是会找合适的时机,从头开始,再次创业。感谢那些在我落魄的时候,帮助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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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曾庆光律师、刘卫纲律师

(广东大洲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

风水顾问:廖厚基大师(三僚村长老)

出品 | 开放力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采写 | 朱珊珊

排版 | 林巧怡

外联 | 陈丽霞

审核 | 梁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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