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年都不贱》是中年妇女的回忆录?

《同学少年都不贱》这部小说是张爱玲生前没有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 根据专家考证,《同学少年都不贱》是1973年到1978年之间写的,她曾经在写给夏志清的信里面提到“《同学》这部小说除了外界的阻力,我一寄出也就发现它本身毛病很大,已经搁开了。”而这个期间她发表了《色。戒》和《浮花浪蕊》和《相见欢》。这本《同》直到2004年才由皇冠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

《同学少年都不贱》从赵珏在美国看到《时代》周刊上对于恩娟丈夫的报道而陷入回忆写起,小说描写赵珏与恩娟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心理关系。题目是从杜甫的诗句“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化出来的。改了一个字,肯定不是误记。 “都”比“多”还多,所多出来的“不贱”,正是主人公赵珏的自我感觉,具体说来,是她与恩娟相比较的感觉。赵珏的姨妈曾提到恩娟“这股子少年得意的劲受不了!”——恩娟早已是“不贱”了;相对于成功者恩娟,赵珏处处不如意。就如小说里面赵珏和恩娟的三次联系中所体现的,第一次,恩娟“少年得意”而赵珏又不通世故,所以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第二次,是赵珏写信给恩娟,而恩娟是“尽职而有距离”,第三次,恩娟来看赵珏,并且吃了一顿饭,但这次的谈话更是“刺心”,因为这三次的不相信,终于导致了两人最后的互不通信。其实对于恩娟的婚姻,赵珏是不怎么羡慕,当初,还是早在上海的时候,她心里的评价就是,“至少作为合伙营业,他们是最理想的一对。”赵珏自己,是绝不肯把爱情当作合伙营业的。在教会女校的时候,没有目的地爱着高两班的赫素容,晚看见穹门外殷红的天和钟塔映在天上的剪影,“心涨大得快炸裂了,还在一阵阵的膨胀,挤得胸中透不过气来,又像心头有只小银匙在搅一盅煮化了的莲子茶,又甜又浓。”赫素容毕业去北平上大学给她来信,她狂喜地连看几遍,渐渐明白是赫素容看她家里有钱,借着救国的名义,好让她捐钱给赫素容的某派学生组织。她连信都没回;过了几年,她和一个高丽人北京上海之间跑单帮,还是那样,“我觉得感情不应当有目的,也不一定要有结果。”“完全是中世纪的浪漫主义。”到美国后,和萱望同居,又分居,又同居,直到萱望回归大陆。

  恩娟和赵珏见面的时候,说起她们同寝室的芷琪,的遭遇不好,恩娟说着几乎泪下。赵珏很是震动。后来她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骇异”恩娟对芷琪一往情深。她想起战后在兆丰公园碰见赫素容推着个婴儿车,她完全漠然。固然早就有那封信使赵珏反感,但那与淡漠不同。这中间赵珏有了恋爱,与男子的恋爱。“与男子恋爱过了才冲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从这里也可以推测,那时候教会女校行的同性之间的感情,大都不是赵珏后在美国感到没有什么好“骇异”的同性恋。

从自己的经验推测,“难道恩娟一辈子都没恋爱过?”“是的。她不是不忠于丈夫的人。”——令赵珏震动和骇异的,是这个。

因为她骇异地发现,恩娟从来没有走出过同性恋这个情结。而相比之下,自己毕竟是真正有过爱情的。所以赵珏找到了自己也“不贱”的感觉。这时小说写了很经典的一段话,犹如神来之笔:赵珏想起得知甘乃迪(肯尼迪)遇刺时,她正在家里刷碗,“甘乃迪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过在洗碗。”恩娟与她正好有此一比。接着写道,这是“最原始的安慰。是一只粗糙的手的抚慰,有点隔靴搔痒,觉都不觉得。但还是到心里去,因为是真话。”一个人活在世上,要给自己找个支点,找个生存的理由。由此,赵珏取得了人生的立足点。

整篇小说从赵珏的视角展开叙述,作者写的非常简,几乎是点到为止。这一时期发表的《相见欢》、《浮花浪蕊》、《色,戒》也都是这样的风格,包括她五十年代以后写的《五四遗事》,和由《金锁记》改写的《怨女》。都让人感觉不如前期的文字流丽,丰沛,与她前期作品中流露出来的艳丽和传奇色彩大不相同。她的《传奇》里最早的一篇小说写于1943年,到〈同〉其间已经经历了三十多年。

我想这三十多年是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里有她自己的发展和变化,以前她的作品大多是写家族的,很多取材于她自己的家族,如《金锁记》、《倾城之恋》,写的都是她看到的外部世界。她用自己的视角去审视外在世界,是她在向外看,是冷眼旁观者,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用独特的冷静去解剖去反衬出文本中的人物的猥亵和不堪。而这部作品反映的却是她自己本人大半生的写照,教会学校,逃婚,出国。。。

如果将赵珏和张爱铃联系起来,她们之间有着许多共同点,聪明,自尊,敏感,等,我认为这是张爱玲自己在不自觉的向内看,也就说她不再往外看,而是转为向内看,自己也沉浸在角色里,仔细推敲下,张爱玲现实人生中的经历和赵珏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如和父亲的冲突,在母亲的资助下完成学业,以及对爱情的态度,和两次婚姻的经历,晚年以翻译为主要收入来源的生活境况,甚至是自己穿自己裁减的衣服等等。都可以看到张爱玲的影子。可以说是以往她任何作品中都不曾出现的情况。赵珏由于个人经济的困顿,生活的窘迫,面对昔日好友时自惭心理和的小心翼翼的选择联系朋友的时机,生怕有“妒富嫌贫”的心理和小说的这种断续的散漫的,不流畅的叙述相映成趣。可以说这不是简单的在叙述内容,这样的叙述状态也可能是融合了作者本身自己现实的生存境遇,透过岁月的暮蔼和悠长,充满了若有若无的漂浮感,从而透露出刻骨的苍凉意味。在这篇小说里,我们找不到早年她笔下的刻薄和冷漠,反而是一种感同身受,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自怜,少了一点残酷和犀利,而多了份经历世事后的沧桑之感!如果说她前期的作品是,沉重底色中透着繁华,如同一幅铺陈的刺绣;后期却洗尽铅华,露出了清水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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