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擊疫情短小說《客至》

抗擊疫情富陽作協在行動(一)

抗擊疫情短小說《客至》

富陽作協

《客至》

作者 草木

我是薄暮時分進入高速的,向著南邊的山區進發。老家藏在大山的經脈裡。

道路像是剛竣工而尚未啟用的,開闊而寂靜,任我駕著吉普在上面撒歡。從城區到深澳,我見到的第一輛車就是停在出口的警車。

這裡設了卡,屬於桐廬縣江南鎮。一位戴口罩的協警手持測溫槍在我額頭點了一下。另外一位交警問我從哪裡來。我說富陽。

“這麼點路,回家還走高速?”口罩上方射來的眼光中明顯帶著一絲狐疑。

“怎麼不能?高速免費啊,況且家人正等我吃飯,”我衝著他笑,“你們在這裡值勤,我也在單位值班,下午在社區排查發熱病人呢。”

他“哦”了一聲,揮了下手,協警“唰”地一下拉開橫在車前的塔形塑料墩。

家人等還是其次,主要是“貓狸頭”也在等。今天才正月初三,可我們已經上班。還在四點鐘時,貓狸頭就來電話,問我幾點能到家,說要陪我喝兩杯。我說現在新型冠狀病毒傳播這麼厲害,你還敢上門來喝酒?他說,怕什麼,所有病毒都是怕他的,何況酒精就是殺菌的,隨後“哈哈哈哈”地笑。

本來我想勸他回去,想想他住在甑山下面的一個山塢裡,屋前是溪坑,屋後是茂林,頭頂是轉著蒼鷹的藍天白雲,又是獨門獨戶的,乾淨得連細菌都留不住。聽他說老婆又去孃家過年了,幾月來他一個人專心在家做傢俱,這樣的情況,簡直就是最高級別的隔離留觀,也就放心了。

貓狸頭的飯是要陪他吃的,撇開他當年留了兩級與我同窗的情誼,僅看在一件事的份上,就值得我心甘情願地招待他一輩子。

貓狸頭的原名我不講,講了也沒啥意思。有意思的是他這綽號。貓狸,是我老家的講法,統指山上的野獸。我這位發小從小在林子裡進出,布弓,挖陷坑,埋野豬夾,想盡辦法捕捉野味。家裡整日飄著肉香,牆上掛著獸皮,擱几上擺著長長的山羊角,板壁上插著漂亮的稚雞毛……他對讀書沒有興趣,可講起野獸的事來那是津津樂道如數家珍,於是得了這個封號。

對貓狸頭摳貓狸一事,我素來不贊同。跟他與野獸為敵恰好相反,我從小就對野獸充滿了好奇與神往,嚮往有一天是不是能夠遇見它們。我的運氣沒有二姐好,聽她說,八九歲時,她隨生產隊的社員從山裡掏番薯回來晚了,被一頭狼追了好一陣,狼的兩隻前爪差點就搭在她肩膀上了,後來是一名壯勞力用扁擔把狼趕走的。那情景,我想想都覺得刺激。我的運氣也沒有媽媽好。聽媽媽講,有一年,正值豬婆育小豬的時節,一天晚上,她聽到樓下的豬欄門被拱得“咚咚”響,她從窗洞探出身去,看到星光下的豬欄屋邊立著一隻毛絨絨的狗一樣的動物。她拿起窗洞裡的一塊螢石扔下去,石塊落在菜園的石頭矮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撞出耀眼的火花,把旁邊的野物嚇得箭一樣跑了。我想,那該是狼吧,也許是餓急了,跑到村莊裡來,聽到小豬的哼哼聲,便想叼一隻嚐嚐鮮。

三歲以前,我是個沒用的男人,整天只知道坐在椅子裡,雙腳連大門的門檻都沒有邁出過。這樣的生活,讓我連見到麻雀與雉雞的次數都少得可憐,見到了也是死的,是堂哥拎回家,摜在天井裡準備褪毛的。看著它們耷拉的腦袋,永遠閉上的雙眼,被霰彈掀起的羽毛和沾在上面的血跡,我的心裡就會非常難過。

我六歲開始單飛,有點爺們的樣子,於是在村裡的巷子裡見到了狼,不過也是死的,四隻腳吊在一棵新砍下的杉樹上,被兩個穿著帆布草鞋手中提著獵槍的壯漢“吭吱吭吱”地抬著,露著一副兇狠的長牙,面目非常猙獰,想是臨死前經歷過一翻殊死的搏鬥與衝殺。我當時看得腿都軟了。

抗擊疫情短小說《客至》

必勝

對啦,三四歲時,我還吃過“白鼻頭”的肉,是爸爸的一位朋友在山上幹活時抓的。依稀記得是隻貓一樣大小的動物,嘴唇上方的鼻子,整個都是白色的。肉不多,但很精,也很鮮美。2003年鬧得很兇的非典型性肺炎,系SARS病毒感染引起,聽說病毒就是那種小動物傳播的。“白鼻頭”通常叫做果子狸,學名為花面狸。我好慶幸,當年吃了那隻果子狸僥倖沒事,否則,也就沒有今天在這裡回憶往事的我了。

大約是在七年前,有一次我在一個學校培訓,中午不便回家,就在車上閉目養神。我突然聽到一種十分獨特的聲音,似嗥,似哭,如泣如訴。我起初以為是附近宿舍樓內嬰兒的哭聲,後來又覺得不是。嬰兒的氣息絕不能如此激越綿長,也無法做到那樣的悠揚宛轉。而且,宿舍是在左邊,而聲音明顯是來自右邊。右邊是一道綿延數公里的鐵絲網,網外就是茫茫的大山,隱約在雨天的迷濛水氣之中。我很快意識到,那是傳說中狼的叫聲,於是興奮異常,身子一下子彈起來,在那裡凝神靜聽。千真萬確,叫聲正是來自那片大山的雲遮霧蓋當中,斷斷續續前後持續了十幾分鍾。那是多麼深情的呼喚與應答啊!我陶醉其中,奉為天籟之最。聽是聽了,但終究未能見上。

我與野生動物的唯一一次親密接觸,是在小區樓下的乒乓室。一隻大鳥從洞開的門飛入,直頭直腦地撞在乾淨透明的窗玻璃上,之後暈頭轉向地在牆角亂竄。我將它捉住,小心地捧到室外,見到了它善良的小眼睛,還有灰而漂亮的羽翼。它在我手裡變得很乖,可當我兩手一攤,它就“呼啦”一下直衝天空。當然,那是我故意放飛的。一個做銅泥生意的鄰居見了,說那是斑鳩,可惜了,可以過一回酒的——我們這裡把“下酒”叫作“過酒”——你看,到手就想吃啊。

反正,我與野獸們的交集,基本上也就這麼一點兒,可講不出什麼原因,也許就是天生的喜歡它們。我希望別人也能這樣。然而,事實大家都清楚,我就不饒舌了,免得激起公憤。

下一次回鄉,我跟貓狸頭說,別再摳貓狸了行不?他說,這哪行,離開這我活不了。我無語,再沒有理他。他來電話約我吃野兔肉、野豬肉,甚至是珍稀的方首斑、穿山甲、“四不象”,我一概說沒空,還提醒他積點德,人家那也是一條命。

就這樣,大半年沒有他的音訊。突然有一天,聽人說,貓狸頭的兒子死了,在工地上被電觸死了。我驚得差一點跳起來,才二十多歲的芳華啊,就因為踩到了工友接的忘記用膠布包上的電線,走了。我去看貓狸頭,他大概剛喝足了酒,在我面前抱著頭哭,說他做人好的啊,朋友這麼多,鄰居鄉親沒有一個說他不好的,怎麼會遭此報應啊……

確實,中年喪子,乃人生之大悲。再說他長我兩歲,52了,妻子又長他三歲,不可能再生育。

過幾日,一寺廟的住持法師前來敘舊。我把貓狸頭的事跟他講了,從佛學的層面請教其中的道理。法師淡淡地說,這正常啊,是不折不扣的因果報應。我說,願聞其詳。他說,“若遇網捕生雛者,得骨肉分離報”,《地藏經·閻浮眾生業感》如是說。我聽了大為驚訝,問,當真?他合掌恭敬而言,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當時一下反應過來:貓狸頭摳野獸,既放弓設伏,也拉電線,而他兒子正是觸電身亡的!難道佛經的預言,能準確到如此地步?!法師以目注我,仍然雙手合十,說,佛法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南無阿彌陀佛!

再一次與貓狸頭見面,我把法師的話告訴他,他聽了瞠目結舌,後來一聲不響地走了。此後,聽人說,貓狸頭可以改名了,因為他把所有的捕獸工具都砸了。

這樣的貓狸頭,才是我喜歡的。

快到老家村口,也遇到了路障,村書記帶著一幫人在值勤。我向他們問好時,人群裡有人在叫我,因為帶著口罩,一下沒有認出,後來才弄清是那個經常打獵的堂哥。我調侃他說,阿大,以前你打鳥獸,現在它們倒過來瞄準你,用病毒當子彈,公平吧?他的笑聲通過口罩傳出來,悶聲悶氣的,但還是能聽出其中的尷尬。其實,堂哥的獵槍幾年前就被公安收了,從此以往,恐怕再難發還他手裡了吧?收了好,好讓他收心,也讓我開心,讓大夥兒安心。

到家時,母親與妻兒在陪貓狸頭聊天,一桌熱騰騰的菜已端上桌子。我翻出酒櫃裡的一瓶酒,看看包裝有點陳舊,倒出來,酒清如泉,抿一口,但覺熱流潤喉,回味也甚是悠長。細看說明,竟有56度,原來就是諸暨有名的“同山燒”,聽朋友阿華講,這酒是以同山當地的高粱和毛竹山上的泉水精釀而成,難怪有如此的明淨與淳烈。

離開捕獸業的貓狸頭,操起了木匠這一老本行。由於還有一點雕花的手藝,經過一番鑽研後,他手下的山水蟲魚、人物鳥獸竟都有模有樣,一時間傳為美談,請他做傢俱的人絡繹不絕,從此生計無憂。

我說,你現在這樣與木頭打交道的貓狸頭,雕貓狸的貓狸頭,才是受人尊敬的貓狸頭。於是斟了一盅,約有一兩半的樣子,說,來,咱哥倆乾一杯,為了你的改行,為了這“同山燒”能燒滅一切病菌,為了我們抗擊新型冠狀病毒的成功!

貓狸頭滿上酒,說,幸虧你的苦口婆心,才有今天的我,說完一飲而盡。

晚風拂過,門外竹葉沙沙,還傳來幾聲貓叫聲。

貓狸頭說,貓在叫春了。

我說,是的,冬天終將過去,春天就要來了。


請相信,

春天不在別處,

就在我們勠力同心的信念中!

希望不在別處,

就在我們守望相助的堅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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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陽作協二維碼

杭州市富陽區作協

<code>總   編  草    木副總編  裘星一  葉萍  陳鏗  陳春兒編委會  草   木  裘星一  葉萍  陳   鏗  陳春兒  程洪華            王建潮  錢旭群  盛忠民編   輯  盛忠民審   核  王建潮/<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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