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繁華共秀

那天早上,六叔走了,村裡人都說六叔走的安安靜靜,沒遭受一點罪。

可是當我從縣城趕回,看到六叔的眼角有一滴晶瑩時,我就知道六叔走的並不安靜,起碼心裡有一份牽掛,當我用手掌輕輕地擦掉那一滴淚後,我的心莫名的起了漣漪,一圈一圈潑散開來。

聽母親說,年輕時候的六叔英俊,勤勞,也最有出息,十八歲參軍,退伍後分在公安局上班,那時候,給六叔說媒的從早到晚,絡繹不絕,六叔都一概拒絕,奶奶也說小六子是吃國家飯的,應該找個端鐵飯碗的。

可是奶奶有所不知,六叔拒絕別人,是因為心裡有了對象,而不是奶奶認定的鐵飯碗。

說起六叔的對象秀芹嬸,也是十里八鄉的美人胚子,只是秀芹嬸少年喪母,父親除了喝酒,就是悶頭苦勞,據說是因為妻子去世,受了刺激,所以秀芹嬸家的日子艱難亦是遠近出名的,只是在年輕人的眼裡,這一切都阻擋不了那一份愛意。

當六叔跟奶奶挑明要娶秀芹嬸時,奶奶先是暴跳三丈,大罵六叔,收效甚微之後,又一上吊二撞牆以死相逼,當所有的相逼不起效果時,奶奶還是選擇了現實。

婚後的六叔秀芹嬸跟奶奶住在一起,六叔在家時,家裡風平浪靜,等六叔上班後,奶奶的各種挑剔,刻薄都露了出來,除了辱罵,那一根幹棗木柺杖在秀芹嬸身上留下了多少烏青,可秀芹嬸逆來順受,這一切都瞞著六叔。

一次六叔發現了秀芹嬸身上的傷痕,問怎麼回事,秀芹嬸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背樹枝劃的,其實期間六叔也有過懷疑,可每次回家,看到奶奶都是眉開眼笑的跟秀芹嬸說話,也就少了那份疑心,(忘了告訴大家,六叔上班的地方距家五十多公里,很多時候,一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矇在鼓裡的六叔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天上班期間,同事讓他接電話,當他騎著自行車趕回家的時候,秀芹嬸已經成了一付冰冷的屍體。而奶奶依然叉著腰,叫罵不休,說秀芹嬸吊死在家裡,汙穢了老屋。六叔睜著血紅的眼睛,一句話也沒說,抱著秀芹嬸冰冷的屍體,走出了家門,走向了他和秀芹嬸最初認識的地方~廟頭山。

聽說那一夜,廟頭山上的淒厲哭聲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當我的父母親趕回來的時候,秀芹嬸已經在鄉親們的幫忙下安葬了,而六叔從家門前露過,頭也沒抬。

幾天後,六叔遞了辭呈,遠走他鄉,沒了音訊,

再次見到六叔,已是二十年之後,那年冬天,奶奶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我問奶奶想吃點什麼,奶奶搖頭不語,可我知道奶奶想的是什麼,她想見六叔一面,親口對六叔說一聲對不起,但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再說六叔已經二十年沒消息了,去那找人?

奶奶出殯那天,二十年沒消息的六叔突然出現在墳頭,霜白的頭髮,佝僂的背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等出殯隊伍都走後,我刻意留下陪著六叔,後來六叔慢慢跪下,把頭埋進墳頭,哭的撕心裂肺,我知道六叔哭奶奶,也哭秀芹嬸。

回家後,六叔就住在老屋,再也沒出去過,這些年,每有閒暇,我都會提上幾瓶好酒,和六叔醉飲一番。或者把他接到城裡小住幾天,幾次帶他上街,他都不去,他說他想靜,城裡太吵鬧,然後匆匆又回到老屋。

後來我從六叔口裡知道了秀芹嬸,原來他們倆從小學到初一都是同學,只是初一下半年,秀芹嬸拿不出幾塊錢的學費,只能輟學,而六叔初中畢業就去了部隊,去部隊前夕,他們私定終身,幾年兩地傳書,直到六叔退伍,上班,結婚。

六叔說他從來沒想到對自己孩子那麼溺愛的奶奶,會做出這樣的事,骨子裡有那麼多的固執,陋習。他說他辭職後,一直在新疆工地上打工,也沒想過再娶一個,他說他的心早已死了,活著,只是只是為了人子的責任,送奶奶最後一程。他說他和我的父親,他的幾個哥哥從來沒斷過聯繫,就是不想回家,如今,奶奶真的走了,他的心反而更疼,

如今,寂寞的六叔也走了,我不知道在那個地方,六叔會不會遇見秀芹嬸,會不會再招恨奶奶,但我惟願陽春三月,六叔和秀芹嬸的,還有奶奶的墳頭,繁華共秀,

惟願繁華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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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願繁華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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