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心上人送我上好颜料,拿回家我却从中闻到一股血腥味

小说:心上人送我上好颜料,拿回家我却从中闻到一股血腥味

1.海藤林

思林堂是苏州的老牌颜料作坊,连皇帝御批圣旨所用的朱砂,皆出自此处。然而五十年前,一家名为“千色坊”的颜料坊迅速在苏州崛起,竟和思林堂平分了制作颜料的半壁江山。

眼看着千色坊居然也得蒙圣眷,思林堂再也坐不住了。两家势如水火,又在宫中各自运作,最后竟是连天子都惊动了。

后来天子下了圣旨:“两家光明正大比一场,哪家赢了,宫中就用哪家的颜料。由郑王世子指定一色颜料,到时现场作画,分个高下。比试便定在三月后的听风楼。”

然而,当思林堂和千色坊的大当家段礼彬与董九玄闻听世子指定的颜色竟为藤黄时,不由身体一震,脸色煞白!

原来,那藤黄原料极其难得。它取的是海藤树的树脂,有毒,要在树上凿出一个口子,用中空的竹管接住流出的树脂,小小一管,需半月才能盛满。而且,海藤树只有滇南一座高山上有,然而半年前,一场天火烧了三天三夜,山上的所有树木付之一炬,那片海藤林自然不会幸免。

领旨归府后,思林堂大当家段礼彬便示意儿子段青辰,从书架最里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

普普通通一个乌木盒,里面是卷磨旧的羊皮,摊开来,山川绵延,河流纵横,俨然一幅地图。最西边的山顶,标着个明黄色的三角印记。

原来段礼彬在外游历时,曾下荆楚岳州,机缘巧合,在山中发现一片海藤林。他自幼学制颜料,当然知道此物的珍贵,可惜当日林中树木都还是幼苗,不堪采取。他只好详细绘下那片林子的位置,以待他日不时之需。怎知一晃十年过去,这张地图却派上了大用场。

段青辰听了,喜不自禁,只道事不宜迟,请父亲赶快派伙计出发。段礼彬想了想,却正色道:“这场比试直接关系着思林堂日后的命脉,切不可有半分纰漏。那千色坊现在找不到原料,定然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指不定使出什么法子。你亲自去一趟我才放心。”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段家后院一辆马车出了苏州城,自官道往西驶去。

过了大半个月,眼看便要踏入湖广。主仆二人当夜歇在临江一间客栈。段青辰睡得极沉,一觉醒来,竟到晌午,他随手往枕头下一探,装银票的包袱早不知去向,再看地上,有半支未燃尽的迷香,段青辰两眼一黑,方知伙计竟卷了他的财物逃了。

结账走出客栈后,段青辰所有的财产,便只剩半两多碎银子和一辆空荡荡的马车。眼看离岳州还有三五日路程,与千色坊的三月之约,却是越来越近。段青辰咬咬牙,干脆弃了车,只身骑马赶路。

2.白毛猿

这日晨露未散,段青辰打马披雾而行,山间小道狭窄崎岖,他抬手搭在额前眺望,猛地愣住了。

云海缭绕之中,千峰顿首,拱出正中一片青崖。崖一边是万丈深渊,笼在烟中,另一侧却长满了数丈高的绿树,遍开紫花,蕊散石上,正是自己苦苦找寻的海藤树!

狂喜之下,段青辰下马便朝崖上攀去。那崖看着极近,攀起来却也颇费了番工夫。好不容易攀上去,已是筋疲力尽。段青辰打开包袱,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筒,又小心翼翼地从靴子中抽出银刀,在树上比了比位置,正准备划下去,突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下意识偏头,就见一只雪白的利爪擦着脸挥过,正击在他持刀的手上。

银刀“叮当”坠地,段青辰闷哼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抬头,才发现攻击自己的,是只半人高的猿,它通体雪白,睚眦欲裂,颈上挂着枚银圈。他还来不及反应,白猿已经再次冲了过来,段青辰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却不料前面是个斜坡,一脚踏空滚了下去,直滚出十几米远,才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阻住。

段青辰半个身体支在石上,回头一看,顿时三魂去了七魄,原来身后就是万丈云海。他动了动腿,一阵锥心之痛,想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摔折了骨头。眼看那白猿利爪迎面扫来,段青辰下意识闭上双眼,心中苦笑:“天要亡我!”

却听女子清叱一声:“住手!”扑面罡风顿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醒来时身下一片松软,段青辰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受伤的手脚都被擦拭干净,敷上了凉凉的草药。山洞不大,正中间燃着篝火,架着只小铁锅,里面的汤已熟,阵阵清香溢出,使人馋虫蠢蠢欲动。

之前那只凶恶的白猿,此时竟乖巧如仆人般,盛了碗汤,恭恭敬敬端到段青辰眼前。他自然不敢接,满脸警惕地伸手去摸靴子里的银刀,摸了个空才想起,先前掉在崖边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位少女迈进洞中,抱着两只青木竹筒,见一人一猿僵持不动,忍不住笑了:“喝吧,这是我亲手采的菌,没有毒。”

段青辰还是不动,半晌,苦笑道:“董姑娘何必救我?耽误自己的行程。”少女惊讶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扬起眉:“你认得我?”

南疆白猿,项圈上的“董”字,深山海藤林中的少女,除了千色坊的董束月小姐,还有谁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段青辰想到之前见到的两个竹筒,显然已封满海藤树脂。自己得到两家比试的消息便即刻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竟然还是慢了这么多?

3.树脂情

段青辰明白思林堂与千色坊的那场比试,胜负已分,顿时心灰意懒。奇的是董束月也并不急着下山去,每天大部分时间,倒是用来采药制药,帮他治伤。

三五日过后,段青辰的腿虽仍不能正常行走,但却可以慢慢移动了。这日,趁着董束月采药时,他吃力地挪出山洞,割开一棵海藤树的树干,将中空的竹管悬在上面。

段青辰一夜忐忑,第二日好不容易等董束月出去,他兴高采烈地来到那棵树前,探头往竹筒里一望,顿时怔住:里面连一滴树脂也没有。

他愁眉苦脸地坐在树下等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晚上的山菌汤依然鲜美无比,段青辰却是食不知味。董束月看得好笑,清清嗓子:“别白费力气了,来不及的。”

段青辰猛地一怔,却见董束月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根竹筷,缓缓说道:“海藤喜水,连着三年大旱,这片林子都干得不成样子。”说着,她指了指一边的两个竹筒,“这是去年秋天挂上去的,前几天才装满。”

她说得轻描淡写,段青辰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恍惚中,少女清甜的嗓音似乎远远飘来:“你也不用这么面如死灰,反正我有两管,给你一管就是。”

段青辰又喜又惊,眼中七分不敢置信,还有三分警惕。

董束月一笑,眼波流转间,竟是说不出的骄傲:“这树脂不过一味原料,炼制颜料才是真正的工艺。就好比同样一匹布,在有的人手下,最后是村姑发上花色俗艳的头巾;在有的人手下,却是公主腰间最绮丽的裙裾。既然要比,就堂堂正正,不负我心地比一场。”

段青辰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千色坊为何制得出那般出彩的颜料。也许只因为,制颜料的人有这样纯净又强大的心。

董束月并未食言,当即取出一管树脂递过来。段青辰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揭开一条缝,只见满满当当的棕红色块状凝固物,外面是黄绿色粉霜,条纹纵横,浮一层蜡样光泽。

见他看得全神贯注,董束月挑眉笑道:“怎么,第一次见?”

段青辰点点头,又摇摇头:“每次都是在炼制坊见到,已经击碎。而且此物有毒……”猛然间,他想起眼前这个为一色原料独入山林的少女,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转了话锋,“我记得,以前见过的,有些似乎呈蓝褐色?”

“蓝褐色?”董束月一怔,恍然大悟,“那是击碎后破面空隙处的颜色,好的藤黄,受温度,湿度影响,以半透明、色红黄者为佳。”

段青辰听她侃侃而谈,呆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却心悦诚服:“我终于知道,思林堂为什么会日渐式微了。可惜这许多年来我坐井观天,竟是蹉跎虚掷。”

“现在也不晚。”董束月笑吟吟地歪头打量着他,那笑并无半分嘲讽,却是十分真诚,映着半壁火光,晃得段青辰一颗心也有些飘忽跃动。

就这样过了许多光景,离比试日期将近,段青辰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这日晨光初曦,少女打点好行装,邀段青辰一起返回苏州城。

眼看着那片繁茂的海藤林越来越远,回头望云雾缭绕宛若仙山,段青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这场比试,总归有个胜败。那时候,我们……”

“我不会输的。”董束月毫不在意地笑笑,见段青辰的脸色更加黯然,放慢脚步道,“别担心,你也不会输的。”

段青辰微微蹙眉,并不懂少女话中的涵义,然而也不再多问,因为一只莹白如玉,带着浅浅药香的小手轻轻伸过来,落在他的掌心。

4.听风楼

此时离思林堂与千色坊比试约定之日,已不足一月。段青辰与董束月一路行来,只见到处都在讨论这场盛事。段青辰这才发现,段家在外人口中早已是大厦将倾,多数人都觉得千色坊必胜。

明月如霜,映着董束月一张脸几近透明的白。许是美梦正酣,左脸颊上一个梨涡,若隐若现。段青辰最后看了她一眼,扔下手里的半管迷烟,合上门。

他紧紧揣着两管海藤树脂,连夜打马上路。回到家中,段礼彬正急得团团转,他拆开儿子带回的两管竹筒,见到质地绝佳的海藤树脂,顿时大喜,吩咐立刻开始炼制。

段青辰奔波两月,憔悴了一圈,却坚持亲手来炼这味藤黄。只见他先将大块豆腐平铺于盘内,中间挖一个不透底的槽,将凝固的海藤树脂放入,再用豆腐盖严,置于笼屉内,放入锅中,将此锅坐于大锅内,隔水加热,蒸至树脂熔化,取出,冷却凝固,去豆腐晒干。

思林堂炼藤黄历来用山羊血,如此颜色乍看极艳,但铺在纸上,渗透后会有极细微的不均,这不均在使用时几可忽略,但比试时却会是致命伤。如今用豆腐,却是上色极均,且湿度恰当。

是夜,藤黄大成,一碟明亮跳跃的黄,极尽天地之灵气。段青辰精疲力尽地靠在石磨上,看父亲颤抖着手蘸了一点颜色抹在纸上,继而满脸狂喜,不知怎么,水雾晕染里,眼前却是玄衣少女拊手轻笑的剪影:“相信我,我们都不会输。”

听风楼二楼分两侧摆好条案,坐着苏州当地官员与一众德高望重的商贾。最下首坐的,除了思林堂的段礼彬与千色坊的董九玄,还有两位少年。左边一位青衫广袖,正是段青辰。来时他心中忐忑,却又下意识地搜寻那袭红衣,结果千色坊来的,却是个看上去只十八九岁的少年。听旁边商贾说起,才知是千色坊的二少爷董重陵。

董九玄身边一人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董大小姐为何没来?”

董九玄眉头微皱,忧心忡忡地答:“病了。”段青辰心头一跳,正中间的帘幔缓缓揭起,原来郑王世子已经画完了。

雪白的宣纸足有一人长,横陈于案。天外飞来一枝,枝干斑驳大气,无花无叶,只在尽头停着两只黄鹂,一只引颈高歌,一只展翅欲飞,寥寥几笔,却是满城春色尽现。

一时恭维赞叹声不断,郑王世子却早闲闲地倚在座中,按着青花瓷杯子,淡淡笑道:“今日主角可不是我,还请两位少掌柜上来试色。”

按抽签顺序,千色坊先上。董重陵一支紫檀羊毫,沾了盒中的藤黄,不疾不徐,先浅浅地勾了那高歌黄鹂的边,再均匀细致地一层层描上去。眼看着黄鹂胸前的羽毛沁成淡淡的嫩黄,翅上的长羽却是浓烟的明黄,头顶妩媚的鹅黄……

一时称颂之声不断,轮到段青辰时,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突然捻起最大的乌木狼毫,往颜料盒中一按,随手便往纸上刷去。这一笔毫无章法,横胸而过用色不匀,正是上色时的大忌。众商贾即使是门外汉,也看得纷纷摇头,看向段家父子的眼神,都下意识带了几分嘲讽和怜悯。

然而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那浓墨重彩刷在黄鹂胸腹上的一笔,竟似自己有生命一般,缓缓地向四周散去。段青辰执笔一转,明明案面平滑如镜,那颜料却似大江奔跃于九曲崇山,起伏绵延,不一会儿便填满了笔下的空白。再定睛看去,那黄鹂一身黄色,却似周身光华流转,真真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似乎下一刻,就可活过来,展翅飞入浩淼长空。

郑王世子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绕案来回走了两周,又看了看厅中神色各异的众人,半晌,笑着摇摇头:“不想此行竟可以见到天下真正的绝色。看来思林堂段家,数百年声名,绝对不是虚得。好!既然这样——”

突然,天地间最娇艳灵动的黄,一点点,一点点暗下去,然后,又像被掺入了奇怪的东西,一片混沌后,慢慢稀释开来,最后竟成一摊鲜艳的朱,窗外清风徐来,吹动宣纸婆娑,那朱色恍惚间散开奇怪的腥味。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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