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港漂的困境和無奈,在爾冬升的這部電影裡一覽無遺

本世紀初的香港警匪電影有很多,《旺角黑夜》是我格外喜歡的一部。

上映於2004年的《旺角黑夜》,是導演爾冬升三年磨一劍的作品, 這部有些文藝的警匪片,為他掙得了24屆香港金像獎的最佳導演和最佳編劇兩個極具分量的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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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改編自發生在香港的真人真事,所以,雖然故事圍繞著黑幫鬥爭、買兇殺人等非常戲劇性的情節展開,卻仍然以極為強烈的現實生活氣息,呈現出了一個充滿人情味道的香港社會。

色彩與故事

《旺角黑夜》的片名來自電影中的一次執法行動。黑社會大哥阿添的兒子老虎死於一場混混爭鬥,怒火中燒的阿添不但幹掉了惹事的小混混,還從大陸找了殺手,欲除掉涉事大哥阿九來福(吳彥祖飾演)就是這個被委以重任的殺手。他生活在一個極度貧困的小村莊。接到通知後於平安夜這一天來到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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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先探聽到風聲的警察為了平息事端、維護治安,部署了代號為“旺角黑夜”的特別行動,希望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找到阿添、阿九以及神秘的來福。因此,電影7成以上的戲份都發生在聖誕節到來前喜慶又混亂的夜晚,黑色也就成為了整部電影的主色調。

主人公來福是一個遊走在善惡之間的角色。他單純、耿直、充滿正義感,但是又被窘迫的現實逼上險途。顯然,當一名殺手並非來福的本意,因此他在影片中的形象也始終搖擺模糊。於是,即使是乾坤郎朗的白晝,來福也總是不斷穿梭在明暗之間,這就像是他內心深處善惡交戰的外在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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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夜晚來臨,盤桓在來福身邊的則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黑色代表了神秘、兇惡、危險,這是殺手身份帶給他的必然屬性,也預示了主人公來福悲慘的命運和黯淡無光的前路。

在旺角的平安夜,還有一個顏色同黑色一樣濃重——那是絢爛的紅。

“紅”是平安夜的標誌,但是在這個註定不平安的夜晚,紅色又被賦予了更多的象徵和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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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公丹丹就穿了一身大紅。作為一個從事皮肉生意的女人,“紅”與她最為貼近。紅色代表了耀眼、炙熱、濃烈與情慾,也正是丹丹的陪伴,讓四處躲藏的來福體會到短暫的溫柔和慰藉。在丹丹房間內休息的戲份,昏黃的燈光配上紅衣紅椅,曖昧溫馨,情意綿綿,讓觀眾和二人一起,在緊張的追逐中獲得稍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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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別忘記,紅色還有一層隱秘的屬性,那就是危險。也是因為丹丹,來福得罪了嫖客華哥。帶人前來複仇的華哥偷襲得手,來福被打到滿臉是血,那駭人的紅色在幽靜的夜幕裡顯得格外猙獰可怖。失去理智的來福出門尋槍,雖然打傷了華哥,也丟了自己的性命。

電影中,爾冬升導演對色彩的巧妙運用,使之成為不可或缺,又極為有效的敘事手段,同時也形成了《旺角黑夜》極具特色的色彩風格。

浪漫主義下的邊緣人物

《旺角黑夜》中的來福,本應該是一個沒念過書,沒見過世面,傻里傻氣的村頭小夥子。這樣的少年,被單獨安排到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做槍手,其實與死士無異。

但是,人如果窮苦到一定程度,性命和草芥也就沒多大分別。所以像來福這樣的少年,在貧窮的五月溝必定是一抓一大把。

其實選擇吳彥祖來飾演來福,還是有些許違和的,不論是他俊朗的外表,還是蹩腳的國語,都和大陸鄉村少年形象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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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黑夜》的劇本,爾冬升導演打磨了多年,既然他敲定了吳彥祖做主演,必然有合理的考量。

我們其實很容易發現,來福並非像推薦人說的那樣,是住在村頭的二傻子。相反,他很有一個專業殺手的派頭:外表木訥,心思縝密,身手敏捷,反偵查意識強。不論是剛一登場對槍械的檢查,還是天橋上沉著應對追捕,其表現都堪稱優秀。甚至當來福面對人精老六設下的陷阱時,也可以從容看破,並一舉擊中對方的軟肋,迅速搶得形勢的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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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香港觀眾來說,來福這樣的角色既是外來者,又是社會邊緣人,本身是極度不討喜的。所以,爾冬升導演對其做了相當程度的浪漫主義美化。不但啟用了觀眾緣極好的吳彥祖,同時,令來福的所有行為都更加符合觀眾的期待。

電影中,他會出手懲治仗勢欺人的混混,會重金感謝照顧素兒外婆的義工,會挺身追擊搶包的歹徒,會痴心尋覓了無音訊的女友。

相對而言,張柏芝與女主角丹丹的氣質則更為貼合。豔麗的外表加上叛逆不羈的性格,本就與角色相近,而張柏芝又把這個漂泊異鄉,倔強潑辣的女人拿捏得極為精準。所以,當年的金像獎也沒有吝惜給她一個影后的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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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來福同鄉的丹丹也是個苦命人,被香港土著騙婚後,只能出賣色相來謀生。雖然她一度覬覦來福身上的錢財,卻在最危急的時刻不離不棄,也正是她的堅持和引導,來福才

一度在善與惡的權衡中找回了幾乎迷失的自我。丹丹身上當然有很多小人物的缺點,但是,同樣閃耀著人性的光輝。

爾冬升導演對角色浪漫主義的美化,讓觀眾意識到到,來福、丹丹這樣的邊緣人群,首先是質樸、真實、有血有肉的底層苦難者,而後才是因生計所迫,鋌而走險的兇徒。這樣的角色呈現方式,使得情感變化更加真實動人,人物性格也更加鮮活多樣。

焦慮不已的中產階級

與外來者、邊緣人相對應的,是電影中的香港本土居民,即是以苗警官、斌仔、阿添、阿九等人為代表的社會中堅力量。

如果說爾冬升在刻畫底層民眾生活狀態時,關注的是他們的悲慘處境,那麼,當他將鏡頭對準苗警官等人,則更多地著眼於他們焦灼的心靈狀態。

在香港,無論是警察、律師、醫生還是黑社會大哥,都算得上是衣食無憂的中產階級,他們體會不到來福、丹丹等人難以為繼的生存困境,但同樣也不缺少各種焦慮和壓力。

苗警官因為多年前開槍射殺過匪徒,所以陷入心理問題難以自拔,只知道埋頭工作,發洩苦悶,最終妻離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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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斌仔開槍射中匪徒得到提拔,隨後就把“開槍”標榜為自己的天職與能力,沒想到不但誤殺他人,還因此丟了性命。

老六為人奸猾,左右逢源,既想撈偏門掙快錢,又不願冒丁點風險,出賣的全是同族兄弟,最終被來福抓住把柄,驚嚇交集,幾欲崩潰。

阿添、阿九等人混跡社團,表面光鮮亮麗,但是因為一點小小衝突就可能要以命相搏,整日擔驚受怕,渾噩度日。

這些 “香港土著”的現實境遇實際上並不比來福等人輕鬆,他們囿於慾望的驅使,或圖名、或逐利,始終無法停止對物質的不斷追尋,最終使自己陷於無盡的壓力與焦慮之中。這些社會精英、中產階級的焦灼心境,其實代表的就是無數港人普遍的精神狀態。

丹丹曾問過來福:“香港空氣那麼髒,為什麼會叫做香港”。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即使呆的再久,香港也是陌生的,毫無立足之地。這裡只是聽聞中的天堂,等到真的身處其中,想的卻只有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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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呢?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既然無法捨棄優質的生活條件、完善的配套設施,那就只能忍受著精神上的壓力與煎熬,日日夜夜地苦捱下去。

哪一個更慘呢?

旺角的夜色中,有許多相遇,也有許多尋而不得。苗警官說,有緣會遇上,有孽也會遇上。

“緣”與“孽”這兩個頗具宗教意味的詞彙,卻道出了片中人物都逃脫不去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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