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中國是詩的國度,唐朝是中國詩歌的巔峰。唐詩對中國文學的影響極為深遠,歷朝歷代的文人視唐詩為圭臬,奉唐人為典範。唐詩與宋詞、元曲並稱,題材寬泛,眾體兼備,格調高雅,是中國詩歌發展史上的奇蹟。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目錄:

五言律詩 (1)

五言律詩 (2)

五言律詩 (3)

五言律詩 (4)

五言律詩 (5)

五言律詩 (6)

五言律詩 (7)

五言律詩 (8)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1)

經魯祭孔子而嘆之

唐玄宗

夫子何為者?棲棲一代中。

地猶鄹氏邑,宅即魯王宮。

嘆鳳嗟身否,傷麟怨道窮。

今看兩楹奠,當與夢時同。

唐玄宗(685—762),即李隆基。祖籍隴西。睿宗李旦之子。睿宗延和元年(712),受禪即位。開元二十七年,封孔子為文宣王。安史之亂,出奔蜀中,後其子李亨(肅宗)即位,尊為太上皇。至德二載末回長安,後即抑鬱而卒。諡曰“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故也稱明皇。

他愛好音樂,講究聲律,能自度曲,並親自教導梨園子弟,又善書法,在藝術上不失為一個行家。對大臣文士也能禮遇,賀知章回鄉,曾作詩送之。唐之能詩諸帝中,他要算是高明的一個。唐詩之革新發揚,並能吸收外來的樂曲,達到盛唐的境界,他的愛好倡導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開元十三年(725),唐玄宗曾至孔子宅親自奠祭,因寫此詩。

孔子一生,變化多端,此詩只寫他棲遑不遇的一面,如紀昀所謂“只以唱嘆取神最妙”。又說:“五六嘆嗟傷怨,用字重複,雖初體常有之,然不可為訓。”亦是。

望月懷遠

張九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這是一首圍繞望月終夜懷念遠人的詩。先是從室內走出到室外,後來又回到室內,應該是天將亮了。

杜少府之任蜀州

王 勃

城闕輔三秦, 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 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 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 兒女共沾巾。

王勃(649—676),字子安,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市)人,年十四即及第,授朝散郎,為沛王府修撰,因戲作檄英王雞文,被高宗逐出,乃客蜀中。為虢州參軍時又犯死罪,遇赦革職。父福畤因受累而謫遷交趾令,勃前往省親,渡海溺水,驚悸而死。

他是初唐四傑之一,才氣最高,相傳作文先具“腹稿”,初不加點,也善為駢文,名作有《滕王閣序》,承六朝藻飾之風而特為雄放,也象徵當時政局正處於上升時期。其詩以“高華”著稱,內容較六朝宮體詩擴大,音調的宛轉變化,則又吸取樂府之長(如《採蓮曲》)。也由於四傑的努力,詩風已有所改變,於五律的格律逐漸樹立,故使杜甫有“不廢江河萬古流”之稱。明陸時雍在《詩境總論》中說:“調入初唐,時帶六朝錦色。”這也是說得很公允的。

此詩起句嚴整雄闊,三四兩句則承以散調,即由實轉虛。這八句皆送別時慰勉之詞,卻非信筆應付的話。全詩開合頓挫,卻又氣脈流通,應是唐人律詩的正格,也是王勃的傑作。

在獄詠蟬並序

駱賓王

餘禁所禁垣西,是法廳事也,有古槐數株焉。雖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樹;而聽訟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每至夕照低陰,秋蟬疏引,發聲幽息,有切嘗聞。豈人心異於曩時,將蟲響悲於前聽?嗟乎,聲以動容,德以象賢。故潔其身也,稟君子達人之高行⑩;蛻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靈姿。候時而來,順陰陽之數;應節為變,審藏用之機。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僕失路艱虞,遭時徽。不哀傷而自怨,未搖落而先衰。聞蟪蛄之流聲,悟平反之已奏;見螳螂之抱影,怯危機之未安。感而綴詩,貽諸知己。庶情沿物應,哀弱羽之飄零;道寄人知,憫餘生之寂寞。非謂文墨,取代幽憂云爾。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駱賓王(640?—?),婺州義烏(今屬浙江)人。早年落魄無行,好與博徒遊。後為道王李元慶府屬。曾從軍西域,宦遊蜀中。及任侍御史,又因贓罪下獄,他在詩文中則力辯其冤。出獄後,為臨海縣丞,怏怏不得意。睿宗文明(684)時,徐敬業起兵討武則天,他曾為其僚屬,軍中書檄,皆出其手。敬業失敗,賓王下落不明,或說被殺,或說亡命,甚至說在靈隱寺為僧。其一生行跡,頗為詭奇,也近於縱橫家。

他是初唐四傑之一,辭采華贍,格律謹嚴。長篇如《帝京篇》,五七言參差轉換,諷時與自傷兼而有之;小詩如《於易水送人》,二十字中,悲涼慷慨,餘情不絕。

據清陳熙晉《續補唐書駱侍御傳》中所載,高宗儀鳳三年(678),作者遷任侍御史,因上疏諷諫,被誣以贓罪下獄。此詩即作於此時。他另有一首《獄中書情通簡知己》詩,有“絕縑非易辨,疑璧果難裁”句,也可證與贓罪有關。

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

杜審言

獨有宦遊人, 偏驚物候新。

雲霞出海曙, 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 晴光轉綠蘋。

忽聞歌古調, 歸思欲沾巾。

杜審言(646—708),字必簡,鞏義市(今屬河南)人。因他屬於襄陽杜氏一支,故新舊《唐書》作襄陽人。高宗咸亨間進士,歷任尉、丞等職。武則天時遷膳部員外郎。因結交張易之等流峰州。後起復為國子監主簿,修文館直學士。

他是杜甫的祖父,杜甫以有他這樣的祖父而自豪,他自己也恃才傲世,頗為自負,曾說“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舊唐書》本傳)。年輕時又與李嶠、崔融、蘇味道稱“文章四友”,而以審言詩最卓著。近體詩雖梁陳已有,但到杜審言卻發展得更完備了,王夫之所謂“至杜審言而始葉於度”(《薑齋詩話》)。杜甫的排律也從他那裡有所承受。

入選的這首詩,也有作韋應物作的。

全詩對仗工整,結構細密,緊貼“物候”二字。中間出、渡、催、轉等字,都是“詩眼”,“渡”字尤精巧。

雜 詩

沈佺期

聞道黃龍戍, 頻年不解兵。

可憐閨裡月, 長在漢家營。

少婦今春意, 良人昨夜情。

誰能將旗鼓, 一為取龍城。

沈佺期(656?—713),字雲卿,相州內黃(今屬河南)人。高宗上元間進士。由協律郎累除給事中、考功郎。他與宋之問齊名,有“沈宋”之稱。又皆諂事太平公主、張易之等貴佞。曾因受贓被劾,未追究,值張易之敗,遂長流驩州(在今越南境),後復起用,官至太子詹事。卒於開元初。他的主要活動在武則天時期,其作品也多是陪幸奉侍之作,如《唐詩紀事》所錄,全是這類頌詩,一方面也因這時國力較為強盛的緣故。除此之外,寫閨思的如本書所選兩首,謫貶後如《夜宿七盤嶺》、《遙同杜員外審言過嶺》等,還是較有抒情色彩之作。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從古律過渡到真正的律體,沈宋是起了重要的規範作用的。律詩在形式上要求聲調諧和,對偶整齊,他們是達到定型的地步的,而這正是律詩所以成為律詩的重要條件,如卷六中的《獨不見》,前人也有推為唐詩中一氣呵成的七律之冠。

高棅《唐詩品彙序》雲:“沈宋之新聲,蘇(頲)張(說)之大手筆,此初唐之漸盛也。”前人論沈宋,大抵薄其為人而又肯定他們律詩的歷史地位。

詩以閨中少婦為主,實也包括她遠戍的丈夫,末兩句便是共同的願望,也即上通首兩句: 只要把龍城拿下,就可解黃龍之兵,回來共賞團圓之月。於悽怨中仍含積極意義。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2)

題大庾嶺北驛

宋之問

陽月南飛雁, 傳聞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 何日復歸來。

江靜潮初落, 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鄉處, 應見隴頭梅。

宋之問(656?—712),一名少連,字延清,汾州(今山西汾陽市)人,一說虢州弘農(今河南靈寶市)人。年輕時即知名,曾任左奉宸內供奉,實近弄臣,故得傾附張易之兄弟,受知於武則天,並隨從遊宴。二張敗,謫瀧州,忽又逃還。睿宗即位,以之問曾附張易之、武三思,配徙欽州(今屬廣西)。玄宗先天中,賜死於謫所。其友人武平一將之問詩編為一集。

他的詩以律詩見長,間工五古。他與沈佺期齊名,為人則諂事武、張,巧於奉承,善看風色;為詩則使五七律體制益臻完美,值得在文學史上一提;既經貶謫,處境驟變,故也寫出若干較有情致之作。這一些,沈宋都是近似的。

作者另外還有一首五律《度大庾嶺》,也是寫南謫時心情,《舊唐書》本傳說:“之問再被竄謫,經途江嶺,所有篇詠,傳佈遠近。”此篇即其一。

次北固山下

王 灣

客路青山下, 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 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 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 歸雁洛陽邊。

王灣,生卒年不詳,洛陽(今屬河南)人。玄宗先天年間進士。任滎陽主簿,後參加群書整理工作。以洛陽尉終。

他早年即以詩著名,往來吳楚間,多有著述,但今收錄在《全唐詩》的只一卷,十首。

此詩題目,《河嶽英靈集》作《江南意》。寫冬末江行途中所見所感。一二兩句的客路、行舟實是互文,意即旅程在青山綠水之間。五六兩句見鍛鍊功,《唐詩紀事》卷十五雲:“詩人以來,無聞此句。張公(指張說)居相府,手題於政事堂,每示能文,令為楷式。”其傾賞如此。

破山寺後禪院

常 建

清晨入古寺, 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 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 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皆寂, 惟聞鐘磬音。

這是常建的名篇。從頭到尾,都是寫出“清晨”二字,而且愈轉愈靜,其曲徑通幽一聯,尤為歐陽修愛賞。

原詩是五律,但起首兩句是對的,而以警策見稱的三四兩句,反而對得不工,如以“通幽處”對“花木深”。又如第六句“空人心”的“空”字,也應用仄聲而卻用平聲,沈德潛說是“此入古句法”,也即還帶些古體詩的作法。

起首一聯,前人叫做“十字對”,因其十字一意,完全渾成之故。

寄左省杜拾遺

岑 參

聯步趨丹陛, 分曹限紫微。

曉隨天仗入, 暮惹御香歸。

白髮悲花落, 青雲羨鳥飛。

聖朝無闕事, 自覺諫書稀。

肅宗至德二載(757),杜甫等曾薦岑參可充諫官之職,故詔以參為右補闕。次年乃作此詩。下半首借白髮而自傷遲暮,如已到花落時節,無可盡力,別人卻像鳥入青雲那樣飛騰,實也有些牢騷。因這時他只四十四歲,還比杜甫小三歲。

贈孟浩然

李 白

吾愛孟夫子, 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 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 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 徒此揖清芬。

此詩為孟浩然遣歸南山時,李白送行所作。從詩中“白首臥松雲”句看,當已是浩然晚年。舊注云:“蓋始相識而尊禮之如此。”

據計有功《唐詩紀事》,山南採訪使韓朝宗因愛重孟浩然詩律,欲薦之朝廷,俾為頌詩。“浩然叱曰:‘業已飲矣,身行樂耳,遑恤其他。’遂畢飲不赴。由是聞罷,浩然不之悔也。”與詩中所引“中聖”典故正相吻合。李白之所以故用僻典“中聖”而不用“中酒”,蓋“中酒”只能平寫其醉態,“中聖”還包含他的品格;與下句的“事君”相對,也更見工巧。唯第三句“棄軒冕”與第六句“不事君”,意有重複處。

渡荊門送別

李 白

渡遠荊門外, 來從楚國遊。

山隨平野盡, 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 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 萬里送行舟。

開元十四年(726)剛剛出蜀東下,在長江途中作。年二十六歲。當時是懷著“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心情的。

詩中三四兩句,胡應麟《詩藪》說:“太白壯語也。杜‘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骨力過之。”王琦注引丁龍友曰:“李是晝景,杜是夜景;李是行舟暫視,杜是停舟細觀。未可概論。”

送友人

李 白

青山橫北郭, 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 孤蓬萬里徵。

浮雲遊子意, 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 蕭蕭班馬鳴。

此詩語言流暢而情意宛轉蘊藉。沈德潛雲:“蘇李贈言多唏噓而無蹶蹙聲,知古人之意在不盡矣。太白猶不失斯旨。”

聽蜀僧濬彈琴

李 白

蜀僧抱綠綺, 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 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 餘響入霜鍾。

不覺碧山暮, 秋雲暗幾重。

李白五律,往往於一氣不斷中給人以行雲流水之思,此詩即其一。

夜泊牛渚懷古

李 白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

登舟望秋月, 空憶謝將軍。

餘亦能高詠, 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去, 楓葉落紛紛。

李白在《勞勞亭歌》中也提到謝尚與袁宏的故事,都是抒寫他懷才不遇的感慨。

此詩雖為五律,卻並無對偶,孟浩然《舟中曉望》中的“舳艫爭利涉,來往接風潮。問我今何適,天台訪石橋”二聯,句法也同。後人頗有解釋,王琦注引趙宦光說,李、孟“二詩無一句屬對,而調則無一字不律,故調律則律,屬對非律也”。這說法終嫌牽強。“屬對非律”一語尤費解。楊慎說:“乃是平仄穩貼古詩也。”這話有一點道理。《唐詩三百首註疏》中引田雯說:“青蓮作近體如作古風,一氣呵成,無對待之跡,有流行之樂,境地高絕。”卻不能說明孟浩然的一首。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評李白《鸚鵡洲》的話最得要領:“是時律詩猶未甚拘偶也。”這就是能從詩的發展觀點來看,因而也適用於上述孟浩然詩。

施補華《峴傭說詩》雲,此類詩“須一氣揮灑,妙極自然。初學人當講究對仗,不能臻此化境”。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3)

春 望

杜 甫

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 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 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 渾欲不勝簪。

肅宗至德二載(757)三月在長安作。當時長安在叛軍佔據下,經過燒殺劫掠,景物全非,感時之餘,也益切思家之念了。

月 夜

杜 甫

今夜鄜州月, 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 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溼, 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 雙照淚痕幹。

肅宗至德元載(756)八月,杜甫攜家逃難,最後安家於鄜州,自己投奔靈武的肅宗行在,中途被叛軍所執,帶到長安。這首詩是秋天月夜,在長安懷妻之作。杜夫人姓楊,為司農少卿楊怡之女。由於兩人共經艱苦的流亡生活,每逢分離,常有懷念之詩,如另一首在梓州時所作《客夜》,也有“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之句。

詩本來寫他自己思家,卻寫成妻子在想念他,故而感情也曲折而深刻。

春宿左省

杜 甫

花隱掖垣暮, 啾啾棲鳥過。

星臨萬戶動, 月傍九霄多。

不寢聽金鑰, 因風想玉珂。

明朝有封事, 數問夜如何?

杜甫於至德二載(757)五月十六日拜左拾遺,此詩為次年(乾元元年)在長安時作。左拾遺是諫官,所謂大事廷諍,小事上“封事”。詩中上四句寫景,下四句寫情,也即自暮至夜,又自夜至朝時的情景。紀昀在《瀛奎律髓》中評雲:“平正妥帖,但無深味。”這時期杜甫寫的有些詩,還不脫初唐以來應制詩、奉和詩的習氣,正如馮至先生在《杜甫傳》中說的:“我們只能從‘明朝有封事,數問夜如何’、‘避人焚諫草’這樣的詩句中想象杜甫不過是一個小心謹慎的官吏。”

至德二載,甫自京金光門出,間道

歸鳳翔。乾元初,從左拾遺移華州掾,

與親故別,因出此門,有悲往事

杜 甫

此道昔歸順, 西郊胡正繁。

至今猶破膽, 應有未招魂。

近侍歸京邑, 移官豈至尊?

無才日衰老, 駐馬望千門。

至德二載,杜甫身陷長安時,曾於四月間冒險走出金光門,由小路到了鳳翔行在(因二月間肅宗已自靈武至鳳翔),即授以左拾遺。十月,肅宗返長安。次年(乾元元年),因宰相房琯戰敗去職,杜甫上章辯護,觸怒肅宗,北海太守賀蘭進明又進讒言,遂貶華州司功參軍,於是又從金光門而出,但此後即不再回到長安了。

此詩選在緊接《春宿左省》之後,使題中的“從左拾遺移華州掾”云云有所照應,也見出本書編選者的用心。

月夜憶舍弟

杜 甫

戍鼓斷人行, 秋邊一雁聲。

露從今夜白, 月是故鄉明。

有弟皆分散, 無家問死生。

寄書長不達, 況乃未休兵。

杜甫有弟四人,即杜穎、杜觀、杜豐、杜佔。這時唯杜佔同在。詩是乾元二年(759)秋夜在秦州時,懷念他分散在河南、山東的兄弟而作。月亮本來普照大地,可是因憶弟而念家,因念家就連故鄉的月色也比他處可愛了。下半首四句,寫雖有弟而皆分散,分散又皆無家,以致死生不明,於是想寫信去問,卻又老是寄不到,何況還是烽火連天。曲折的心事盡現於此二十字中。

天末懷李白

杜 甫

涼風起天末, 君子意如何。

鴻雁幾時到, 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 魑魅喜人過。

應共冤魂語, 投詩贈汨羅。

本詩與五古中《夢李白》二首,同是乾元二年(759)秋作。詩中設想李白流放夜郎途中,當會經過汨羅江,其實這時李白已遇赦得釋,而且確實在舟遊洞庭了。

友情的建立是不容易的,而可貴的友情也只有在患難中才能建立。文人相重,末路相親,竟於杜甫身上見之。

奉濟驛重送嚴公四韻

杜 甫

遠送從此別, 青山空復情。

幾時杯重把, 昨夜月同行。

列郡謳歌惜, 三朝出入榮。

江村獨歸處, 寂寞養殘生。

詩作於代宗寶應元年(762),送嚴武奉召還朝。

杜甫在蜀時,生活上很受嚴武的關懷,所以他對嚴武也很感激。本詩末兩句寫嚴武走後杜甫彷徨寂寞之感。在《奉送嚴公入朝十韻》中也雲:“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即是說,嚴武一走,他也不想老死蜀中,準備回長安了。這都說明他對嚴武依戀之深。廣德二年(764)二月,嚴武再鎮蜀,次年四月,死於任所,年僅四十。五月,杜甫也去蜀東下。

嚴武治蜀,以“恣行猛政”稱,史多不滿之詞,施鴻保《讀杜詩說》,以為後人讀杜詩的,因推重杜並也推重嚴。唐代鎮蜀者甚多,庸懦貪汙輩固不必說,像韋皋、杜鴻漸,也有政績足紀,而其名反不及嚴武,其原因就是由於杜詩的影響,“然則公之倚賴武者在一時,而武之倚賴公者在萬世矣”。

別房太尉墓

杜 甫

他鄉復行役, 駐馬別孤墳。

近淚無干土, 低空有斷雲。

對棋陪謝傅, 把劍覓徐君。

唯見林花落, 鶯啼送客聞。

代宗廣德二年(764)在閬州(今四川閬中市)時將赴成都作。杜甫與房琯是布衣交,晚年又視為“醇儒”。這時看到孤墳在外,林花搖落,故也倍覺淒涼。

談到杜甫生平,必及嚴武、房琯,故選此二詩。

方回《瀛奎律髓》評首句雲:“他鄉已為客矣,又復行役,則愈客愈遠。此句中折旋法也。”

旅夜書懷

杜 甫

細草微風岸, 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代宗永泰元年(765)正月,杜甫辭去嚴武幕府職務。四月,嚴武卒。五月,杜甫即率家人離開成都草堂,乘舟東下。當舟經渝州(今重慶)、忠州(今忠縣)一帶時,寫下了這首詩。時年五十四。

登岳陽樓

杜 甫

昔聞洞庭水, 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 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 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 憑軒涕泗流。

代宗大曆三年(768)正月,杜甫出峽後漂泊在今湖北、湖南一帶。此詩當為同年冬天作。詩中寫景實只兩句,可是這兩句卻已盡其大觀,表現出它的“雖小而大”的高度技巧。正如黃生所說:“雖不到洞庭者讀之,可使胸次豁達。”五六書懷,卻又如此暗淡落寞,然於感懷生平,俯仰身世之間,就顯得波瀾頓挫。通過最末兩句,則又把全詩的主題,統一在詩人的懷抱上,正如黃生所說:“胸襟氣象,一等相稱,宜使後人擱筆。”(參見孟浩然《臨洞庭上張丞相》的“說明”)所謂杜詩的“沉鬱”,在這些地方正是曲盡其能。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4)

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

王 維

寒山轉蒼翠, 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門外, 臨風聽暮蟬。

渡頭餘落日, 墟里上孤煙。

復值接輿醉, 狂歌五柳前。

已經是秋深山寒了,山景應該是蕭瑟的,卻反而顯得蒼翠;水也應該是涸而無聲,卻還是潺湲成流,竟日可聞。單這兩句,就寫出這一帶山光水色之如何可愛,又寫出了詩人之如何有情。

此詩也像常建《破山寺後禪院》一樣,一二兩句對得很工,三四的“柴門外”和“聽暮蟬”卻不成對。前人說這是“偷春格”,意思是像梅花偷春色而先開。

山居秋暝

王 維

空山新雨後, 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 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 王孫自可留。

從“竹喧”(竹林中眾語聲)一句中,見得洗衣女不止一兩個。由於古代西北地區得水不易,剛巧逢到一陣雨後,便於月夜結伴而去,難怪洗滌回來,一路上語聲不絕。黃培芳於《唐賢三昧集箋註》中評雲:“寫景太多,非其至者。”這話也有一定見地。

歸嵩山作

王 維

清川帶長薄, 車馬去閒閒。

流水如有意, 暮禽相與還。

荒城臨古渡, 落日滿秋山。

迢遞嵩高下, 歸來且閉關。

這首詩寫辭官歸隱時的心情。第三句的流水喻一去不還,第四句的暮禽含“鳥倦飛而知還”意,末句則隱露自己不想再與聞世事。

終南山

王 維

太乙近天都, 連山到海隅。

白雲回望合, 青靄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 陰晴眾壑殊。

欲投人處宿, 隔水問樵夫。

末兩句寫山遠人少,不同於一般寫景: 如果山裡的人家多,作者即可就近借宿,也不必“隔水問樵夫”了。八句四十字,盡攝終南山之大。

酬張少府

王 維

晚年惟好靜, 萬事不關心。

自顧無長策, 空知返舊林。

松風吹解帶, 山月照彈琴。

君問窮通理, 漁歌入浦深。

王維晚年的心情,在這些詩中約略可見。這種心情,也和他不滿當時朝政有關,三四兩句,即隱含牢騷。

過香積寺

王 維

不知香積寺, 數里入雲峰。

古木無人徑, 深山何處鐘。

泉聲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 安禪製毒龍。

作者曾聞香積寺之名,卻不知究在山中何處,此詩寫偶然經過其處,初不知寺在山中,及至聽到鐘聲,驚訝於這古木蔥蘢、人跡不到的深山裡,如何會有鐘聲。末兩句言看到深潭已空,想必毒龍已制,不覺又悟禪理之高深。通篇未寫寺院風光,而寺院已在其中。

俞陛雲《詩境淺說》雲:“常建過破山寺,詠寺中靜趣,此詩詠寺外幽景,皆不從本寺落筆。遊山寺者,可知所著想矣。”

施補華《峴傭說詩》雲:“五律須講煉字法,荊公所謂詩眼也。‘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遠水兼天淨,孤城隱霧深’,此煉實字。”

送梓州李使君

王 維

萬壑樹參天, 千山響杜鵑。

山中一夜雨, 樹杪百重泉。

漢女輸橦布, 巴人訟芋田。

文翁翻教授, 不敢倚先賢。

此詩兼寫蜀中風土故實,故方回《瀛奎律髓》入風土類。但正如紀昀所說:“然此詩佳處不在五六。”佳處實在頭四句之挺拔流動。

漢江臨眺

王 維

楚塞三湘接, 荊門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無中。

郡邑浮前浦, 波瀾動遠空。

襄陽好風日, 留醉與山翁。

這首詩寫作者泛覽漢江時所見,而這一帶的水脈也隱括於開頭兩句中: 南接三湘,東通長江九派。

全詩最警策的為三四兩句,也最為歷來所傳誦。五六兩句差,紀昀說是“五六撐不起,六句尤少味,復衍二句故也”。因為“郡邑”句,也是說水勢之盛,卻不及“江流”句之自然雄渾,接下來的“波瀾”句,仍是在說水勢,卻又嫌過熟,說明“復衍”是詩家之忌。

終南別業

王 維

中歲頗好道, 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 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 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 談笑無還期。

五六兩句,是寫景也隱含哲理: 隨遇而安的結果,自有一種意外的收穫。

此詩趙殿成箋註本入古詩,他本多入律詩。高步瀛雲:“此等作律詩讀則體格極高,若在古詩則非其至者。齊梁人詩皆可以此意求之。”高見甚是。

臨洞庭上張丞相

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 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 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 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 徒有羨魚情。

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張九齡為相,作者遊長安,以此詩相贈,實際是向他乞仕。後張九齡出鎮荊州,曾招之於幕府。故浩然有“共理分荊國,招賢愧楚材”句。

方回《瀛奎律髓》雲:“予登岳陽樓,此詩大書左序毬門壁間,右書杜詩,後人自不敢復題也。劉長卿有句雲:‘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世不甚傳,他可知也。”全詩之可取實也只此二句,但劉詩確實不能相抵,正如紀昀所說:“疊浪二句似海詩不似洞庭,工部乾坤日夜浮句亦似海詩,賴吳楚句清出洞庭耳,此工部律細於隨州(指劉長卿)處。”

“七歲侍行湖外去,岳陽樓上敢題詩”,這是晚唐鄭谷在《卷末偶題》中的話,可見題詩岳陽,當時是看做一件大事情了。

舊時評者以此詩長處在幹乞不露痕跡,倒是沈德潛說得有意思:“讀此詩知襄陽非甘於隱遁者。”我們還可以和他的“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的牢騷聯繫起來,更可看出他“羨魚”之情的急切。

與諸子登峴山

孟浩然

人事有代謝, 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蹟, 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 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 讀罷淚沾襟。

全詩主題為天留勝蹟,碑誌去思。三四兩句自然清逸,寫來毫不著力,盡孟詩之長。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5)

宴梅道士山房

孟浩然

林臥愁春盡, 搴帷覽物華。

忽逢青鳥使, 邀入赤松家。

金灶初開火, 仙桃正發花。

童顏若可駐, 何惜醉流霞。

作者以隱士而宴於道士山房,故也帶點遊仙詩的意味。

歲暮歸南山

孟浩然

北闕休上書, 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 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 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 松月夜窗虛。

據《新唐書·孟浩然傳》: 王維曾邀孟浩然入內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維以實對。帝命其出,並問其詩,浩然乃自誦所作,至“不才明主棄”句,玄宗曰: 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因放還。

這就是所謂“轉喉觸諱”。但此事恐系出於附會。《舊唐書》只說他“年四十,來遊京師。應進士不第,還襄陽”(全傳也只有四十餘字)。或者他確有懷才不遇的牢騷,對玄宗也有所不滿。

過故人莊

孟浩然

故人具雞黍, 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 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 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 還來就菊花。

這是一首很著名的田園詩。讀了之後,一個最突出的感覺是親切,也即紀昀所謂“王(維)清而遠,孟清而切”。詩裡所寫的農村面貌,在作者生活的開元年間(作者死於開元二十八年),也還是比較真實的。

秦中寄遠上人

孟浩然

一丘常欲臥, 三徑苦無資。

北土非吾願, 東林懷我師。

黃金燃桂盡, 壯志逐年衰。

日夕涼風至, 聞蟬但益悲。

孟浩然家境貧困,又素有退隱之願,而慧遠與陶淵明覆相友善,詩裡用三徑、東林的典故,或許以此比擬遠上人和作者自己。

此詩一作崔國輔作。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

孟浩然

山暝聽猿愁, 滄江急夜流。

風鳴兩岸葉, 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 維揚憶舊遊。

還將兩行淚, 遙寄海西頭。

詩寫江上夜色和旅途悲愁,中心意思是他鄉雖好,究不及故土。詩人也總是愛他故鄉的。這一首尚未到建德,卷七的《宿建德江》,則已進入其境了。

留別王維

孟浩然

寂寂竟何待, 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 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 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 還掩故園扉。

此詩當是他離開長安時所作,與《歲暮歸南山》同時作。

詩是律詩,其中兩聯卻寫得似對非對。貫串全詩的是失意後的牢騷。七八兩句,其實也是勉強說的,即是帶些解嘲的意味。

早寒有懷

孟浩然

木落雁南渡, 北風江上寒。

我家襄水曲, 遙隔楚雲端。

鄉淚客中盡, 孤帆天際看。

迷津欲有問, 平海夕漫漫。

此詩寫懷鄉情切,終日低徊。首句實也隱含客思。中間是說眼看孤帆遠去,自己卻沒法同行,因而夕海漫漫,更覺望洋興嘆了。

秋日登吳公臺上寺遠眺

劉長卿

古臺搖落後, 秋入望鄉心。

野寺來人少, 雲峰隔水深。

夕陽依舊壘, 寒磬滿空林。

惆悵南朝事, 長江獨至今。

劉長卿,字文房,河間(今屬河北)人。開元進士,曾任監察御史、蘇州長洲尉、轉運使判官。因剛而犯上,兩度遷謫。終隨州刺史。新舊《唐書》無傳,《新唐書·藝文志》中略有記載,其詩則馳名上元、寶應間。《新唐書·秦系傳》雲:“(秦系)與劉長卿善,以詩相贈答。權德輿曰:‘長卿自以為五言長城,系用偏師攻之,雖老益壯。’”所謂五言,當是指他的近體詩。當時或以錢(起)、郎、劉、李並稱,他卻說:“李嘉祐、郎士元焉得與予齊稱也?”(見範攄《云溪友議》)可見其自負,也未免倨傲。本書中五律五絕共選八首,也因其五言擅長之故。

他的詩多寫幽寒孤寂之境,又善以白描寫荒村水鄉,著名的如“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惜未收入本書。

據傅璇琮先生《劉長卿事蹟考辨》所考,長卿卒年當在德宗貞元二年至七年間。

詩是弔古,以神韻而論,此是上乘之作。末兩句近似“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意。

送李中丞歸漢陽別業

劉長卿

流落徵南將, 曾驅十萬師。

罷歸無舊業, 老去戀明時。

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

茫茫江漢上, 日暮欲何之。

詩寫久經邊疆,晚淪江漢的老將境遇,然而寶劍猶存,自能知其心事。三四兩句,又寫出他的廉與忠。

餞別王十一南遊

劉長卿

望君煙水闊, 揮手淚沾巾。

飛鳥沒何處, 青山空向人。

長江一帆遠, 落日五湖春。

誰見汀洲上, 相思愁白蘋。

此詩首尾相應,情景互通,方東樹《昭昧詹言》評為“言近而意皆深”。

尋南溪常道士

劉長卿

一路經行處, 莓苔見屐痕。

白雲依靜渚, 芬草閉閒門。

過雨看松色, 隨山到水源。

溪花與禪意, 相對亦忘言。

三五兩句的白雲、過雨,已在寫“禪意”,末兩句則是以“悟”伸足。從詩意看,似乎未尋著常道士。本書卷一中丘為的《尋西山隱者不遇》,也是寫尋訪隱士不遇,卻趁此賞覽了雨中的草色松聲,因而“頗得清淨理”。命意有相似處。

新年作

劉長卿

鄉心新歲切, 天畔獨潸然。

老至居人下, 春歸在客先。

嶺猿同旦暮, 江柳共風煙。

已似長沙傅, 從今又幾年?

作者曾由蘇州長洲尉貶潘州(今廣東茂名市)南巴尉。此詩當是這時期作,故有“嶺猿同旦暮”及“已似長沙傅”句,本書卷六有作者《長沙過賈誼宅》的七律,可參看。

送僧歸日本

錢 起

上國隨緣住, 來途若夢行。

浮天滄海遠, 去世法舟輕。

水月通禪寂, 魚龍聽梵聲。

惟憐一燈影, 萬里眼中明。

錢起(?—780?),字仲文,吳興(今屬浙江)人。天寶進士,曾任考功郎中,故世稱錢考功。代宗大曆中為翰林學士。他是大曆十才子之一,也是其中傑出者。又與郎士元齊名,當時稱為“前有沈宋,後有錢郎”。

他們的詩風承接王孟之後,高仲武在《中興間氣集》中有“右丞之後,員外(指錢起)為雄”之語,但視王維,究嫌淺露。其詩律體為精,寫景為長。施補華《峴傭說詩》雲:“大曆劉、錢古詩亦近摩詰,然清氣中時露工秀,澹字遠字微字皆不能到,此所以日趨於薄也。”本書中所以在緊接劉詩之後而選錢詩,大概因錢劉常被並提之故,只是沒有選郎士元的詩。

古代中日之間的文化交流,兩國的僧人曾經起了很大的作用。

詩題為送歸,前半截卻偏寫日僧來處,後半截也偏寫海上景物,這樣就使詩境寬而不散,詩情蘊而不晦。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6)

谷口書齋寄楊補闕

錢 起

泉壑帶茅茨, 雲霞生薜帷。

竹憐新雨後, 山愛夕陽時。

閒鷺棲常早, 秋花落更遲。

家僮掃蘿徑, 昨與故人期。

詩寫谷口書齋一帶的景物: 連竹都因新雨之後分外可愛了,因為生命裡多了水分;夕陽之山所以可愛,因為是一種稍縱即逝的境界。這樣也更促使楊補闕能踐約前來。

淮上喜會梁州故人

韋應物

江漢曾為客, 相逢每醉還。

浮雲一別後, 流水十年間。

歡笑情如舊, 蕭疏鬢已斑。

何因不歸去? 淮上有秋山。

詩寫一別十年的故人忽在淮上相遇,因而也頗有感慨。韋集中尚有《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淮上遇洛陽李主簿》,後一首有云:“結茅臨古渡,臥見長淮流。”則他在淮上還住過一段時間。

賦得暮雨送李曹

韋應物

楚江微雨裡, 建業暮鍾時。

漠漠帆來重, 冥冥鳥去遲。

海門深不見, 浦樹遠含滋。

相送情無限, 沾襟比散絲。

此詩好處是切題。雖是微雨,卻下得很密,所以連船帆也飽滿了。冥冥句,又隱寓客人不忍離去意。

酬程近秋夜即事見贈

韓 翃

長簟迎風早, 空城澹月華。

星河秋一雁, 砧杵夜千家。

節候看應晚, 心期臥已賒。

向來吟秀句, 不覺已鳴鴉。

韓翃,字君平,南陽(今河南沁陽附近)人。天寶末進士。曾兩為節度使幕僚。德宗時以駕部郎中知制誥。官終中書舍人。

他是大曆十才子之一。高仲武稱其詩“匠意近於史”。其生平有兩事為人傳播,一是“兩韓翃”,詳見《寒食即事》說明;一是他曾作《章臺柳》詞,也即唐傳奇許堯佐《柳氏傳》之所本,晚唐孟棨的《本事詩》中也載其事。

為了酬詩,不覺通宵未眠,從而見得彼此心期之深切。全詩前六句都是緊扣“秋夜”。頷聯“秋”字、“夜”字,本是熟字,用在這裡便顯得生辣。

闕 題

劉眘虛

道由白雲盡, 春與青溪長。

時有落花至, 遠隨流水香。

閒門向山路, 深柳讀書堂。

幽映每白日, 清輝照衣裳。

劉眘(古“慎”字)虛,《全唐詩》作江東人。據謝先模先生考證,應是新吳人,即今江西奉新縣人。詳見1980年第四期《學術月刊》。開元進士,曾任洛陽尉及夏縣令。

他為人較淡泊,脫略勢利,交遊多山僧道侶,像這首《闕題》,殷璠就說是“方外之音”。今存詩僅一卷,存年約五十歲。後人曾將他與賀知章、包融、張旭稱吳中四友。殷璠又稱其詩“情幽興遠,思苦語奇,忽有所得,便驚眾聽”。可見其作品在唐時之影響。

從語氣看,當是寫友人暮春山中的讀書生活,寫得從容自然。末兩句是拗句。

俞陛雲《詩境淺說》雲:“此詩起結皆不用諧律,彌見古雅。初學效之,恐有舉鼎絕臏之患(意謂力小者不能勝重負),仍以諧音為妥帖。”

江鄉故人偶集客舍

戴叔倫

天秋月又滿, 城闕夜千重。

還作江南會, 翻疑夢裡逢。

風枝驚暗鵲, 露草泣寒蟲。

羈旅長堪醉, 相留畏曉鍾。

戴叔倫(732—789),字幼公,潤州金壇(今屬江蘇)人。年輕時師事蕭穎士。曾參湖南、江西幕府。後為撫州刺史,《新唐書》本傳有“耕餉歲廣,獄無繫囚”之稱。又遷容管經略使,也以清明仁恕見稱。晚年上表自請為道士。岑仲勉先生《唐史餘瀋》疑叔倫非從進士科出身。

他的《過申州》、《女耕田行》、《屯田詞》等,都是反映戰亂之後的民間慘苦,如“井邑初安堵,兒童未長成”等。其餘寫景抒情之作,也明淨流宕。

鄉思與故人,常常佔著人的感情裡的重要位置。如今居然在月滿長安的秋夜,偶集於客舍,大家自有意外之感。因為相見之難,故也最怕曉鍾一響,就要分手。

送李端

盧 綸

故關衰草遍, 離別正堪悲。

路出寒雲外, 人歸暮雪時。

少孤為客早, 多難識君遲。

掩泣空相向, 風塵何所期。

盧綸,字允言,河中蒲(今山西永濟市)人。大曆十才子之一。

安史之亂時,曾客居鄱陽。屢舉進士不第,後宰相元載取其文進薦之,補閿鄉尉。遷檢校戶部郎中。後入渾瑊河中元帥府,德宗驛召之,適卒,當在貞元十四十五年間。

詩是送別,時當故關衰草,歲寒暮雪,人則識交於多難之際,但已感相知恨晚,一別之後,又不知後會何期。五六兩句的遲、早兩字,於工整中尤顯得悲涼迴盪。

唐姚合《極玄集》中選錄此詩,自序說是“此皆詩家射鵰手也”。意思是皆高手之作。

喜見外弟又言別

李 益

十年離亂後, 長大一相逢。

問姓驚初見, 稱名憶舊容。

別來滄海事, 語罷暮天鍾。

明日巴陵道, 秋山又幾重。

李益(748—827),字君虞,姑臧(今甘肅武威市)人,家於鄭州,他的《送同落第者東歸》詩云:“餘亦依嵩潁,松花深閉關。”大曆進士。每作一詩,教坊樂人競作為供奉的歌詞。北遊河朔時,幽州節度使劉濟召為從事。唐憲宗聞其名,用為秘書少監、集賢殿學士。但他自負才能,多所凌忽,故為眾不容。文宗大和初,以禮部尚書致仕,卒(當時有兩李益,原籍又都出姑臧)。

他的七絕,在中唐詩人中是一絕,音節神韻,不減王昌齡和李白。又因親歷塞上,有不少表現邊塞生活的佳作,語言也明淨自然。本書中選的幾首,或描人情,或寫邊聲,都是十分精緻的抒情詩。

另外還有一樁為大家議論的事,唐人傳奇蔣防《霍小玉傳》中的男主角就是在寫他。《舊唐書》本傳中說他“少有痴病而多猜忌,防閒妻妾,過為苛酷”。當時因將妒痴者稱為“李益疾”,他為此也影響了遷升。可見那時社會上曾盛傳著他的故事了。

先問到姓氏,心裡已在驚疑,待說出名字,這才想起舊容,不禁化驚為喜。

他們原是表兄弟,但由於亂離之故,平時就沒法相見。這種驚喜之情,在滄桑劇變的亂世,也愈見其真切,與司空曙“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同一情意。沈德潛說是“一氣旋折,中唐詩中僅見者”。所以本書中接著就選了司空曙這一首。

雲陽館與韓紳宿別

司空曙

故人江海別, 幾度隔山川。

乍見翻疑夢, 相悲各問年。

孤燈寒照雨, 深竹暗浮煙。

更有明朝恨, 離杯惜共傳。

司空曙,字文明,廣平(今河北永年縣附近)人。曾登進士第。韋皋為劍南節度使,曾召至幕府。累官左拾遺,終水部郎中。家貧,性耿介,曾流寓長沙,遷謫江右。苗發《送司空曙之蘇州》中雲:“歸國人皆久,移家君獨遲。”可見其在外留滯之久。

他是大曆十才子之一,詩多幽悽情調,間寫亂後的心情,常有好句,如傳誦的“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像是不很著力,卻是常人心中所有。

三四兩句是久別忽逢的絕唱。混亂的時代,使人把分明的現實當作夢境了。

喜外弟盧綸見宿

司空曙

靜夜四無鄰, 荒居舊業貧。

雨中黃葉樹, 燈下白頭人。

以我獨沉久, 愧君相見頻。

平生自有分, 況是霍家親。

盧綸《晚次鄂州》(見本書卷六)中也有“舊業已隨征戰盡”句,說明當時兩人的處境都很艱困,所以也愈加能夠互相體惜。全詩的最大特色是創造了氣氛。

賊平後送人北歸

司空曙

世亂同南去, 時清獨北還。

他鄉生白髮, 舊國見青山。

曉月過殘壘, 繁星宿故關。

寒禽與衰草, 處處伴愁顏。

兩人本是一同避亂南來,這時戰亂雖已平息,但一路上還是劫後的荒涼景象,自己卻留在江南的客地。作者在《峽口送友》中也雲:“來時萬里同為客,今日翻成送故人。”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7)

蜀先主廟

劉禹錫

天地英雄氣, 千秋尚凜然。

勢分三足鼎, 業復五銖錢。

得相能開國, 生兒不像賢。

淒涼蜀故伎, 來舞魏宮前。

劉禹錫(772—842),字夢得,洛陽(今屬河南)人。《舊唐書》作彭城人,生長於江南。貞元進士。與柳宗元同榜。後入淮南節度使杜佑幕。又隨佑入朝,為監察御史。唐順宗永貞元年(805),王叔文執政,他和柳宗元皆被叔文引入禁中,參與謀議,曾有意於革新。王叔文失敗,他被貶為朗州(今湖南常德市)司馬,即八司馬之一。時年三十四,有名的哲學論文《天論》即作於此時。

後召還長安,因作《戲贈看花諸君子》詩,觸怒權貴,又被貶連州(今廣東連縣)。如他自己所說“一坐飛語,廢錮十年”(《謝門下武相公啟》)。文宗大和二年再還長安,又作了《再遊玄都觀絕句》以遣諷。晚年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世稱劉賓客。

他是詩人,又是思想家。他有遠大的抱負,卻屢遭貶斥,因而詩歌也多桀傲之氣,常借蟲鳥以諷世。“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也可看做他對橫逆的態度,猶“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之意。懷古詩也低迴沉著,啟人遐想。

他的竹枝詞,自己是很重視的,也說明他對民間文學的態度,如“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在藝術上能自創一格,在感情上反映了他對下層群眾的喜聞樂見的事物,能大膽接受,相呴相濡。長期的流放生活,使他呼吸了更多的泥土氣息,視野因而更開闊了,可惜本書中沒有選入。

這是作者任夔州刺史時所作。全詩的用事、對仗都極警闢工整,也頗有後繼無人之慨。首句似是泛語,實有針對性,五六兩句即所謂“愛憎格”。

沒蕃故人

張 籍

前年戍月支, 城下沒全師。

蕃漢斷消息, 死生長別離。

無人收廢帳, 歸馬識殘旗。

欲祭疑君在, 天涯哭此時。

張籍(767?—830?),字文昌,和州烏江(在今安徽和縣)人,郡望為吳郡。貞元進士,曾任太常寺太祝。他和韓愈關係在師友之間,其任國子博士即由韓愈所薦。最後任國子司業,世稱張司業。

早年生活貧困,後入仕途,也只是閒職下僚。節度使李師道欲以書幣聘他入幕,他作《節婦吟》卻之。

他的詩取材廣泛,善於敘事,尤以樂府詩著名,對民間疾苦,社會陰暗,頗多諷喻。張戒《歲寒堂詩話》說: 張司業詩與元白一樣,“專以道得人心中事為工”。對當時婦女的悲慘處境,也以同情的態度為之呼告,如《離婦》篇就是一首有故事性的悲劇詩。結句“為人莫作女,作女實難為”,尤其沉痛。

白居易很推重他,曾作《讀張籍古樂府》,中雲:“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病眼街西住,無人行到門。”他患眼疾,人家稱為“窮瞎張太祝”,從這裡也可看到他生活的清苦。

從前六句看,這位故人當是死了,但猶帶倖存之想,所謂“疑”,也只是希望之意,故而題目仍作“沒蕃”。

白居易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 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 萋萋滿別情。

舊傳這是白氏十六歲時作,並有以此詩謁在長安的著作郎顧況,況為之延譽之說。實不可靠。因為白氏十六歲時在江南。

詩裡的原上草,固有所指,但究竟指正面勢力還是反面勢力就難說。俞陛雲《詩境淺說》中,就說“取喻本無確定”,也可能“喻小人去之不盡,如草之滋蔓,作者正有此意,亦未可知”。

旅 宿

杜 牧

旅館無良伴, 凝情自悄然。

寒燈思舊事, 斷雁警愁眠。

遠夢歸侵曉, 家書到隔年。

滄江好煙月, 門系釣魚船。

杜牧(803—約853),字牧之,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市)人。文宗大和進士。為弘文館校書郎。曾入江西、宣歙及淮南使府之幕。武宗時數為刺史。官終中書舍人。

他是宰相杜佑之孫,但少年時已很窮困。生平胸懷大志,又好談兵,曾注《孫子》。剛直有奇節,曾指陳時政之弊,深憂藩鎮的驕縱,吐蕃的侵擾,強調戰備的重要。這些其實也是安史之亂以後有政治頭腦的士大夫所同感的。

在晚唐詩人中,杜牧是有自己特色的一人。明媚流轉,富有色澤,七絕尤有情致。他在《上知己文章啟》中曾說:“寶曆(指唐敬宗)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即是有意識地借古諷今,這同樣可適用於他的若干詠史弔古之作。這些詩的好處是含蓄而不艱澀,不把話說完,讀者稍稍思索後,就覺得構思的巧妙。另外也有一些渲染聲色、頹廢輕薄的作品,如本書中的《贈別》之類,對後世起過不良影響。這主要固由於他自己行為上的放蕩,但也與晚唐腐敗的社會風氣有關,後來他也有所愧悔,故而有“十年一覺揚州夢”之作。

由於離家久遠,看到旅館外的釣魚船也可羨慕,因為人家的漁船就泊在家門口。

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

許 渾

紅葉晚蕭蕭, 長亭酒一瓢。

殘雲歸太華, 疏雨過中條。

樹色隨關迥, 河聲入海遙。

帝鄉明日到, 猶自夢漁樵。

許渾,字用晦,潤州丹陽(今屬江蘇)人。文宗大和進士。官監察御史,終睦州、郢州刺史。後抱病退居潤州(今江蘇鎮江市)丁卯橋附近,輯錄所作,因名詩集為《丁卯集》,其性也本愛山林。韋莊很推崇他,以“江南才子許渾詩,字字清新句句奇”稱之。世人熟知之警句如“山雨欲來風滿樓”即出渾手,但其詩凝練而不甚深厚。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卷二十四引《桐江詩話》:“許渾集中佳句甚多,然多用水字,故國初士人云,許渾千首溼是也。謂如《洛中懷古》詩云: 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若其他詩無水字,則此句當無愧於作者。”

三四兩句寫潼關的山川形勢,雄渾蒼茫,兩聯對仗又工整自然。末句所寫,也符合作者愛林泉生活的志趣。

早 秋

許 渾

遙夜泛清瑟, 西風生翠蘿。

殘螢棲玉露, 早雁拂金河。

高樹曉還密, 遠山晴更多。

淮南一葉下, 自覺洞庭波。

這是作者旅居時作。末兩句寫水波隨曉風而起,補足早秋,便顯得神清氣足。

李商隱

本以高難飽, 徒勞恨費聲。

五更疏欲斷, 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 故園蕪已平。

煩君最相警, 我亦舉家清。

此詩起句為聞蟬而興,末則以蟬自警。詩中的蟬,也便是作者自己的影子。

施補華《峴傭說詩》,舉唐人詩之同一詠蟬為例,虞世南的“居高聲自遠,端不藉秋風”是清華人語,駱賓王的“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是患難人語,商隱此詩是牢騷人語,雖皆得《三百篇》比興之意,而比興不同如此。

風 雨

李商隱

淒涼《寶劍篇》, 羈泊欲窮年。

黃葉仍風雨, 青樓自管絃。

新知遭薄俗, 舊好隔良緣。

心斷新豐酒, 消愁又幾千。

此詩據《玉溪生年譜會箋》推為宣宗大中十一年(857)遊江東時作,並以為新知舊好都有所指。詩中一開頭即引《寶劍篇》,郭詩末有云:“非直結交遊俠子,亦曾親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飄淪古嶽邊。雖復沉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實借郭詩以自傷淪落,故云“淒涼”。

落 花

李商隱

高閣客竟去, 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 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 眼穿仍欲歸。

芳心向春盡, 所得是沾衣。

此詩專詠落花,卻又密結自己心事。末兩句,實與卷六《無題》中的“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而出入之。

涼 思

李商隱

客去波平檻, 蟬休露滿枝。

永懷當此節, 倚立自移時。

北斗兼春遠, 南陵寓使遲。

天涯占夢數, 疑誤有新知。

當是在南陵時懷人之作。或因作者盼望對方來信,卻遲遲未至,故疑有新知。真實的內容不詳,但作者唯恐為人所棄的心情也隱然可見。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五言律詩 (8)

北青蘿

李商隱

殘陽西入崦, 茅屋訪孤僧。

落葉人何在, 寒雲路幾層。

獨敲初夜磬, 閒倚一枝藤。

世界微塵裡, 吾寧愛與憎?

因為訪的是孤僧,所以詩中也用獨敲、一枝、人何在等詞眼。第七句的微塵,其實也與孤僧相照應。要說此詩有什麼特色,那就是既單純又多樣統一,能夠為主題創造出氣氛。

送人東遊

溫庭筠

荒戍落黃葉, 浩然離故關。

高風漢陽渡, 初日郢門山。

江上幾人在, 天涯孤棹還。

何當重相見, 樽酒慰離顏。

溫庭筠(813?—870?),字飛卿,原名岐。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年輕時才思敏悟,每入試,押官韻作賦,於八叉手間就寫成,故有“溫八叉”之號,但行為放蕩佻,出入歌樓妓院,“能逐弦吹之音,為側豔之詞”(《舊唐書》本傳)。他的才華,多半消磨在這些生活中。又得罪權貴,其終身未中進士或與此有關。常為人代筆,以文為貨。曾兩為縣尉,終於國子助教。

世以溫李(商隱)並稱,但溫實不及李,或許因其行為有某些相似處,詩歌的傾向也有另一方面相通的地方。

他的詩,有的受六朝宮體的影響,用脂粉珠寶來裝飾,然而也寫出了“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那樣的句子,一些弔古詠史之作,如《過新年》、《五丈原》、《過陳琳墓》、《蔡中郎墳》、《蘇武廟》等,則意氣蒼涼,曲達心事。本書中選的四篇,恰好代表了他的寫景、弔古、閨情這三方面題材。

此外,他又是晚唐詞的專業作者,其成就和影響都在詩之上,曾被稱為“花間鼻祖”,只是多在“鬢雲欲度香腮雪”等所謂側豔之詞上下工夫。

此詩和前面李商隱的《涼思》、《北青蘿》等,皆脫去溫李穠豔之習,但渾厚就嫌不足,如此詩之起調固高,但通篇總覺缺少深意,結末尤平弱,這也是晚唐之有遜於盛唐。

前人論詩,很重結句,姜夔《白石詩說》即說“一篇全在尾句”,嚴羽也說“結句好難得”,謝榛《四溟詩話》雲:“起句當如爆竹,驟響易徹;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餘。”

灞上秋居

馬 戴

灞原風雨定, 晚見雁行頻。

落葉他鄉樹, 寒燈獨夜人。

空園白露滴, 孤壁野僧鄰。

寄臥郊扉久, 何年致此身。

馬戴,字虞臣。《唐才子傳》作華州(今陝西華縣)人。並雲:“早耽幽趣,其鄉里當名山秦幾,一望黃埃赤日……結茅堂玉女洗頭盆下,軒窗甚僻。”意思是結茅屋於華山玉女峰下。

武宗會昌進士。在太原幕府中因直言被貶龍陽尉,後逢赦回京。官終太學博士。前人很推崇他的律詩,嚴羽《滄浪詩話》說是在晚唐諸人之上。他與姚合友善,落第時姚合有贈詩,他也以詩答之,首兩句雲:“路歧人不見,尚得記心中。”寫失意時的相知之感頗覺真切。

三四兩句,寫落葉而在他鄉,寒燈而在獨夜,用俞陛雲《詩境淺說》中的評語說,就是“凡用兩層夾寫法,則氣厚而力透,不僅用之寫客感也”。但這詩的缺點也是結句差,和整篇的氣氛不相稱。

楚江懷古

馬 戴

露氣寒光集,微陽下楚丘。

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

詩人身至楚江,正當微陽欲下,水闊山蒼的混茫秋晚,而楚多才人,時值晚唐,更易起懷古悼往,自傷不遇之思。

書邊事

張 喬

調角斷清秋, 徵人倚戍樓。

春風對青冢, 白日落梁州。

大漠無兵阻, 窮邊有客遊。

蕃情似此水, 長願向南流。

張喬,池州(今安徽池州市貴池區)人。昭宗大順時,京兆府解試月中桂詩,以“根非生下土,葉不墜秋風”句,遂擅場。後黃巢軍起,乃隱居安徽九華山。

詩寫作者遊塞時所感。蕃情指蕃人的心情,但時值晚唐,故實是詩人自己的願望,和第三句用典也相應。詩裡的地名不一定是實指,只是說明作於邊塞而已。

除夜有懷

崔 塗

迢遞三巴路, 羈危萬里身。

亂山殘雪夜, 孤燭異鄉人。

漸與骨肉遠, 轉於僮僕親。

那堪正飄泊, 明日歲華新。

崔塗,字禮山,《唐才子傳》說是“家寄江南”。1978年版人民文學出版社《唐詩選》以其“舊業臨秋光,何人在釣磯”及“試向富春江畔過,故園猶合有池臺”句,推為今浙江桐廬、建德一帶人。僖宗光啟進士。壯客巴蜀,老游龍山,故也多寫旅愁之作。其《春夕旅懷》的“胡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頗為世傳誦。

三四兩句,和馬戴的“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同工,也是用兩層夾寫法,也即加一倍寫法。

五句切“孤獨人”,六句是孤獨中幸喜還有僮僕相親,替雪中的除夕添了一點溫情。

孤 雁

崔 塗

幾行歸塞盡, 念爾獨何之。

暮雨相呼失, 寒塘欲下遲。

渚雲低暗度, 關月冷相隨。

未必逢矰繳, 孤飛自可疑。

五六兩句,寫飛途中相隨者唯渚雲關月,仍是形容雁之孤單無依。末句暗喻客子畏旅途之多不測,故此詩實為賦而兼比。

春宮怨

杜荀鶴

早被嬋娟誤, 欲妝臨鏡慵。

承恩不在貌, 教妾若為容?

風暖鳥聲碎, 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 相憶採芙蓉。

杜荀鶴(846—907),字彥之,自號九華山人。池州石埭(今屬安徽)人。出身寒微,中年始中進士,仍未授官,乃返鄉閒居。曾以詩頌揚朱溫,後朱溫取唐建梁,任以翰林學士,知制誥,故入《梁書》。

他以“詩旨未能忘救物”(《自敘》)自期,故而對晚唐的混亂黑暗,以及人民由此而深受的苦痛,頗多反映,如山中寡婦的避徵無門;《旅泊遇郡中叛亂示同志》中官兵的遍搜珠寶,亂殺平民,甚至拆古寺,掘荒墳;《再經胡城縣》中酷吏的殘忍,縣民的含冤,都是這一時期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其詩也明白平易,且都是近體詩,但也失之淺率,不甚耐讀。他自稱“苦吟”,從技巧上說,未必如此。《滄浪詩話》將他列為一體,翁方綱不以為然,在《石洲詩話》中說:“鹹通十哲,概乏風骨……杜荀鶴至令嚴滄浪目為一體,亦殊淺易。”《苕溪漁隱叢話》引《幕府燕閒錄》,也謂鄙俚淺俗,唯宮詞為唐第一,故而這裡就選了《春宮怨》。

此詩歐陽修《六一詩話》說是周樸作,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卷二十三斷為杜荀鶴作,並雲:“故諺雲: 杜詩三百首,惟在一聯中,‘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是也。”

此詩實也含有自嘆無人賞識意。

章臺夜思

韋 莊

清瑟怨遙夜, 繞弦風雨哀。

孤燈聞楚角, 殘月下章臺。

芳草已雲暮, 故人殊未來。

鄉書不可寄, 秋雁又南迴。

韋莊(約836—910),字端己,長安杜陵(今陝西西安市)人。宰相韋見素之後,屢試不第,詩中自稱家貧,年輕時卻生活放蕩。黃巢起義軍入長安,他適因應舉關係而留在城中,曾寫成長詩《秦婦吟》。詩中顯露出他對黃巢軍的仇視態度,但也抒寫了官兵對人民的殘酷洗劫,有其認識價值。後曾到大江南北,故有“往來千里路長在,聚散十年人不同”(《關河道中》)句。最後入蜀依附王建為記室。據《唐詩紀事》,當時有縣令擾民,他為王建草牒,中有“正當凋瘵之秋,好安凋瘵;勿使瘡痍之後,復作瘡痍”語,頗為人傳誦。又續姚合《極玄集》而成《又玄集》,修葺浣花溪畔杜甫舊居。王建即位,任為宰相。因頗賞杜甫“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門月色新”詩,故歿葬於白沙。

他的七絕,色澤明淡和諧,音節也好,但多個人的哀音。

他又是一個詞人,從晚唐到五代,他是身兼兩個時期、兩個方面的作者。

這詩當是寄給在越中的家屬。這時正值黃巢軍在長安,故末兩句的意思是,秋雁雖已南迴,家書卻不能寄,因古人有雁足傳書之說(見《漢書·蘇武傳》)。

尋陸鴻漸不遇

僧皎然

移家雖帶郭, 野徑入桑麻。

近種籬邊菊, 秋來未著花。

扣門無犬吠, 欲去問西家。

報道山中去, 歸來每日斜。

皎然,俗姓謝,字清晝。長城(今浙江長興縣)人,自稱謝靈運之後。與陸羽同居吳興杼山妙喜寺,曾以詩見韋應物。應物贈詩云:“吳興(長城屬吳興郡)老釋子,野雪蓋精廬。詩名徒自振,道心常晏如……茂苑(指今蘇州)文華地,流水古僧居。”則他還住過蘇州。其詩清淡自然,多寫幽境,自和他生活有關。曾著《詩式》五卷,強調高玄,崇尚“貌逸神王,杳不可羈”,也即他創作的主旨,對後來司空圖、嚴羽論詩也有影響。

葉夢得《石林詩話》,說唐詩僧“中間皎然最為傑出,故其詩十卷獨全,亦無甚過人者”。

【說明】

作者另有一首五律,也是訪陸羽,也不講對仗。唐人五律,間有此格,如本書中李白的《夜泊牛渚懷古》,是其一例。

《唐詩三百首》五言律詩 (8卷) 選入79篇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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