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清代代志怪故事——官运二则

其一

华雍官居淮宁(今河南省淮阳县)县知县。根据可靠消息:有某位钦差大臣从广东回京,近日将路经淮宁县境。华雍不敢怠慢,指派他的长随张荣,去主持迎接钦差的准备工作。要说这张荣,追随华雍多年,又是一位久经世道的干练老仆。他办事细致精道,处理决断快速;华雍把这样的重任委托于他,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荣也不负主人厚望,只花了大约一百两银子,就料理得万事齐备了。

谁能料到,这位钦差中途奉旨,改道往他省审理专案去了,不一定再过淮宁。张荣犹豫徘徊,不知道这一套迎接钦差的礼仪设施,是留还是撤?这当口适逢江西巡抚阿思哈(姓萨克达氏。满洲正黄旗人。官至漕运总督。谥庄恪)被江西学政谢溶生所参劾,说他“婪贿派累”。阿思哈因而获罪,被拿问进京,正好路经淮宁。张荣闻讯,就将计就计,迎接阿思哈进住到为钦差大臣准备的宾馆里,并冒代主人华雍之名,写了手本,呈上阿思哈礼仪隆重,安置照顾亲切而周到。这一切,都令阿思哈震惊。想到自己与这位淮宁知县并没见过面,他又不是自己的直接属员,为什么这么隆重地欢迎我呢?及到进入宾馆,竟是张灯结彩。厨下备好了丰盛的酒肉菜肴;而供驱使的僮仆婢媪,则早已恭候多时了。

故事:清代代志怪故事——官运二则

阿思哈喜出望外,又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把张荣召到面前,诚恳地对他说:“我阿思哈本是被罪之人。这一路上,人情冷落,到处遭受白眼;就连那些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属官,如今对我也是冷若冰霜!真没想到啊,在这世态炎凉变幻莫测的今天,你家主人却如此隆重热情地接待我,真有古仁人之风呀!以哈某目前的处境。本不敢接受你家主人的手本,理应完璧归还。但是,阿某的一腔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唯恐日后事多健忘,忘却了你家主人大名。所以,手本还是暂时留下。万一有朝一日阿某东山再起,绝不会忘了你家贤主患难与共之恩!”随后,亲手写了一封回信,拜托张荣转交华雍。信中对华雍的破格礼遇,再三称谢。当即宿了一夜,第二天便策马上路了。

张荣回到淮宁县府,把如何接待落魄巡抚阿思哈之事,如实向华雍禀报。华雍一听,立刻板了脸,斥责张荣道:“你是个精明的人呀,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儿来?多此一举!”当时,府上有位幕友正坐在一旁,便笑着从中打趣儿说:“老爷:这奴才办这桩差事,消费可谓不小!您若是不叫他出脱个名目来,将来怎么做开销?”华雍一听,此话有理,就点头一笑,随后挥了挥手,命张荣下堂去了。

没过两年,阿思哈奉诏免罪,起用为山西巡抚;恰逢华雍四年知县任满,送部引见,奉旨发往山西,仍以知县用。华雍初到山西,首先到抚台行辕,来拜谒这位顶头儿上司。这时候,阿思哈正召集省司、道官员到行辕,将要议事。阿思哈一见华雍的名帖,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急命家人传话司、道诸官:“抚台大人的恩人到了,请诸位大人回避缓见!”阿思哈遂命打开正门,亲自迎到堂下。见了华雍,口称“老贤弟”,又拉起华雍的手,同步进入正堂。因命摆起上等的宴席,相待如上宾。吓得那华雍惊慌失措,跪在地上辞谢,半天不肯起来,说道:“下官卑微职小,怎敢受抚台大人如此重礼?惶恐方分,愧不敢当,乞大人宽免!”阿思哈笑着,双手搀扶起华雍,说道:“若是知恩不报,我阿思哈算得何等人了?今天,我先尽了我的感激之情,明天,你再行你的官场之礼。就不可过意推辞了!”华雍无奈,觉得恭敬不如从命,就勉为其难地坐到客席上。大家弁怀畅饮,兴尽方散。阿思哈又亲自送华雍至大门以外,目送他上了轿,这才回府去。司道官员们见抚台大人对华雍竟是这个气派,不由得对他要刮目相看,私下里议论说:“他这七品知县官儿不大,可来头儿可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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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半年,华雍就被拔为府通判;又是半年,晋升为同知。再一迁,就官居南安知府了。这时候,阿思哈也调任河南巡抚,离开了山西。

华雍当了几年清知府,捞到不少好处。他知足却步,就此而止。找了个“母老乞养”的借口,辞官归田,满载着金银珠宝而回。事后,他特赏张荣白银两千两,使张荣的一家人,也过起了小康生活。

其二

要说那傅四爷,是吏部司官里数得上的能人了。果毅公讷亲掌管吏部的时候,召部司官员议事,一遇上久议而不能决的难题儿,就把傅四爷唤了来,说给他听,傅四爷听罢,只消三言两语,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为此,果毅公就非常蠢重他。

旧制,吏部保举郎中,必须同时推荐一正一副。这当口,适逢户部郎中出缺,讷亲先生就力举傅四爷为户部郎中,并引导他进正大光明殿去叩见皇上。不料,这位傅四爷刚一迈进大殿的门儿,就急慌慌跪下来给皇上磕头,话也说不利落。皇上就嫌这个人有点儿呆痴,只封了他个副职。

又过了一年,吏部郎中出缺,讷亲先生又力荐傅四爷做吏部郎中,照例复行引见。不料,这位傅四爷竟故技重演,又是一进大殿门儿,就跪下磕头!皇上怪他不知礼,显得极不高兴,当面儿责斥讷亲说:“讷亲,似这等昏愦之人,如何屡次保举?”讷亲慌忙跪下,奏道:“启奏皇上:傅某素日办事精明周到,故而奴才屡加保举!岂料……,岂料他不习朝仪,致使失态,冒犯圣颜,当是他没有这份儿福气吧?”皇上听了,也就不加怪罪!且看在讷亲保举的面子上,仍然封他做个副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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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少日子,升官儿的机会又来了。在引见之前,讷亲就事先训斥傅四爷说:“我两次保举你,用心良苦!可是,你竟两次君前失仪,不但耽误了大事,把我这老脸也丢尽了!这回,可千万得注意了: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再伤了我的脸面,我也饶不了你!”傅四爷只是唯唯听命。

等到引见开始,各深举官都向皇上背诵了被保举人的履历,随即传名上殿。但是,等了半天,并不见傅四爷上殿来。这下儿,可把讷亲先生急得个团团转!直至宣布退朝,讷亲先生来到午门外,才发现傅四爷鼻青眼肿,颓丧地站在那儿掉眼泪。他一见讷亲,就踉踉跄跄地迎上前来,哭得更伤心了。讷亲怪而问道:“我的傅四爷!您这是怎么了?”傅四爷说:“实话跟您说吧:头两回,我去受引见,就有个身穿大红袍的人,身高足有一丈多,站在殿门口儿。我一进殿门儿,他就将我拦住,强按着我跪下,我不得不跪因此,我才两次君前失仪,也丢尽了您的面子。这回,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这个大红袍面前冲过去,绝不受他的拦阻!不料,我往前一冲,他抬手就扇了我一个大嘴巴,把我打翻在地。随后,用一只手把我提及起来,往台阶下一扔,我就滚到了台阶之下,落得这副狼狈相!我鼻青眼肿的,还怎么去仰瞻天颜?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落得这个悲惨下场?得了!我自认福薄,大人以后再也不必保举我了!”

果毅公讷亲听了,也无可奈何。众司官见他可怜,就派人把他扶上车,送回家去。傅四爷回家之后,恶疾大作。没过四天,他就与世长辞了。


【原文】华雍作淮宁令,有钦差某从广东来,即日将过其境,华遣长随张荣备办公馆。张固干仆,料理齐全,约费百金,而钦差又奉旨往他处审案,遂不果来。

张荣正在彷徨间,适逢江西巡抚阿公思哈拿问进京,路当过此,张荣乃代主人具手本向前迎接,告禀公馆已备。阿公大惊,以为素未谋面,又非属员,何以有此礼文?既而进公馆,则挂彩张灯,牲牢夫役,无不齐全,喜出望外,乃召张荣而谕之曰:“我系被罪之人,一路人情冷落,虽我所提拔属吏,待我如冰,何以尔主如此隆情古道耶?汝主手本我理应璧还,今一番感激之心,诚恐忘记汝主姓名,权将手本留下,以便为日后图报之地。”谕毕,亲自作书与华令,称谢再三,方上马去。张荣归,以情节告知主人。主人责以多事,旁有幕友笑曰:“此奴办差贵重,不如此出脱,叫他从何开消耶!”主人笑而颔之。

未二年,阿公起用山西巡抚;华四参限满,送部引见,奉旨发往山西。初次到辕禀谒,阿公如得至宝,遣家人致意司道曰:“请大老爷缓见,我主恩人到矣。”即开中门,亲迎至堂下,呼老贤弟,握手入内,罗列酒肴,待如上客。华长跪辞谢,惧不敢当。阿公曰:“有恩不报,我是何等人耶!今日我尽我心,明日汝行汝礼。”尽欢痛饮,送上轿而别。司道闻之,莫不刮目。 中国古籍全录

未半年,题升通判;又半年,题升同知;再升至南安府知府。阿公调任河南,华亦乞养,满载而归。赏张荣二千金,张亦小康。

傅四爷,吏部司官中之能员也。果毅公讷亲掌吏部时,凡众司官说堂有不能了之事,唤傅来,数言而决,讷甚重之。

故事:保举郎中,一正一副。有户部郎中缺出,讷公正荐之,引见于光明殿。傅乍入殿门即跪,上觉其呆,用副荐者。逾年,吏部郎中缺出,讷公又正荐之,傅入殿门又即跪,上不悦,谓讷公曰:“如此等昏人,如何保举?”讷奏:“傅某办事甚好,是以屡荐之。不料其不习朝仪,当是福薄。”上意亦解。

未几,又有保举引见之事,将入朝,讷公训之曰:“汝两次失仪,今次千万留神,勿再蹈前辙,致伤我脸。”傅唯唯。及至引见时,各官背履历毕,并无此人,讷亦不解其故。直至退朝,到午门外,见傅面目青肿,踉跄涕泣而来。讷问故,曰:“司官两次入殿门,见一红袍大人长丈余,将我拦住,我不得不跪。今番第三次矣。我紧记公爷吩咐之言,以为我再见红袍之人,我当直冲而进,不受其拦。不料其人又在殿上拦我;往前一冲,他手披我颊,提而掷之,遂跌在殿外台坡之下,致伤面目,不能瞻仰天颜,不知前生是何冤孽!自知福薄,求公爷以后亦不必再保举我了。”讷无可奈何。诸司官闻之,咸为骇异。遣人扶至车上,送归其家,随即病发,四日而亡。

《续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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