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诗经》中有一首《兔爰》,让人感叹忧愤者自古有之。

原诗:

有兔爰爰(yuán,同“缓”,逍遥自在),雉离于罗。

我生之初,尚无为(徭役)。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lí,忧)。

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fú,一种装设机关的网,能自动掩捕鸟兽,又叫覆车网)。

我生之初,尚无造(劳役)。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

尚寐无觉(清醒)。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tóng,捕鸟兽的网)。

我生之初,尚无庸(劳役)。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尚寐无聪(听觉)。

野兔好自由,野鸡却落网。我幼年时,人民不用服兵役。不想成年后,如此多苦难。不如长睡把嘴闭!

野兔好逍遥,野鸡却落网。我幼年时,人民不用服徭役。不想成年后,如此多忧患。不如长睡不要醒!

野兔好逍遥,野鸡却落网。我幼年时,人民不用服劳役。不想成年后,如此多灾祸。不如长睡不去听!


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这是一位末落的贵族君子,感慨今不如昔,生不逢时。他小时候没有兵役、劳役和徭役,不想成年了都赶上了!当年他活得体面自,现在成了一介苦逼平民,没机会出头。怎么能平衡?怎么不郁闷?但时代不同了,他只好苟且活着,并告诉自己:少发牢骚,闭上嘴;少些清醒,闭眼多睡觉。

诗歌格调悲凉,充满忧思,颇有王风的黍离之悲,实为乱世之音、亡国之音。这悲歌落魄贵族口里唱出,更让人生故国之思。但强大的周朝一去不返,只剩下怀念了。

前人点评:

《毛诗序》认为诗歌是“闵周,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表达的是君子之忧思。朱熹《诗集传》说:“为此诗者盖犹及见西周之盛。”意思通过此诗,可反衬出当年的本周之繁荣强盛。

崔述在《读风偶识》说:“其人当生于宣王之末年,王室未骚,是以谓之‘无为’。既而幽王昏暴,戎狄侵陵,平王播迁,室家飘荡,是以谓之‘逢此百罹’。”诗人当生在周宣王(周厉王之子,前828年—前783年)之末年。早年曾有“宣王中兴”之繁荣,晚年周宣王对外用兵,接连失败,尤其千亩之战被姜戎击败,南国(江汉地区)之师全军覆没,加上独断专行,不听忠言,滥杀无辜,周朝很快衰落,到周幽王时已摇摇欲坠。诗人写的正是宣王晚年征战不断,百姓多劳役之苦,君子见弃,今昔对比,遂生故国之思。

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罗、罦、罿,都是捕鸟兽的网。张网逮兔,结果兔狡逃脱,却网住了野鸡。网雉纵兔,比喻君子无故受厄,小人得势逍遥。兔性狡猾如小人,雉性耿介如君子。以此反映当时社会之黑暗。所以方玉润《诗经原始》说表现诗人遭受乱离,不觉回忆西京盛世。

诗人自喻野鸡,郁郁不得志,生活困苦多。感慨今不如昔,生不逢时,但又无力改变现实,只好消极面对,自我麻醉,得过且过。

我读我感:

这是一位曾经的贵族,也是一个失意君子。我们注意到,古来失意人中,君子更多。这是为什么?

大概因为他们有所坚守,别有怀抱,不肯妥协,因此内心痛苦,受难更多。他们要么像刺猬,疾世愤俗,牢骚不平,厚古薄今,攻击现世;要么玩世不恭,消极处世,得过且过,悲观厌世;要么远离世俗喧嚣,深居简出或隐居山林,清高自许,洁身自好,以保持自己不合作、不同流合污的节操和态度。倘若他们放弃坚守,完全可以活得轻松,但他们偏不,以风骨自矜。

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其实,每个人来到世上,都属于一定的时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有人欢喜就有人忧。生逢太平盛世,百姓日子好过;生逢不平乱世,百姓的苦难就多。有人自怜命苦,有人怀念前朝。

有个现象值得注意:怀念前朝的前朝可以,越古越好,但唯独不能怀念前朝,因为这显然是不满于当朝。只是不遇的君子们往往会怀念前朝,不肯与当权者合作。他们为自己忧也为时代忧。

如果社会不公,特权阶层占有大量优势资源和福利,百姓生活艰难,勤劳不能致富,好人都在夹缝中生存。繁荣的是表面,民间却潜藏着浮躁不满不平,只待一触即发。这就很危险。上面的西周,不就是这样吗?当君子发声,百姓隐忍时,社会问题就已很突出了,政权摇摇欲坠。

不过,作为个人,要认识到社会从来没有绝对公平,个人如同一颗流沙,无论活在什么时代,都必须发奋自强,把自己锻造成器,力争上游,创造属于自己的成功。这样,才可能活出尊严和力量。

兔爰:忧时伤世心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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