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城（下）
一個世紀的寂寞
布達拉宮裡堆砌的史冊
在歲月的塵埃裡黯淡失色
大昭寺的殿堂內
釋迦牟尼的慈悲
融化了千萬個信徒的心靈
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尊容
還在酥油燈下
閃爍著記憶中刻下的烙印
走進八廓街
瑪吉阿米的茶館裡
傳來縷縷動聽的旋律
那不是雪域藏王的號角聲
我只看見
痴情的高原男兒——倉央嘉措
把最後的溫柔
借給風雨中飄搖的經幡
讓我脫離芸芸眾生的人海
學著與世隔絕
學著獨善其身
出了拉薩站臨近中午，出站口聚集了十幾位本地藏民，他們相互推搡著，希望你能夠成為他的乘客。此時只見那個身體最壯、皮膚最黑、墨鏡顏色最深的西藏本地漢子從人群中奪路而出，也不問你要去哪裡便主動幫你拿行李，用生硬的普通話邀請你上他的車並送到酒店。
一路奔波，也沒想太多，乘坐這位沒把我當“外人”的拉薩兄弟的車，只需10分鐘，便把我送到酒店後揚長而去。
旅遊攻略上講，剛到拉薩的注意事項：走路不要太快、多喝水、不能洗澡、注意不能感冒、準備好氧氣管和高反藥物……
按照攻略要求，我趁燒開水的功夫，前往酒店樓上的茶屋喝茶，與茶屋老闆索朗熱情地招呼你品茶，一壺綠茶下肚，身體忽然清爽很多，索朗說他剛從杭州回到拉薩，他們在全國很多地方做生意，因現在是疫情期間，西藏是全中國唯一沒有出現新冠狀病毒的地方，所以他就回到拉薩，準備過藏曆新年。
“我們拉薩，乾淨得很。”他認為，新冠狀病毒是人類對大自然不友好，吃的東西不乾淨造成的，所以每個人應該“擦亮眼睛，掏好耳朵”（藏地俗語），“當水沒來時，應該建水壩；當風沒來時，應該圍院子”，我們現在應該共同努力，在各方面做好防護措施。
我在索朗的茶屋點了烤犛牛肉、藏面、日喀則面片、酸奶，還送了我一壺酥油茶，相互之間加了微信。他建議我午飯後去大昭寺、八廓街看看，第二天上午去布達拉宮、小昭寺，第三天去巴松措、羅布林卡、色拉寺，第四天去納木錯，第五天去羊卓雍措。
“哥們，剛到拉薩千萬別跑，慢慢走啊……”
我用滴滴叫了一輛車，上車後聊天得知司機是甘肅隴南人，在拉薩當兵，退伍後便直接留在拉薩一個國有企業工作，前些年這個國有企業破產後，他選擇開滴滴車自由擇業，他邊說我邊聽，他說得越多介紹拉薩歷史越久越細，讓我對拉薩越有一顆敬仰之心，我就這樣懷揣一顆虔誠的心，沿著北京路向八廓街方向駛去。
下車後，看到很多遊客都沒有戴口罩，眾多虔誠的信徒們也沒有戴口罩，他們行著大禮拜，反覆做五體投地，聽說這裡有的藏民是從很遠地方歷經幾個月磕長頭而來，以這種最恭敬的行禮儀式敬拜佛祖，他們心中的這份虔誠，以及這樣的禮拜場景，即便不是佛教徒的人，我們也會有著感動，會感受到信仰帶來的震撼。
據瞭解，藏族人民有“先有大昭寺，後有拉薩城”之說，大昭寺在拉薩市具有中心地位，不僅是地理位置上的，也是社會生活層面的。環大昭寺內中心的釋迦牟尼佛殿一圈稱為“囊廓”，環大昭寺外牆一圈稱為“八廓”，大昭寺外輻射出的街道叫“八廓街”即八角街。從內到外的三個環型，便是藏民們行轉經儀式的路線。
大昭寺正門前方，有一座3米多高的石碑，上面用漢藏兩種文字書寫著“唐蕃會盟碑”，它已經在那裡立了1400多年了，經受了幾個世紀的風霜，默默地融入歷史進程。
公元九世紀，唐朝與吐蕃王朝達成和好，當時的贊普赤德祖贊為表示兩國人民世代友好之誠心，立碑於大昭寺前，碑文樸實無華，言辭懇切，千年的歲月使碑身已有風化，但大多數碑文仍清晰可辨。碑後面枝幹挺拔的柳樹，被稱為唐柳，據說是文成公主親手栽種的，雖經浩劫，但隱顯著堅韌。
正殿裡的喇嘛，猩紅僧袍，眼睫微闔，低聲誦經。看到幾米長的古銅法號置在一邊，想起晨鐘暮鼓，古銅法號響起凝重渾厚號音時，就會隱沒紅塵喧鬧，洗淨歲月鉛華。
因為大昭寺空間狹小，前來朝拜的喇嘛眾多，我卷裹在人群中挪動著，無法決定前行的方向，不時有寺廟喇嘛維持秩序，尤其是在釋迦摩尼面前，因人們都想一睹其真容，爭相點燃酥油燈予以供拜，維持秩序的喇嘛身上散發著“酥油汗味”，他們用有限的人力使勁維護人們對金燦燦釋迦摩尼的尊愛。
從大昭寺出來，眼中瞳仁的焦點陡然收縮，我用手自然地揉了揉眼睛，拍了幾組照片，從大昭寺後門而出，沿著八廓街，尋找夢迴拉薩那段千年歷史留痕。
在八廓街上，我一邊欣賞藏式民居，一邊尋找當地小吃美食，遍尋八廓街周邊藏式建築的綠松石、唐卡、轉經工藝品店，登上一處藏式民居房頂，此時已夕陽西下，金色陽光直射布達拉宮，身臨其境夢幻般的空靈直射心房，讓你久久不能平靜。
夜晚的拉薩河水是那樣的深藍，拉薩的天空是那樣的純亮，此時我頭暈頭痛，意識到是高原反應，於是喝了一杯熱水，早早休息。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迫不及待地打車前往布達拉宮，因我當天沒有預約，只有緊隨在布達拉宮門口排隊人群的後面，這綿延3公里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我聽說12點以後布達拉宮就要關閉了”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下午1點後才關閉，不是12點。”
我身後兩位來自廣東珠海的遊客交換著“情報”，我迅速拿出手機，開始搜索布達拉宮信息，一條新華社記者王澤昊採寫的新聞被百度新聞置頂：記者從西藏布達拉宮管理處獲悉，根據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需要，為避免人員聚集引發交叉感染，布達拉宮自2020年1月27日起閉館，恢復開放時間另行通知。
我給排在我身後的遊客說，你看，手機上寫的是明天閉館，別擔心。我身旁維護排隊秩序的保安說，其實從今天上午11點後就不讓遊客再排隊了，12點後就不再對挖開放了，不過在宮裡參觀的遊客可以放心參觀。這下就放心了。
此時，我想起清代的倉央嘉措寫過一首七言詩：
白宮紅殿湛藍天，
蓋世高原氣萬千。
竺法漸傳三界遠，
盛音近繞佛堂前。
坐落在拉薩紅山之巔的布達拉宮最初是藏王松贊干布為迎娶文成公主而建，17世紀又重建，為世代喇嘛東宮居所。遠遠望去，它如天上的樓宇直垂天庭，紅宮矗立於四周潔白的宮殿群落之中，綠樹掩映遠望如象牙塔，猶如高山的雪蓮花，白雲與其向依，藍天與其為伴，仰望瓊樓歷史悠悠，近鄰其中倍感神秘清秀。
幾隻雄鷹從布宮頂上盤旋而過，我們穿過宮殿的每一間房、每一道門，藏香瀰漫、酥油藏香、聖歌嫋嫋。在這裡，金銀如爛泥，珠寶如頑石，因為這些身外之物無法與無邊佛法媲美，無法與厚重的靈魂比肩。
兒子說，雖然布達拉宮比拉薩市還要高几百米，但是我的頭不暈也不痛，你說這是為啥？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兒子說：“山一程，水一程，千轉夢迴是君身，心路向天橫；風一更，雪一更，幾度輪迴樹精魂，無聲似有聲。
出東宮，下紅山，打車前往巴松措、小布達拉宮，走馬觀花，以最快的速度拼命吸收西藏佛教、建築、歷史文化的“氧料”，用最糙的手法和“只求曾經擁有”的短視，用手機記錄所看、所觀、所感。因為，明天，拉薩的所有景區即將關閉。
21：30分，拉薩的夜幕剛剛降臨，古語道：飢不擇食，我們找到一家麥當勞，因為菜單和材料全國統一，於是不加挑選地點了幾個套餐後開始狼吞虎嚥般的進食。
因為前一天玩的太“拼命”，回到酒店一口氣睡到自然醒，接著頭痛頭暈，感覺哪裡都不想去不想看，於是決定休息一天，逛逛拉薩城，品品“美味”的臧餐。
在德吉路旁一家臧餐館，我看到電視屏幕里正在播放武漢市長周先旺在接受央視專訪時表示，“只要有利於疫情控制，我們願意革職以謝天下”。周市長表示，“一個超千萬人口的城市，採取封城、在人類史上是從沒有過的，但是面對現在的情況，我們把門關了，有可能把疾病關在城內，在歷史上我們都會留下罵名”。在場的食客為周市長一番懇言“五味雜陳”。
從臧餐館出來逛街時發現，出租司機也都戴上了口罩，餐飲店員也開始戴口罩送餐，喇嘛們也都戴上了藍色或者白色的口罩，路人低頭不語……我也沒想太多，去新華社拉薩分社對面的一家大型商場內，買了幾包口罩，以防不測。當晚無語。
次日早上，想到羅布林卡、色拉寺還沒去，雖然知道布宮和大昭寺已經封閉，但還是帶著僥倖和期盼的心理，得抓緊時間參觀這兩個地方。
“你看新聞，內地的疫情很嚴重，拉薩的旅遊景區都得關門了。你就在外面看看好了，肯定是無法看到辯經的”。色拉寺的喇嘛說道。
對於一個千里迢迢遠道而來的我，能看到位於半山腰的色拉寺就已經很榮幸了，心理還是很滿足的。
聽他們說，色拉寺後山有天葬臺，如果喜歡爬山的朋友，可以從色拉寺後山爬上去……
我心有所屬，腿腳亦不敢往之……
此時此刻，拉薩的疫情和輿情有收緊之勢。旅遊景點關閉、餐飲店關門、遊樂場開始關閉、拉薩貢嘎機場路上開始設卡查體溫……
意識告訴我：你得快、要快、速快去納木錯、羊湖、雅魯藏布江、珠峰大本營。心想，如果不去這幾個地方，豈不白來一趟。
於是我連夜聯繫願意“走一遭”的司機，前往上述目的地。
“納木錯昨天下大雪，封山了。”納木錯景區工作人員說。
既然無法北上，我就南下。
“我有關係，可以帶你去羊湖、雅魯藏布，去珠峰要過日喀則，距離遠，包車的價格可不便宜。”
貴也得走啊，我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祖國的西南角呢。
一路顛簸，3800米、4500米、5300米，一路向上，一路向前，不回頭；過雅魯藏布江，穿越大峽谷，爬千米高山，不停歇。
所有的付出，皆因一個信念：但凡天有路者，皆可上；但凡路有延伸者，不回頭。
穿山越嶺，手機信號時有時無，西藏確診一例新冠狀病毒患者的新聞最為引人關注，這意味著全國最最後一塊“淨土”失守。
新華社發電：據西藏衛健委網站29日消息，西藏發現首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疑似病例。患者張某某，34歲，男性，系湖北省隨州市人。2020年1月22-24日經由武昌乘火車到達拉薩市。
在雅魯藏布江大峽谷聽一位司機說：“聽唐古拉山那邊朋友說，現在從北邊進藏的汽車全部勸返了，且拉薩的部分酒店也被徵用了，要求所有從外地來的人員一律在酒店隔離14天”
在羊湖聽另一名自駕車的車主說：“聽說拉薩酒店從後天起被要求全部關門，政府對現有入住人員進行勸返”。
我長舒一口氣……
該欣賞、瞭解、體悟的地方均已感受到了。
前腳剛踏過山，後腳便封山，真懸！
收拾行囊，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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