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春归


王政:春归

这是一条连接两个国道的高速,平时车辆就不多。疫情刚刚有所缓解,人们的出行还没有完全放开,这一路的车更少。

车子风驰电掣。两边的田野、道路和村庄不像在现实里,倒像在电影里,哗哗哗地一晃而过。而我也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回家的路上,而是在检阅车上。那些田野、村庄就是接受我检阅的士兵,列着错落有致的方队,在我的检阅中肃然而过。

车子驶过渭河,高速路中间的绿化带里出现一排樱花树和冬青等绿化植物,旁边立一牌子,上书“绿化示范路段”。那些樱花已经粉白一片,冬青的叶子嫩绿透亮。绿化带里还有别的各种植物,我叫不上名字,但是可以看见都披上了新绿。车子尽管一晃而过,但我还是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这段绿化带里明显的春意。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好多次。过了这段示范路,开了几分钟就下高速了。行驶在普通路上,车就慢了。老家在秦岭山脚下,过了国道就是一路慢上,又是乡道。我正好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捕捉路边的春色。

刚上到一个坡顶,路边的一畦油菜就扑入我的视野。那油菜刚在春天的暖意里焕发出精神来,还没有开花,但是长得绿油油、肥嫩嫩。绿是那种墨绿,浓浓的,仿佛要滴出汁来。枝干粗壮,叶子肥厚,让人想起小孩子的胳膊和手。我知道,那肥嫩的芽头,连着尚未绽开的花骨朵,经开水一焯,拌上油盐调料,便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小时候在农村,没少吃过。这么想着,车子已经驶出老远,我却口舌生津,不禁心生暗笑。

上了那一小段坡,一路穿过的不是村庄便是田地。现在,乡村里路两边栽的树也和城里一样了,几乎没有过去常见的白杨、国槐、泡桐之类的普通树种,都是各种各样的景观树。叶子暗红或红黄相间,也没有阔叶,都是鸡蛋大或更小的叶子。乍见春暖,这些树便开花的开花,吐芽的吐芽,把春天的气息早早地散发在乡村里。我一路上去,这些树也把春天的气息告诉给我了,让我坐在车里却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路两边的村子里,除了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看到的人并不多,但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有的手里拿着锨或者锄头什么的,不知道是要下地去,还是刚从地里回来。有的驾着农用三轮车,刚要从院里出来,一看到我的车,赶紧停在院门口。也有两个一伙三个一堆的,但都不是坐着,而是站在院子或者路边,谈论着什么。我只急着赶路,顾不上停下车来,听他们谈的什么,关于农事的,还是打工信息的,或者我还能和他们聊几句。但是,不论他们谈论的是什么,那谈论声,还有农用车开动的声音,我相信,都和路边的树散发的气息一样,都是春天的声音。

和村子间隔着的田地里,大多是裸露的土地颜色,却夹杂着一片或者一溜绿色,有的是麦田,有的是油菜,都绿得那样浓郁,那样鲜美。时不时地可以看见在田地里倾着身弯着腰劳作的人。因为太远,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也许在整畦,也许在灌溉,也许在除草。不论在做什么,我知道,他们都在那片土地里埋下了春天的希望。

春天毕竟是新的。草木是新的,空气也很清新的,能见度也好。我行驶的路在川道里,两边的远处都是台塬。一台一台的田地间,蜿蜒的阡陌仿佛人体的动脉一般,清晰可见,却无头无尾,时隐时现。我向来喜欢观赏田野里的路,常常不由自主地想,那条路从哪儿来,通向哪里,那里有什么人,有什么故事。当然,大多都是空想。但我归途的视野里看到的,都是我比较熟悉的地方,哪儿大体是什么村,我都大略知道。这更加引起我的遐想,看到一条路便不自觉地,判断那路大概通往的村子。

经过一个小镇,离家越来越近了。路两边除了绿化树种,还有一条宽幅的竹林带。竹子也早早染上了春色,碧绿苍翠,很是精神。我穿行在竹海里,眼前很快展现出老家村后那环抱的群山。我很快辩识出了我们那个村子后边的山。山还没有绿起来,仍然是冬天那样的颜色,但是山坡上一片一片、一朵一朵的白色不容置疑地告诉我,那不是冬天的山了。那一片片、一朵朵的白色便是山里盛开的山桃花或者野杏花。那山上几乎每个山洼山头我都曾经去过,那里有我砍柴放牛采药的记忆。这会儿,这些记忆都变成了山桃花野杏花,在我心里开满了,散发着一缕缕清香。

真是“春风作伴好还乡”啊。转过一个弯,爬上一道坡,带着路边崖畔上山桃花的浓香,我到家了。院里的墙角,放着几盆母亲养的吊兰,绿旺绿旺的。弟媳在家做饭,她说弟出去干活了,母亲在村头的地里除草。不一会儿,母亲手里拿着一大把绿盈盈的菠菜回来了。我说那几盆花还不错,母亲说那些花刚从房间里挪出来,没几天就绿成那样了。

看着母亲满脸欢喜,又想到我一路回来,都是春的气息伴随着我,我忽然觉得,我回到了家里,也回到了春天里。


作者简介】王政,陕西华州人,渭南市作协会员。现在澄城县政协任职。文章散见于在《草地》《华山文学》、《西安晚报》、《渭南日报》等省内外报刊。著有散文集《浅流漫迹》,获第二届杜鹏程文学奖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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