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免崩潰的四種模式

題記:不論企業還是個人,不僅要具備強韌性和抗打擊力,還要學會從不確定性中獲益的能力和方法。只有如此,才能在不確定世界裡活下去並活得更好。


本文的基本觀點來自簡·雅各布斯。讓我們來看看複雜經濟學家是如何思考避免崩潰問題的。在雅各布斯看來,動態穩定的本質就是能夠持續地自我修正的系統。它包括了所有的生命系統:生態系統、有機體、組成有機體的細胞、微生物。它還包括了許多無生命的系統:河流、大氣、地殼。人類居民區、商業公司、經濟體系等等。它們都是動態穩定的系統。穩定暗示它的反面——不穩定。所有的動態系統都有變得不穩定的危險,這就是為什麼它們需要持續的自我修正的原因。假如一個動態系統徹底地失去了穩定,那麼它要麼崩潰成為惰性體系,要麼分崩離析。最後,或許其他動態平衡的系統吞併了它,或許它從碎片中重組起新的事物。


動態一詞(dynamic)來自希臘語,意為“能量”或“力量”,它有運動的意思。穩定(stability)一詞來自意為“站立”的拉丁詞根,但它和動態連在一起時,具有抵抗顛覆或崩潰的含義。沒有一個動態穩定系統是永恆的,死亡總是贏得最終的勝利。但是,奇蹟在於,如此脆弱的系統得以持續下去,彼此承繼,甚至還迎來了在世間的繁榮時代。動態系統擁有避免崩潰的資源和方法。運氣佔了其中一部分,但即便被幸運眷顧,動態系統也必須持續及時而準確的自我修正。在這其中,其資源和方法具有四種修正模式:分支、正反饋循環、負反饋控制和應急適應。


1、分支


分支就是分叉,就像岔路,這是混沌理論學家使用的詞彙,數學家們把同樣的事件稱為“不連續性”。修正法則是這樣的:一個系統的不穩定性可以變得非常嚴重,以致對它來說繼續像之前那樣運轉已經不是一個可行的選擇了。因此,它需要做出根本的變化,走上另一條岔路,進入新的領地。


進化史上到處都有分支。從海洋脊椎動物的先祖那裡發展出呼吸空氣的脊椎動物,就是一個里程碑。比如,肺魚有鰓,也有原始的肺,可以推測出它們的棲息地就是沼澤地。最早到乾燥的陸地上來的動物,可能是因為棲息的沼澤地遭受嚴重的旱災,也可能是因為要逃離可怕的頜類捕食者,後者不能追到乾燥的陸地上。


物種的分支不是大範圍地開始的,它開始於某個個體適應的具體事件。成功的適應得以傳播,因為特徵的攜帶者散佈了開來。古羅馬人在當地的泉水、井水不足以供應人口時建造了引水渠。現代城市在地面街道不能再容納交通時建造了地鐵。這些都是顯著的例子。分支有著複雜的後果。它們不僅包含了重大的新舉措,還改變了產生它們或通過模仿採用了它們的系統本身。


有效的分支會改變系統,這條規則在小範圍內也能成立。一家獨立的公司,由於產品落後或競爭對手比自己更強大而面臨失敗的危險,為了防止倒閉,它可能會開設一條新的生產線。但如果它這樣做的話,就必定會改變自己的特徵,例如去招攬之前它不感興趣的顧客,使用之前不需要的供貨商,或者和其他公司合併聯營,或者採取任意數目和組合的變化。假如自我修正還不夠充分,它就會倒閉。在一個系統生態中,衰敗的有機體往往變成了其他更成功的有機體或是新生生命的食物。最終,失敗者的財產被出售,買主希望將它們運用得比失敗的企業更加成功。許多新企業都從破產公司那裡以跳樓價買入它們的初始設備。成功的分支是有時限的。分支只有在一個系統崩潰前才能修正它,晚了就太遲了。由此可見,它們應該早就是可以利用的——在不確定性變得無可救藥或走到末路之前,就在某個地方準備妥當並且等待了。


但是,分支也有它的陷阱——意料之外、不可預見的後果。也就是說,儘管分支可能有利於修正不穩定性,但它也會產生新的不穩定性。地殼從來沒有停止過修正不穩定性,那是因為每一次地震、火山爆發和地殼構造板塊的調整,都只是暫時的修正。修正行為本身導致新的壓力和張力。類似的,每一次進化發展,無論對於某些生命而言暫時有多麼穩定,也會導致其他生命的不穩定。


2、正反饋循環


正反饋循環是動態系統擁有預防不穩定性和崩潰的第二種模式。加尼福利亞沿海紅杉森林就是典型的案例。成熟的紅杉需要巨大的水分,平均比其生長環境中的降水高兩倍。紅杉森林是如此穩定,直到人們開始砍伐它們,導致它們瀕臨滅絕。一顆沿海紅杉能活大約2000年,這是一個關於成功生存的有力證明。紅杉通過健康繁茂的針葉,攔截了霧氣並吸收其中的溼氣。它們直接從雲霧中吸收水分。經過一個無雨多霧的夜晚,每一棵高大的紅杉向腳下的土地輸送水量,水量相當於一場大暴雨。這是一個良性進程的循環。樹木的成長大部分是由霧氣供養的。樹木長得越高,就越能接觸到最高處的霧氣,而額外的霧氣供給又使樹木長得更高。由於高度-霧氣的循環,使得樹木自身參與並保持了環境的穩定。


經濟體系也一樣,只能在健康的良性循環中走向高質量,而不可能在下行壓力頻頻出現的惡性循環中走向高質量。比如,出口商支持供貨商,供貨商成了出口商,這又支持了更多不同的供貨商,其中一些供貨商成了出口商,如此類推。這一循環和一個進口-出口的良性循環相交。這個循環是經濟的自我補給的一種形式。


正反饋循環就是分支和多樣性得以出現的那個特定的結構、特定的環境。正反饋循環允許生物和經濟擴張,而不會失去動態穩定。事實上,它們既增強了動態性,也增強了穩定性。“反饋”指的是與系統有關的信息,系統所報告的,也是系統所響應的。這個信息可以有任何媒介攜帶——貨幣的、人口的、機械的、化學的。反饋觸發了對該信息的有效響應,如同希臘語裡的kybernetes(控制論)。這是一個關於反饋作用的詞,其意為是“一隻放在舵柄上的手”,讓船隻保持在航線上。這個詞是由羅伯特·維納創造的,他是計算機科學傑出的創始人之一。正反饋是變幻莫測的,對正反饋的響應是加固與增強。它可以深化不穩定或其他具有破壞性的情形。而惡性循環是一個死循環,因為它增強了系統報告出來的不穩定性,而不是去修正它。


鱈魚曾經是歐洲人和北美人長達三個世紀的美食。鱈魚看起來無窮無盡,捕撈量逐年上升。在20世紀上半葉平均每年捕撈50萬噸,到20世紀60年代末達到了之前每年數量的三倍。從那以後,捕撈量開始減少,每條魚的尺寸也開始減小,鱈魚的價格開始上升。國際漁業作出的應對是,購買更大的拖網漁船和更寬的漁網來篩遍海域。如此循環,直到鱘魚捕撈量最終在1992年崩潰而告終。實際上,正確的應對措施本來是應該在捕撈量開始下降時就開始減少捕撈。然而,鱈魚捕撈業及其功能是受到政府補助的。在加拿大,鱈魚產量下跌的那些年裡補助得更多。若能將補助款項加到鱘魚的價格裡,鱘魚可能會在群落瓦解之前,就因為價格太高而失去市場的銷路了。


小汽車的交通擁堵能被合理地認為意味著兩種情況:我們需要更多更寬的道路,或者過分依賴小汽車來運送人和貨物。無論如何,這兩種不同種類的信息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更多更寬的道路不能解決擁堵。所以,我們責備關於交通的反饋信息本身模稜兩可是沒有意義的。


3、負反饋控制


經濟的惡性循環本來是打算解決問題的,但它們沒有做到。它們本想解決的問題繼續存在著,隨著解決辦法變得渺茫,拖延的代價繼續上升。終止經濟上的惡性循環最有效的方法是使用分支,而不是繼續下去。良性反饋循環和惡性循環都有極限。紅杉不會長到平流層,松樹也不會長到紅杉那麼高,儘管它們都從自身的高度-霧氣循環中獲益。


良性循環的運轉是為了達到自身極限範圍內的最大穩定性,從那之後,它們的運轉是為了保持穩定,但仍然和之前一樣不可或缺。系統必須保持動態,不然就會惡化。一個惡性循環的極限並不是一種已經達成的動態平衡,而是崩潰。比如,負債變得無力承擔;漁業崩潰;賭博成癮的人輸光了錢財。惡性循環按照自我毀滅的軌道發展,然後消逝。


在人體系統中,包含了無數組負反饋控制。它們幫忙控制了我們的免疫、消化、新陳代謝、肌肉、生殖和神經系統的工作,具有自我修復的能力,以及理解世界感官的知覺。在生態系統中,負反饋控制使得捕食者和獵物之間恢復平衡。如果兔子的數目增加,那麼狐狸的數目也會增加。在證券市場中,投資者總是與隨機性、不確定性因素緊密相連,構成了負反饋控制。一個生態系統的複雜性表現在:它有著在植物與動物之間、在彼此關聯的動物之間競相傳遞的反饋信息;來回進行傳遞的響應信息;而相應信息本身又作為反饋信息回饋到生態系統中。既變化無常,又錯綜複雜,更秩序井然。


亞當·斯密將經濟負反饋控制想象成一隻支配市場的“看不見的手”,羅伯特·維納則想象成一隻“放在船舵上的手”。亞當·斯密觀察到,價格在貨物供應短缺時上升,在貨物需求較低時下跌。這就是反饋。他還觀察到,貨物的高價格刺激了那些貨物產量的增加,而低價格則壓低了產量,自動將供應需求靠攏。當某時某地的資金需求較高時,利率就會上漲,以吸引資金。否則,就下降。這樣持續不斷的調節,就創造出一個自組織的秩序。斯密的這些見解,讓經濟學在1775年就處在科學研究的前沿。斯密意識到,反饋正如它所報告的內容一樣精確。


價格反饋在本質上整合得很好。它不草率,也不模稜兩可。就像斯密察覺到的,數據攜帶的關於供求失衡的有意義的信息,並確實自動激發了修正響應,所以數據和它的意義及響應是渾然一體的。但是,數據本身,也就是價格也有可能是錯誤,這會讓固有的完整性失去意義,走向混亂。比如,政府補助就扭曲了成本和價格,這個假象歪曲了發展,就好比因為手抄本受到修道院太多的補助,印刷業就遭遇了一次經濟失敗。稅收和關稅同樣也會扭曲價格。同樣的,投機泡沫通過鼓吹毫無根據,以訛傳訛的如意算盤扭曲了價格。因此,當冰冷的現實開始算總賬時,泡沫價格就坍塌了。實際上,斯密的那隻市場上看不見的手,是在許多沉重的限制之下運轉的。


4、應急適應


暫時性不穩定的應急適應代表那些僅僅是暫時的、然而可能具有毀滅性的不穩定性。進化對許多這樣的崩潰威脅給出了答案。舉個例子,在溫和的生態系統中,動植物有些冬眠,有些作繭,有些掉葉等等,所有這些都是對冬天的適應。這是正常生命循環中的正常部分,但同時也是規避季節性的可怕的威脅的適應手段。除了這些之外,反常的變化週期也導致了反常的威脅。比如,延長的旱季、颶風、反常的洪水、暴風雪被異常頻繁的一連串閃電引燃的大火、動植物的疾病以及不受本地捕食者牽制的外來物種入侵。反常的變化週期導致的生態中生物存活率的顯著區別。


普通的商業週期和季節週期一樣,都是可以預測的。但如果是經濟大蕭條或者嚴重的隨機性事件,則是另外一回事。經濟大蕭條或隨機性事件所採用的手段,和我們在暴風雨中突然改變了計劃時,其快速、急就的應變是一樣的。如果在此時所做的準備不充足,系統就崩潰了。


我們人體就使用了特別的應急措施來與傳染性疾病進行戰鬥,例如發燒——異常的溫度有時是如此之高,以至持續時間太長的話本身就會致命。免疫系統的殺傷細胞成百萬地飛快增殖,好與傳染細菌戰鬥。如果一個病人需要調動全身所有的力量用來應急,其他生命活動就只能暫時中止。但是,一個健康的生命戰勝了這次危機後,不會一直髮燒。


應對危機的措施具有破壞力,除非在危機發生的時候。比如,對於自身免疫性疾病,例如疼痛及嚴重損害身體健康的關節炎,個體的殺傷細胞不能夠辨別有害的入侵者和身體“自己”。它們沒有由來地發起攻擊。當適應手段在不需要的時候還在使用,那它就是不合適宜的。不合時宜的適應手段是應急適應機制裡隱藏的陷阱。壟斷企業在某些緊急情況下情有可原,當它不合時宜地持續下去,就變成了累贅和多餘。


雅各布斯指出,這四種修正模式很少各自獨立存在,其模式之間互相影響,就像網絡一樣。一個動態系統能夠同時應用全部四種模式。沒有一種修正的方法是完美的,每一種模式既隱藏著陷阱,也具有變化莫測的副作用,這可能就是動態系統不能永久持續的原因。但除了缺點外,修正模式的好處仍然是沒有修正所無法比擬的。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心存感激但小心謹慎地依賴它們並與之合作。

避免崩潰的四種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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