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真正的悲傷，是說不出來的

終南別業

王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中年以後，我總存有較濃的好道之心，但是直到晚年才終於安家在終南山的腳下。每當我興趣濃時，常常會獨來獨往去在四周漫無目的的走走看看。途中遇有快樂的事時，雖然沒旁人知曉，卻總會自我欣賞甚至陶醉起來。我總想一個人漫步走到水的盡頭，走累了的時候便坐在某個大石上，看雲霧繚繞變化萬千。偶然在林間遇見一兩個鄉野村夫，便與他談笑風聲問問家長裡短，聊得起勁時，總忘了回家的時間。

這首詩是王維在晚年的生活寫照。總有人會說，人生愜意，也不過如此罷。但是我們常常只看到他雲淡風輕的一面，卻忘了王維的坎坷甚至絕望的一面。9歲喪父親，母親含辛茹苦將他和四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帶大。期間的辛苦可想而知。21歲時高中狀元后春風得意的他遭人算計被貶出京，差點被砍頭。30歲時，原本要做父親的他，卻不曾想妻子難產一屍兩命，他發誓終身不娶，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40歲時，四十歲的王維接連失去了三位朋友。崔希逸被副官陷害，抑鬱而死；孟浩然因背疽復發而死；而他最尊重的亦師亦友的張九齡，也在家鄉韶關曲江與世長辭。眼看著親人好友一個個去世，此時的王維心情一定是絕望的。或許他會想，最應該離開的，應該是自己才好。

但，在經歷了人生的幾番大起大落之後，王維並沒有悲痛欲絕，反而似乎徹底的釋然了。人生不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麼？只有心中還留有念想，在不在身旁，其實區別也並不大。畢竟若干年後，自己也會去追隨他們而去，那個時候，不又能相見麼？所以臨終時，他從容寫信和各位好友告別，然後平靜地、微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

世界對王維來說似乎太過殘忍，但王維從來對這個世界都沒有惡意。理解了王維悲慘的人生遭遇，再去看他的那份恬然從容，是多麼的不容易。也只有真正經歷過大悲大喜之後的看透，才不至於輕浮。

現在的翻譯，總是不能讓人滿意，於是我便自己翻譯了這首詩。翻譯時，我以為自己就在他身旁，目睹了他的一切。

真正的悲傷，是說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