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宏江这十年》第一章(二)

手扶拖拉机发疯似地从院子大门冲出来,径直地撞在对面的木头杖子上。排气管呼呼的喷着浓烟,油门轰到了极限。大飞轮转个不停,磨擦着杖子上的木柈子,吱吱的尖叫着。

小五搂住离合器,慌乱的抬起,死死踩在油门上的脚。赶紧换在刹车的踏板上,这时候身后的声音才听清楚。

“昨天开进了沟,一车李子都扣了,差点要我老命。出门又撞杖子,还他娘的能干点啥?”

“今天,油门卡住,毛车了。昨天反转向,下坡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五一边狡辩着,一边挂上倒档。

“那他娘的在蛟河街里溜平的大道上,还怨啥?发动机都撞掉了,废物,干啥啥不行,这熊样的等着饿死吧!”小五他爸真生气了。

等太阳藏到西山后面。一车李子换回几袋大米,还有一沓零散的票子。洗了一把油烟熏黑的脸,擤出两管黑鼻涕,吐了几口净是柴油味的吐沫。

出了院子,哼着小曲,“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啊……哼……”清清嗓子。也纳闷白天喊“卖李子啦……大米换李子啦……”的时候嗓子发紧,憋得脸通红,张不开嘴,好容易喊出两声,底气也不是很足。

“马上吃饭了,还干啥去?”随着他爸一声吆喝,小曲戛然掐断了。

“去七哥家。”

“都那一路玩意儿,干点活儿费劲,扯犊子一个顶俩。”

没进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羊膻味。

“七哥,七哥给我看着狗。”

屋里没有回音,两条大黑狗先扑到大门口了。

“汪汪,汪汪……”冲着小五狂吠。

趴在大门缝向院里张望,要不是这两条大黑狗不认亲,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多来溜达几趟。

“小五啊!快进来吧!没事了。”晋宏一边踢着大黑狗,一边冲门外喊着。

“以后直接进来就行,你越鬼鬼祟祟的,它们越是欺负你,经常来还怕啥!”

“不行,万一急眼了,这俩玩意儿不得把我给撕吧啦!七哥赶紧看着点,你看又呲牙了!”小五一边拽着晋宏的衣角,一边往身后躲。

一进屋,烀羊肉的香味钻进了鼻子。深深的吸几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靠边站”上大盆里冒着热气的羊肉。刚才出来还没觉得饿,这一会儿工夫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噜噜的叫,干涩地嘴里,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七哥你先吃饭吧!我去你那屋等一会儿。”

“一块吃,快点过来。”

“你吃吧!一会儿帮我剪剪头。呆会回家吃。”

“磨叽啥,赶紧过来,你不最愿意吃羊肉嘛!一会儿吃完了,给你剃个新潮的,前几天去矿山看到的发型。”

羊肉可真香,带着骨头烀得烂乎乎的,大块,蘸着蒜酱,一咬嘴角直流油。

“你俩喝点不?”父亲缠着白胶布的手端起了酒盅。

“大爷我不喝酒,你慢慢喝吧!”

“你们好好在一起玩儿,别惹事儿,有机会出去干点啥,有个出息。锅里还有肉,多吃点!”母亲端上来一大盆泛着油花香喷喷的羊肉汤,放在桌子上,又撒上一层香菜沫,每人盛一大碗,再放些盐和辣椒油。

山沟里,天黑得早。即使是闷热的夏天,太阳一落山,冷风顺着沟塘子徐徐吹来,把热气逼得迅速消退得无影无踪。立马就觉得凉快了。

“哼唬,哼唬……”东山砬子上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弯新月在山梁上露出了尖儿。

打开门口的灯,一块塑料薄膜围在小五的脖子上。

“那天去矿上幸亏跑得快,腰里的片刀跑丢了,没顾上捡,让那帮小子抓住,也得挨一顿好揍……”小声说完,晋宏又回头看看屋里没人听到。

“哪伙的,啥仇啊?”

“偷大鹅那几个,那回把人家牙都打掉了,抓住咱们还不往死里整啊!”说着话手起剪刀落,嚓嚓嚓,小五的头发剪掉了一大堆。

那时候,秋收以后,屯子里忙着打稻子,互相帮帮忙,谁家也不用雇人。一帮小伙子是主力,轮班上稻车子,家家都炖大鹅招待大伙。

“有人偷大鹅,在河套那抓呢!快去!”一个邻居慌慌张张的跑来。

停了机器,扔下手里的稻子,摸把镰刀,操起钢叉,拎着铁锹,还有跑回家扛出了猎枪的。一时没找到合手的家什儿,拎着门后的大炉钩子就往屯子西头跑。偷大鹅的几个小子,一看有人来了,拎着大鹅,骑上车子就跑。也是怪他们太贪,非要把那十几只都端锅,要不早就跑没影了。

没跑多远,过了石桥就是大坎,后面追的人越来越近了。赶紧扔下大鹅,拼命的蹬车子。

“赶紧站住,要不可开枪了!”这一喊还真唬住了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子,站在那儿不敢跑了。另外几个远远的往这边扔石头,也不敢回来救这两个人。

“呸,打吧!留口气就行,等在矿山再碰见你们的!”

吐在地上的血里面还有两颗门牙。那小子的脑袋又多挨了两脚,那次晋宏穿的是水袜子鞋,脚没踢疼。

晚上,一顿酒喝得特别热闹,白酒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用的是二大碗。这酒,不一会儿就上头了。一边白话,今天这一仗谁最猛,谁太面,觉得嘴里的舌头又硬又长,话也大了,一个个能耐大的没卵子坠着能飞上天。端起酒碗,剩下那些酒,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找不到嘴。也不管是衣服上,还是菜盆里,反正后来碗都空了,人也都撂趴下了。有勉强扶着墙站起来的,转悠几圈,也没找到出去的门在哪?就地躺下睡着了。

“七哥,这是要剪啥样的,咋觉着左面没头发了呢?”

“别问了,一会儿照镜子看看你就知道了。”

“七哥,你也没学过剪头,咋一看就会。哎呀,耳朵!”

“哈哈哈,灯光太暗了,剪肉上了,没事,小口不大,不吱声谁也不知道,忍着。”

“哎呀,咋觉得往下淌溜了呢!热乎乎的,出老多血了吧!”

“别玄乎了,哪那么严重。”

小五照完镜子也笑了,“嘿嘿,这头型明天出门不得挨揍啊!一面板寸,那面男魔。我得好好看看耳朵剪掉了吗?哎呀,妈呀!淌了一脖子血。”

“没事,快把头发茬子扫了,要不风刮得哪都是,趁着天还不太黑赶紧回家,再晚了不敢回去可没工夫送你,明天我还得出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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