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吹網錄二十五——詩誤與誤詩

詩誤與誤詩

——湖上吹網錄二十五

湖上吹網錄二十五——詩誤與誤詩

公元826年,白居易、劉禹錫從南方結伴北還,因為換了新皇帝唐文宗。新皇帝李涵登位,也是宦官們的操作。他哥李湛也就是唐穆宗,登基一年,被宦官幹掉了。當弟弟的李涵,也叫李昂的接了班。白、劉二人回京任職,便與李涵有關。

李涵或許覺得自己更喜歡做一名詩人,至少他是極喜歡讀書的,也可能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當上皇帝,那些治理天下的書大概就讀得少一些,詩詞歌賦倒是讀了許多。白、劉詩文,是李涵推崇的,他們都是前朝黨爭的受害者,既然自己登上了皇位,還是讓他們回到身邊。但他沒能阻止黨爭的持續和加劇。

喜歡詩賦,不是什麼壞事。李涵愛好這一口,也懂得一些治國之道的,一上臺,從宮裡放出宮女三千、冗員一千多人,勤儉持家;也努力做到重用人才,無論牛黨,還是李黨,只要自己說了還算的,有學問的有本事的想法留在身邊。

既然做了皇帝,就做個好皇帝吧。李涵可能這麼想了。所以常對臣子們說:“我如果今天夜裡不處理朝政,明兒夜裡不讀書,那怎麼有資本做皇帝?”進士科招考,唐文宗也是親自出題,試卷收上來,親自批閱;向大臣們學習,與大臣們討論。如此求知、求賢若渴,至少另一部分人感到舒服。但治理天下,也不是那麼簡單,與詩歌的關係實在是有限。“甘露之變”,證明了他的失敗,被宦官們軟禁,魔怔了好長時間,用現在話說,是得了憂鬱症,常一個人和自己說話。

有時候,唐文宗就是個優秀的書呆子。朝務空閒,延英殿上問宰臣們:“《詩經》裡說:“呦呦鹿鳴,食野之苹。‘蘋’是什麼草?”

在場的宰相李珏、楊嗣復、陳夷行相互看著,發會兒呆,都沒吭聲。

李珏說:“我按照《爾雅》講,蘋是藾蕭。”

唐文宗呵呵,得意地說:”朕看《毛詩疏》,葉圓而花白,叢生野中,似乎不是非藾蕭。”

唐文宗曾經計劃設置“詩博士”的官職,許是專門召集這麼一批人,陪自己玩詩歌,那不是民間組織,是政府正式的單位,前朝的時候有過。宰相李鈺進諫阻止:“陛下遠慕堯、舜而置詩博士,況詩人多輕昧於識理,今翰林學士皆能文詞,而古今篇什,足可怡悅聖情。”

學究的汁水真是多多許。即便在軟禁的日子裡,詩人氣質的李涵依舊有詩,這是說得過去的,詩言情嘛!“輦路生春草,上林花滿枝。憑高無限意,無復侍臣知。”是呀,知道又有何用?自己這個皇帝現在被架空,有名無實,自己當不了自己的家,悲也!

公元839年,三月三——一年後就死去了。唐文宗在宮內組織了修禊詩會,能詩者、風雅者,如蘭亭群賢,流觴賦詩,好不熱鬧。唐文宗那是一個興奮,免不了慨嘆人生無常,難得滿意。看著一個個詩人暢詠抒懷,欣慰之中,遺憾地發現老丞相裴度不在場。有人彙報說,裴丞相請病假了。唐文宗沉吟片刻,賦詩一首,派人給尊敬的老丞相送過去,詩曰:“注想待元老,識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憂來學丘禱。”從這詩品來,與他的處境相應,語淺意深。李涵還是清醒的,清楚自己的斤兩,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熊樣。他還寫了張小便條:裴老先生,我是多麼想在今天詩會的詩集裡讀到您老的大作呀,您身有恙沒能到場,請您一定唱和一曲!

宮差帶上帝詩與便條匆匆趕向裴府,只可惜,剛敲開了裴府大門,高呼“聖旨到”的那一刻,裴度嚥氣了,真給李涵留下了個大遺憾。

喜歡作詩誤國?有關係,有多大的關係?白居易、杜牧、李商隱等詩者都在李涵朝中工作過,若要他們來說,估計也會批評這皇帝吧!

《唐詩紀事》裡面,寫到了丞相鄭覃的勸諫,本來幾個人閒來無事,便由皇帝起頭,聊起了作詩的技能,也許鄭丞相聽著皇帝跑題了,在位而不謀其政,忍不住劈頭蓋臉地罵起來:“詩之工者,無若《三百篇》,皆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採之以觀風俗耳,不聞王者為詩也。後代辭人之詩,華而不實,無補於事。陳後主、隋煬帝皆工於詩,不免亡國,陛下何取焉!”

這話夠狠,夠刺激:你難道想做個亡國之君嗎?鄭覃把亡國之罪歸在詩歌頭上,也是逼不得已。詩,是幸,還是不幸?


湖上吹網錄二十五——詩誤與誤詩

20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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