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40天:这里的人们重新开启生活


在武汉40天:这里的人们重新开启生活

我坐G70次高铁去武汉时,车票上的终点是郑州。在列车时刻表上,武汉“消失”了。虽然买不到直接去的票,但朋友告诉我,以前途径武汉的高铁,仍然会在武汉开门,尽管它在车票上显示为“无”。

那天是2月12日,疫情严峻时期。那时的武汉,像是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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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下午5点左右,列车开到了武汉。包括我在内,有五名乘客要下车,我们提前走到车门边,看见车厢上所有人盯着我们。有个大哥没忍住,他试图压低嗓子,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说的:“我X,现在还有人进武汉?”

在当时,“封城”这一空前举措,不只是隔断了现实交流,它也造成了人心中的一层迷障。

“武汉”这两个字,暂时失去了现实含义,它成为一个概念,与病毒、疫情、死亡等相联系,令人不愿接近。当然,那不是真的。

真实的武汉,依然和往常一样,生活着上千万人。我很好奇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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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错了

来武汉的第一天,我的感受是“污浊”,像是整个城市都被感染。

我知道,科学不支持我的感受。新冠病毒普遍的传播形式,是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而飞沫传播的距离只有1到2米,病毒在外界的存活时间也不长。

但是,它们不能帮我脱离恐惧。

人脑中有非理性的一面,它诱导我相信,身处武汉中,每个角落都沾满病毒,空气中也飘着病毒。我站在武汉站外的广场,四周没有一个人,但我仍然感到被危险包围,一刻不敢将口罩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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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疑心病”,伴随了我在武汉的前三天。

在酒店,见惯了的污乱地毯,我以为是病毒的“窝”。房间里的空调不好,时冷时热,我却怀疑是自己的体温变化。消毒水的气味让我安心,虽然它有一定的腐蚀性。我每隔几分钟洗一次手,手掌快要磨破皮。

还好,我后来知道,不只是我这么想过。

一位滴滴保障车的司机说,在早期时,即便是医生护士,也都“疑神疑鬼”的。他们上车也要全副武装,在后座的各处撒上酒精或消毒水,再用棉片擦拭干净。有个年轻女护士疑心自己被感染了,她想念起亲人,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病毒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

人们变得戒备十足,不止一次,我在找路时,向行人询问,他们下意识后退两步,甚至绕开我走。有一次我换酒店住,在一个客满的酒店,工作人员见我拖着行李,还没等我走几步路,她就大声驱赶,叫“出去、出去”。

当时,疫情爆发20多天了,武汉对道路、社区的封锁,还在层层加码。

大多店铺一关了之,杜绝往来。仅有的几家超市,用桌子或纸箱堵着门,门上挂着锁。来一个客人,开一次锁。

“距离”从未如此重要,大街小巷,路障重重。共享单车成为一种“道具”,堆在路障的两边。它们还被挂在小区的墙上、栏杆上,为的是防止有人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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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一线”最大的问题,显然是人员不足。在武汉动辄数千人的小区,对应的社区干部往往不过10人左右。

用个比喻说,要将武汉重新“连接”,就像重建一个网络。然而,等待处理的“数据”很多,每个“接口”的运输能力却很弱,注定了它无法正常运转。

所以,组织人员“下沉社区”,是势在必行的。

汪沺的公司叫武汉国创资本投资有限公司,是国资公司下属单位,他很快被安排到社区下沉。据他介绍,“下沉社区”的人选范围,从一开始的党员干部,很快扩散到公务员队伍,又很快遍及国企单位。没过两天,“叫我们国企员工全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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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时的武汉最似往常向由/摄

那一刻,我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忍耐”,什么叫“代价”,什么叫“英雄的城市”。

汪沺下沉去了“保障组”,他负责的是最直接的民生问题:菜篮子。武汉实行严管政策以来,商场超市不再对个人开放,他们只接社区来的订单。也就是说,困住家中的居民想要买菜,原则上必须报给社区,再作统一安排。

在滨江苑小区门口,几名小区志愿者在接收物资,他们普遍评价,“武汉嫂子”的重点跑偏,该斥责的不是中百超市,而是小区物业,因为套餐是由物业协商后定的。但是,自疫情爆发以来,物业领导就不见了,工作做得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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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苑小区门口的志愿者对接商品向由/摄

滨江苑是武汉社区的一个缩影——

“战时状态”下,社区成为一个基本单位,内部又有社区干部、物业、业委会和业主群体。四种角色要同舟共济,但现实往往“各有所图”。

重启

以保障组成员的身份,汪沺的观点是:“没有了‘套餐’,我真不知道怎么办”。2月25日是他送菜的第三天,他和另外两名“下沉干部”去了古田一家综合超市,超市仍然制作“套餐”,但受到“汉骂事件”的影响,是最后一次了。

对超市来说,制作“套餐”费时费力,像往常一样散卖反而轻松。

多名店员告诉我,因为要将蔬菜整理打包,超市关停了小的分店,把他们抽调过来,否则人手根本不能应对。他们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但因为“加活”,要提前两小时到。店里领导更忙,他们要接受订单,按照需求整理仓库,工作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一名店员对我诉说委屈:“我们配合工作,做了比平时更多的活,但别人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互相理解就不说了,反过来还怨天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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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类似的情绪很普遍。菜送到社区,汪沺要按名单通知、分发,绝大多数居民主动下楼,三三两两领走了菜,再道一声谢谢。但是,依然会有一两户人家,用命令的口吻,要求把菜送到门口。或者是挑肥拣瘦,又嫌弃菜色不齐、菜品不佳。

2月18日凌晨2点多,她才忙完回家。一个女孩在大半夜走,心理难免怕怕的。突然,一束强光从后面打来,她没忍住回头看,原来是一辆警车。警车远远地跟着她,送她到了楼下。双方都没说啥,走了,“都懂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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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经历的疫情时期,不能简单看成是现代城市的“失灵”,它的生活细节有着更多意味。截至3月21日,我在武汉40天了。在我看来,它是一个多种形态的“混合体”,它常让我想起古希腊时期的城邦社会,或者是西周以前的公社制社会。在一段时期,它把现代人强调的个人生活,与群体的集体生活,以最大的程度重叠起来。

所以,它出现了奇特的一面:

以前,人们见面聚会,但更关注的是自己的手机,网络上的遥远世界。

日常生活归来后,这次疫情会留下什么吗?

莫莎莎希望改变一件“小事”。她很为自家的物业抱不平,去年12月,居民们决定换个公司,因为现在的收费太高,双方的合同本已终结。

但在疫情面前,“前”物业依然尽心尽力,对接需求和物资,做得比某些高档小区的物业还好,这就让烦心事少了一大堆。她隐约觉得,物业在疫情过后会有转机,但她不敢十分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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