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杀旱獭引发了清末东北鼠疫,这场瘟疫对东三省影响巨大

2019年岁末,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肺炎席卷全国,人们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2020年春节,这是一段注定要被中国人铭记的人世沧桑。

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我国东北地区就曾爆发过一次特大鼠疫。那场疫病首发于满洲里,继而传入北满中心哈尔滨,随即横扫整个东北大地,最后还波及到直隶(今河北)、山东及平津等地,给当时的中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清朝末年的那场鼠疫究竟是如何爆发蔓延的?给中国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捕杀旱獭引发鼠疫

众所周知,貂皮是制作高档皮毛产品的主要原材料,价格一直居高不下。20世纪初,人们发明了一种工艺,利用这种工艺加工后,价格比貂皮低很多的旱獭皮毛可以与貂皮相媲美。一时间,旱獭皮毛价格暴涨,中国旱獭出口量急剧增长,从1907年的70万张增加到1910年的250多万张。

捕杀旱獭引发了清末东北鼠疫,这场瘟疫对东三省影响巨大

因鼠疫死去的老百姓尸体

在中国东北边境小城满洲里以北,俄罗斯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以南的广袤地带盛产旱獭,突如其来的暴利让中俄两国商人如蝇逐血,招募猎人疯狂扑杀旱獭。中国东北一带聚集着大批闯关东的农民和无业游民,他们毫无捕猎经验,在丰厚工钱吸引下加入捕杀大军。据当时的《盛京时报》报道:“俄人见满洲里旱獭之多也,私募华工四处捕取炼制以充貂皮,利甚厚。……于是山东直隶两省无业游民相率猎满洲里山中,而山川留血,原野厌肉,其狼藉实不堪形状。”

据东北一带老猎人介绍,旱獭之间以跳蚤为媒介,一直流行着鼠疫。旱獭一旦感染鼠疫,就会失明、失声、行动迟缓,其同类发现后会立即将其逐出洞穴,有经验的猎人也不会捕猎这类患病旱獭,更不会食用,以防患病旱獭身上的鼠疫传染。但在高额利润刺激下,猎人们疯狂捕猎,不管患病还是健康旱獭一律不放过,并且剥皮后的旱獭被煮食充饥——在这种背景下,鼠疫通过旱獭传染给人类。

鼠疫首先在捕杀旱獭的华工中感染,当时这些华工在俄罗斯小镇达乌里亚捕猎,1910年10月有7个人突然暴卒。俄国人认为这是急性传染病,于是将其他华工驱逐回中国,然后将他们居住的工棚和衣服、行李全部焚烧。10月19日,这些被驱逐的华工中有两人坐火车回到满洲里,10月25日发病死亡,与这两名华工密切接触的房东、旅客也相继发病身亡。据奉天(今辽宁)防疫总局编纂的《东三省疫事报告书》记载,这是满洲里“发现疫症之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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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人焚烧华工住所和用品

当时的中国极端落后,老百姓缺乏最基本的卫生及防疫知识,随地吐痰、大小便者比比皆是;当时正值寒冷的冬季,居民居于简陋的平房、窝棚,全家人挤在一张大炕上,吃饭、睡觉都在这里,空气污浊,这些都为疫病传播带来便利。据《中国鼠疫流行史》介绍,病人染病后先发烧,后咳嗽,随即吐血,几天后就会死亡,死后全身皮肤呈紫红色。晚清时期中国医疗条件极为有限,所以染病者死亡率极高,高达90%以上。

疫情爆发后的防治措施

满洲里首发鼠疫后,疫病迅速蔓延。正如前文所说,当时中国老百姓缺乏最基本的卫生防疫知识,医疗条件也极为有限,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疫病随即传到北满最大城市哈尔滨。据史料记载,哈尔滨是1910年11月8日首发,呼兰府是12月15日,长春是1911年1月3日,吉林(今吉林市)是1月12日,奉天是1月2日。还有一个巧合,疫情大爆发时恰逢过年(除夕是1911年1月28日),在外做工经商之人,纷纷回乡过年,这在客观上加重了疫情的传播。东三省铁路交通发达,返乡之人多乘火车,铁路沿线城市多被波及,也就是说,这次鼠疫基本上是沿着铁路线由北向南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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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军人掩埋华工尸体

实事求是地说,清政府虽然颟顸无能,但在应对这次疫情上反应还是比较迅速的。东三省都在第一时间成立了防疫机构,并马上开始工作。黑龙江省防疫机构叫江省全省防疫会,1911年1月20日成立,下设防疫卫生队、调查团、检疫所、传染病院、隔离病院、掩埋队等办事机构,人员93人;吉林是东北第一个成立防疫机构的省份,因为哈尔滨是这次鼠疫爆发的中心城市,而哈尔滨当时属于吉林省。吉林的防疫机构有吉林全省防疫总局、哈尔滨防疫局和长春防疫局,全省防疫机构700多处,人员7873人;奉天省(今辽宁)防疫总局成立于1911年1月14日,这是全省防疫总机关,另外还有奉天城防疫事务所,专管省城防疫,在铁岭设奉天防疫总局北部分局,负责截断南北交通,以防疫情传播。奉天全省有分支机构近900处,人员3014人。

在成立防疫机构的前提下,东三省地方当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预防和制止鼠疫的继续蔓延,譬如隔断交通、隔离病人及疑似病人、对疫区严格消毒、改革不良饮食卫生习惯等等。奉天城专门设立了临时医院和隔离场所,内设病房,设备齐全,凡患鼠疫者和疑似患者皆可送入治疗、隔离,以免传染他人,这种医院与今天武汉的方舱医院有些类似;在铁岭,地方政府向老百姓发放10000多只呼吸囊(口罩),命令所有人员进出必须佩戴,如有不遵守者,即以违警罪论处;吉林省建立密切接触者隔离制度,据当时报纸记载,负责东北防疫事务的伍连德医生因公事离开疫区,也必须隔离14天,可见隔离制度当时被严格执行;还有有心人编写《防疫歌》,宣传防疫知识,歌曰:“天人一气相通联,食息当有节,服用尤须洁;广庭时步行,空气宜鲜新;满腔春意盎然足,和风甘雨弥胸衿;造物与人何怨毒,祝福皆由人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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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装的防疫人员

以上防治措施都很有效,但真正断绝此次鼠疫传播的是实行火葬制度。哈尔滨死人很多,大部分尸体来不及掩埋,继续传播疫,以伍连德为首的几位医生联名要求政府将尸体火化,时任东三省总督锡良为人比较开明,批准了这个建议——事实证明,实行火葬是东北疫情的一个转折点。

对东三省的影响

这场鼠疫最大的影响是造成人员死亡,究竟死了多少人?这是后人第一个想了解的问题。

1910年鼠疫范围主要在黑龙江、吉林、奉天、直隶和山东五省,省,核心地区在东三省。我们以东北为例,滨江厅(今哈尔滨)、长春厅和呼兰府死亡人数最多,超过5000人,其中滨江厅5693人,长春5827人,呼兰具体数字不详;死亡4000人以上的有双阳县和双城府;死亡2000人以上的有海伦府和奉天府;死亡1000人以上的有龙江府、绥化府、巴彦州、宾州府、榆树厅和阿城县;死亡100人以上的府县有29处,原本富饶的关东大地变成了一个死亡世界。吉林省榆树县(今榆树市)地方史志记述了鼠疫期间的一段悲惨往事,该县大岭区奎升元旅店有两名哈尔滨旅客死在店内,引起感染。先是店里一名伙计病死;旅店老板郭老十回屯过年死亡,全家53口死亡32人;最后波及全屯,死亡近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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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因鼠疫去世者实行火葬

据《东三省疫事报告书》记录,此次瘟疫东北共死亡50927人,日本控制下的关东州(今大连一带)死亡228人,所以东北地区一共死亡51155人。另外,当时闯关东的劳工大都是河北、山东一带农民,他们回乡过年将疫病带回家乡,致使疫情蔓延。山东巡抚孙宝琦1911年2月14日致电清廷军机处:“查明染疫州县已有十处,死亡百余人数十人不等,皆由关外小工带来。”查阅国内外资料,大都没有河北、山东等地因鼠疫死亡的具体人数,只有《中国经济史上的天人关系》(中国农业出版社2002年出版)一书认为1910年鼠疫各地共计死亡60468人。如果这个数字属实,那么我们可以推算出河北、山东等地死亡也近万人。

这次突如其来的瘟疫对中国特别是东三省影响甚巨,首先是各级政府财政负担加重,据沪上报纸披露,东三省防疫经费四百余万,京津等地五六十万,京奉铁路损失五六百万,直接经济损失过千万元,给千疮百孔的清廷财政带来了沉重负担。无奈之下只好举借外债,但外债背后往往都伴随着极为苛刻的条件,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为后来包括民国时期的许多外交纠纷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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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送患者的马车

鼠疫还对各行各业带来巨大冲击,水路、旱路交通中断,商铺、戏园、客栈、工厂纷纷关门,停止营业,下层劳工无处务工,只能蛰居家中,坐吃山空甚至坐以待毙;银行畏惧疫病,停止办理业务,不能正常出纳现金,引起市面恐慌;瘟疫波及到学校,致使学校纷纷放假,开学遥遥无期,不仅影响到学生学业,也影响了教员饭碗;疫情隔断交通,致使货物奇缺,物价飞涨,影响到千家万户生活,小康之家或许还可承受,但无数农民和城市贫民已苦不堪言。辽宁档案馆馆藏资料记载,乌苏里江流域交通中断,“沿江所出之鱼类、菜蔬至腐烂不能运售,而所需日用品亦无从购买”,记录的虽然是一地情景,却代表了整个东北之乱局。

东北鼠疫还引发了周边各国排华辱华事件,与中国东北邻近的国家有俄国、日本和朝鲜等,日、俄驻华公使专门照会中国政府,禁止中国人赴日、俄两国;朝鲜对华人入境也是严格限制,日本驻朝鲜总督专门派人在中朝边境铺设铁丝网,严防中国人进入朝境;俄国不但在其境内大规模驱逐中国劳工和商人,掠夺华人财物,还在中俄边境附近的中国境内焚烧华人房屋、货物和器皿。当中国政府提出抗议时,俄国人居然称他们这是帮中国防疫,所花经费应由中国政府分摊,其无赖嘴脸由此可略见一斑。

梳理史料,我们发现1910年东北鼠疫的疫源地位于俄罗斯西伯利亚境内,由在俄华工传入满洲里,再由满洲里蔓延到其他地方;而这次鼠疫疫源物则为旱獭,捕猎者猎捕、食用染病旱獭,致使鼠疫传播——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人类的贪婪和无知导致了这场瘟疫。

历史是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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