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葉 化 蝶

週五中午，我在學校改作業，沒回家吃午飯。下午自習課，母親打來電話，讓我放學早一點回家。我問有什麼事？她說你回來就知道了。

下午4:00一放學，我趕緊騎自行車回家，車推到院子裡，還沒停穩，母親就從屋裡走出來。“千葉嫂子死了”，千葉是二爸家，三堂哥的媳婦。“我昨天中午放學時，還看見她騎著自行車，在王家小賣部買東西呢，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死了呢？她是咋死的？”母親說“早上，她和你二爸，去山那面餘家溝打毛栗子，說是給龍龍炒著吃的。龍龍高三了，兩個星期休一次假。那是她家的樹林，她們每年都去打毛栗子，今年呢，還是扛著個長竹竿，她也沒看，拿著竹竿就打，剛敲了幾下，一大群野蜂嗡嗡嗡的飛下，你二爸走在後面，老遠聽到千葉尖叫，跑近一看人頭蜂亂飛，千葉用手拍打野蜂，他急忙扔下揹簍，轉身就跑，邊跑邊喊，讓千葉趕緊趴下。你二爸害怕，一路狂奔跑回家，

回頭一看沒見千葉跟回來，他趕緊跑去隔壁，叫上王三和他媳婦，一起去餘家溝找千葉，千葉趴在離她家樹十幾米外的土坡下，臉已腫的變形，人也叫不答應。他們點樹葉煨一堆火，燻跑野蜂。又急忙找村長，村長給鎮上醫院打了電話。村長又帶了幾個人，綁了副擔架，才把千葉從餘家溝，抬到對面的大路上。救護車來一看，他們處理不了。就直接把千葉送到縣醫院。送到時人已經不行了，搶救了兩個多小時後死了。鎮上救護車，隨手又把他們送了回來。我剛去看了回來，你二爸說，明天下葬，龍龍已經回到家了，你三哥還沒回來，說是在上海打工，明天早上才能回來。”

“他們年年去餘家溝打毛栗子，去年還沒野蜂，今年就結一個臉盆大的人頭蜂，太可怕了”。

母親一口氣說完這些，我半天還沒有回過神。生命這麼脆弱，昨天活蹦亂跳人，今天就讓野蜂給蜇死了。

二爸家的大堂哥，二堂哥在市裡工作，他們是考大學出去的，三堂哥，學習不太好，高中沒畢業，就不念書了。千葉嫂子是北山那邊的人，她家離鎮上有十幾裡地，她嫁過來之後，跟鎮上的裁縫學會了做衣服，是在這附近幾個村子裡唯一的裁縫。她手巧，做衣服仔細，她什麼衣服都做，活人的做，死人的壽衣也做。她人也很和氣，老人認可她，叫她“千葉裁縫”。

二爸家三個兒媳婦，大嫂、二嫂是有工作的城裡人，但是千葉卻是家裡的掌權人。二爸逢人就誇，方圓幾十裡就千葉最孝順，人又能幹。千葉一個人照顧著二爸二媽，二媽常年看病，三哥在外打工。千葉是一個話不多、心善的農村婦女。

第二天千葉的葬禮，我沒有參加，學校組織我們到縣三中去學習。傍晚時我回到了家。

母親給我端上碗飯。她便迫不及待的打開手機，給我看了一張蝴蝶的照片。這是一隻黑色的蝴蝶，上面點綴著寶石蘭的圓點。

母親說，這個蝴蝶呢，它比人的手掌還要大，在這山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蝴蝶。我問母親，這是在哪兒拍的蝴蝶？

母親說，昨天我就拍了一張，光顧著跟你說事，忘了給你看。昨天下午，千葉從醫院拉回來後，放在她家的堂屋裡，我就過去看了。當時和蔚遲嬸、三媽、三媽家的大嫂二嫂都在。我們幾個人坐在院邊上說話，突然間的就看見有一個蝴蝶，飛到了你三媽的腿上，蔚遲嬸拿著個笤帚就打算拍，我不讓打，抓著蝴蝶的翅膀，把它扔到了院邊上的樹上。當時看蝴蝶，很大，那個院壩空曠，院邊上也沒種花，況且已是九月多了，卻突然出現這麼大一隻蝴蝶呢，我有點奇怪就拍了下來。

今天早上再去時，你三媽說，她昨天一晚沒回家，半夜時這個蝴蝶，又飛進了堂屋裡，停在千葉的身上不動。你三媽，就把蝴蝶抓住，又扔到了院邊上。早上千葉裝棺，當時沒有蓋棺，那隻蝴蝶又飛進了棺材裡，停在千葉身上。你三媽就讓龍龍，把蝴蝶抓住，不能打扔到院邊，然後把棺材蓋上。11:00抬棺材出門時，發現蝴蝶停在棺材上。龍龍又把蝴蝶捉了，扔到了院外的樹上。我早上去了，你三媽就給我說了，我也覺得很奇怪。就留意著看蝴蝶，他們一路抬著棺材上山，蝴蝶也跟著往山上飛。棺材被埋進了土裡，那個蝴蝶一直在旁邊的一顆高樹上停著。當時許多人都看到了。許多人也都知道，自從千葉死後，有一隻蝴蝶一直跟著她。

村裡98歲的黃太爺說，那個蝴蝶是千葉。千葉死後變成了一隻蝴蝶？還是千葉上一世是蝴蝶，死後又回去了？

2020年1月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