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伤心咖啡馆之歌》是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

的一部中篇小说。

小说讲的是,在美国南方一个沉闷无聊的小镇上,曾经出现过一个热闹的咖啡馆。这个咖啡馆的前身是一个杂货铺,女主人艾米莉亚小姐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它。

艾米莉亚小姐曾经与镇上有名的恶棍马文·梅西有过十天的婚姻,马文为了艾米莉亚改过自新,却受尽艾米莉亚的冷落并被赶出家门,继续作恶直到锒铛入狱。艾米莉亚却爱上了丑陋的罗锅莱蒙,并为了莱蒙将杂货铺改成了咖啡馆。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但莱蒙在马文出狱后归来复仇时迷恋上了马文,百般讨好,最终在艾米莉亚与马文决斗的重要时刻帮马文打败了艾米莉亚。两人将艾米莉亚的财产扫荡一空,捣毁了她的酒厂和咖啡馆后扬长而去。小镇又回归了沉闷。

小说作者卡森·麦卡勒斯

卡森·麦卡勒斯,原名卢拉·卡森·史密斯。出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 1917 年美国的俄亥俄州府哥伦布,父亲是珠宝商人,外祖父是农场主和南北战争英雄。

她15岁时患上了中风病,17 岁前往纽约研修钢琴时又患上了风湿热病,活动受限,心脏也随之出现了炎症。20 岁时她与退伍军人李维·麦卡勒斯结婚,24 岁与其离婚,后与杂志编辑乔治·戴维同居,二战结束后移居巴黎生活。28岁与前夫李维·麦卡勒斯复婚。29 岁时由于长年患风湿热和中风,左半身瘫痪,同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长时间的病痛折磨使卡森·麦卡勒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失去了生的勇气,多次试图自杀。36岁时在丈夫李维·麦卡勒斯劝说怂恿下,决定在巴黎一家酒店和丈夫一起自杀,后成功逃离,丈夫李维·麦卡勒斯则服用过量安眠药身亡。卡森·麦卡勒斯 50 岁时在纽约因脑部大出血,昏迷 45 天后死亡。

一生被疾病困扰的麦卡勒斯将身体强壮的愿望反映在了《伤心咖啡馆之歌》女主角艾米莉亚身上,同时因疾病、瘫痪和艰难的生活导致的自卑、焦虑和恐慌,也投射在了艾米莉亚身上,使得这个角色强健、自立、自尊,如对仇人马文·梅西的那种此仇非报不可的气势。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同时,有着这样经历的麦卡勒斯对于孤独更加深有体会。因此她笔下的人物,其怪诞下的本质都是精神上的隔绝,永恒的孤独,无可避免的绝望。

艾米莉亚对自身女性性别的背离

艾米莉亚是一个富有男子气的女性。

外表上,她“留一头短发“,”从额头上往后梳”;身高六英尺,孔武有力,她能扛着莱蒙表哥从水里蹚过去,在她与马文·梅西决斗前小镇上所有人都赌她赢;她常年穿着工装裤、橡胶靴。

行事上,她开酒厂、酿酒,她会研磨高粱酿制糖浆,她自己做猪肠衣和香肠卖,她会自己砌厕所,“干起木匠活来也是得心应手“,她还会看病。她做那些男人做的事,成为方圆几英里内最有钱的女人。她凭着自己的才干和智慧赢得小镇上所有人的尊重,所有男人和女人。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性:

可不像大多数女人在公众场合那样端庄,只把裙子撩起一点点。……她站在那儿烤火,把红裙子抬到屁股的部位,谁要是想看,都能看到她那结实且长满长毛的大腿。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心理上,她抗拒着女人的部分。她对所有疾病处理起来得心应手,除了一种情况——妇科病:

要是又那个病人说自己患的是妇科病,那她就束手无策了。这事千真万确,只要有人提到这类病症,她的脸就会羞愧得慢慢发暗。她站在那里,歪着脖子,脸紧贴着衬衣的衣领,或者穿着双脚的雨靴互相摩擦着,活像一个羞愧得无地自容、张口结舌的孩子。

当马文·梅西讨好她时,她面对精致的礼物,只打开了糖果盒,而对于饰品、手镯这些更符合女性喜好的礼物,她“精明地估了个价,然后放在柜台上出售“。

艾米莉亚是一个双性同体,她对于自身女性性别是焦虑的、无措的。在与马文·梅西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她面色阴沉地快速下了楼,“她重重地关上厨房门,还狠狠地踢了一脚“。这里可以联系麦卡勒斯的另一个很有名的作品《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米克初尝禁果之后的表现,对于米克来说,失去童贞,标志着一个成为女人。同样对于艾米莉亚来说,抗拒成为女人,抗拒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份。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艾米莉亚这个角色,投射着麦卡勒斯自己对自身性别的困惑。根据作家卡尔的记载,麦卡勒斯曾亲口对好友说:“我生来就是一个男人。“麦卡勒斯甚至认为自身的男性特质比女性特质更真实。艾米莉亚身上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的奇异混合,是麦卡勒斯对自身认知和性别认同进行的探寻。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怪异的性别认知呢?之后会说到。

孤独与绝望,挣扎后万劫不复

小说中写了三段爱情。

马文·梅西和艾米莉亚

马文·梅西本是个坏人。他身上一直揣着一只用盐腌过的人耳,他为了找乐把松鼠的尾巴切下来,他糟蹋了镇上好几个小姑娘。

然而,马文·梅西爱上艾米莉亚之后就改邪归正,却遭受了艾米莉亚的冷落,后来被赶出家门后开始犯罪,出狱回来报复艾米莉亚,最终和莱蒙一起毁了艾米莉亚的一切后离开。

艾米莉亚和莱蒙

艾米莉亚这个富男性特质的女性,没有看上英俊富有的马文·梅西,却爱上了丑陋的莱蒙。莱蒙身高不足四英尺,是个弱不禁风的驼背,细细的罗圈腿“似乎支撑不住扭曲的前胸和肩膀上的罗锅“,”脑袋大的出奇“。

因为莱蒙爱热闹,一向冷漠的艾米莉亚将杂货铺改成咖啡馆,带莱蒙四处玩。莱蒙来了之后,艾米莉亚开始在非工作日穿起了暗红色的裙子。艾米利亚对莱蒙毫不隐瞒,告诉他酿酒秘方藏的位置、存折的位置、钥匙的位置。

莱蒙最终却背叛了艾米莉亚,在决斗的关键时刻倒戈,随后卷走钱财和马文·梅西离开。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莱蒙与马文·梅西

畸形的莱蒙,爱上了归来的马文·梅西,甚至因为马文·梅西蹲过监狱而更加崇拜他。卑微、可笑的讨好在马文·梅西看来都是愚蠢,不惜拳脚相加,然而莱蒙却一如既往地跟着马文。

在之后的传言中,有人说马文·梅西让他爬窗偷东西,有人说马文·梅西将他卖给了一个杂耍班。

三个畸形的人,三段怪异的爱情,相互伤害,悲惨落幕。正如戏剧作品《禁闭》,三个异化的人像坐上了旋转木马,相互的追逐成了一场不堪其苦的煎熬,谁也不得安宁。“他人成为我的地狱的同时,我也成为他人的地狱“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怪诞的人物是麦卡勒斯将现代人的心理缺陷外在化的效果,用作家自己的话来说:“爱,尤其是无法接受或回应之人的爱,是我笔下怪诞人物的核心——而生理上的缺陷是他们心理上爱与被爱无能的象征——‘精神隔绝’。“艾米莉亚没有亲戚、跟着冷漠的父亲长大;马文·梅西从小被父母抛弃;莱蒙生理畸形。这些缺陷造成了他们后来的”爱之无能“。

小说中有一段关于恋爱的见解:

爱人者会将自己的爱慕之情默默地积蓄在心里,不轻易示人,而被爱者往往只是这种感情的催化剂。每一个爱人者都知道这点。他会在灵魂深处觉得这场恋爱是一场很孤独的事,会逐渐体验一种新奇的孤独感,等他领悟过来后会十分痛苦。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宿命般的孤独与绝望,三个人物各自在荒诞中挣扎,最终堕入“爱之无能“的无望状态,如麦卡勒斯所言,在”漠视、狭隘、卑劣和粗鄙“的背景下,体现着”每个人身上根深蒂固的残酷“。

南北战争后的南方

19世纪60年代,美国南方试图脱离美国联邦的统治,却在内战中惨败、无条件投降。20世纪初,振兴南方工业的政策开始实行,但随后而来的是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同时,南北战争后,以家庭模式为主的南方传统种植园经济转变为以私营为主的资本主义经济。种种变化和打击、因奴隶制受到的谴责,使得整个南方笼罩在一片悲观和迷茫的阴影中。

一方面,美国旧南方典型特征是对宗教和自然的虔诚信仰,许多南方人在步入现代化的进程中,丧失了信仰和观念。传统的神圣家庭观念破裂,人际关系愈加冷漠疏离,工业文明社会中人们心理病态、孤独、怪诞。

另一方面,旧南方传统的女性角色被打破,女性不再附属于男性,不在只能做“房间里的天使“,传统的那种优雅纤弱的温柔淑女形象颠覆,出现了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的认知失衡。因此出现了艾米莉亚这样双性混合的怪异角色。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沉闷的社会大环境、作家的迷茫和焦虑,催生了美国南方哥特文学,并使得其逐渐成熟。

终将幻灭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故事以现在——曾经——现在的时序展开,先引入沉闷无聊与世隔绝的小镇,再描绘曾经热闹过的咖啡馆,最后又归于沉寂,增强了幻灭感和宿命感。孤独才是永恒。爱只属于爱人者、无法表达、没有回应,向前是精神隔绝的深渊,内在是爱之无望的窒息,终局是幻灭与寂寥。


《伤心咖啡馆之歌》| 他人即地狱,自我是牢笼


小说的最后,艾米莉亚将自己封闭在曾经的咖啡馆,周围钉上木板,正如所有现代人的牢笼。

曾经热闹的咖啡馆摇摇欲坠、老旧破烂,每天下午都能从二楼的窗子看到一张丑恶恐怖的脸,整座建筑变得疯疯癫癫。镇上的人又恢复了无所事事,小镇空空荡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