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攥在我手裡的愛情都飛了

1985年我在市裡上衛校,那時的學習成績都是相當的好,一點也不比上高中的同學差,都是成績最好的先考小中技,略差些的上高中、考大學,我玩心太重,就報了護校。

我們的學校新建時間不長,就在蘆葦蕩的邊上,還不如我們縣城的中學條件好。老師經常叫我們抬碎石塊平墊水坑,在校園裡拔草,課外總有幹不完的活,班上的同學們大多是農村來的,不愛講話、能吃苦,愛勞動,穿的也很土氣,就是藍、黑、灰幾種顏色,能說會道的我就被老師指定當了班長,同學們不知道我爸已經跟校長和班主任都打了招呼、吃了飯。

父親是鄉鎮的書記,母親是縣中的校醫,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因為計劃生育,弟弟的戶口安在一個大爺家裡,父母只說是侄兒,轉到縣城讀書,看得出來,父母對弟弟比我們還好,後來廢了很大的勁,才把戶口轉到我們家的戶口本上,我才知道那是我的親弟弟。

農村的同學經常週末回家,帶些煎餅和烀熟的鹹菜,我給她們嘗的都是我媽做的滷牛肉和紅燒排骨,宿舍裡有小電爐和“熱的快”,我用的衛生紙都比同學高檔的多,我經常會帶談的來的同學在週末到俺家吃飯、洗澡。跟農村的房子比起來,我們縣城的家不知要好多少倍。

我們在衛校裡瘋長個子,胸部也像吹氣一樣發育,桃花一般的粉腮上都有心照不宣的羞澀,大家都開始漸漸愛打扮了,但都是輕微地改變著。我卻經常穿著紫色緊腰的西服、緊屁股的藏青小喇叭褲、淡綠色的風衣,戴著墨鏡,塗抹著花露水,旁若無人地在學校的樓裡留下高跟鞋的清脆的響聲和花露水的芳香,真的就是鶴立雞群。在班裡的同學大多數都在傻傻地看香港電視劇《射鵰英雄傳》、《霍元甲》和《偏向虎山行》時,我已經和中藥班的一個小帥哥好上了,我喜歡聞他身上的中藥味,他是我的初戀。

他父親是市裡一個大企業的副廠長,他一米七五的個子,帥氣而又英俊,他會唱很多流行歌曲,還會彈吉他,我很迷戀他,我們一起到食堂買飯、一起散步在冷月和陽光下,他會像說相聲一樣說很多笑話。我們手拉著手,一起回宿舍、一起逃課,我們一起背枯燥的醫學知識,一起去磨老師、讓老師給我們劃重點;我們講南丁格爾、講張仲景和孫思邈,一起背“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我們一起組織全校舞會和歌唱比賽、演講比賽。雖然他身上的中藥味和尿味還沒有褪去,但是他很會照顧人,風雨無阻地為我打開水、到校外很遠的地方給我買早點,早請示、晚彙報的,他儼然就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我們青澀的初戀隨著畢業而隨風而去,分配原則基本是哪來哪去。他進了市區的一家區醫院的藥房,我們班多數同學都回了鄉鎮衛生院。爸爸託了好多關係,送了兩瓶茅臺和兩條紅塔山煙,才把我弄到我們縣醫院。後來,我們電話聯繫了幾次,他心情沮喪,原來是他父親的國企改制分流,他父親在單位拖了很長時間,還是下崗了,後來我們就沒有再聯繫。

我們縣的企業也紛紛倒閉,服裝廠、水泥廠、玻璃廠、供銷社、糧食局、物資局,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掉了,作為正式工的護士就成了美麗的香餑餑了。想想我原來也是我們學校的二等校花,青春而略顯成熟的優雅魅力,使好多男孩子爭著為我打飯、請我看電影。兩年裡,我轉了四五個科室,都沒看見我的心上人,也有護士長受人委託,給我說媒,我都婉言謝絕了,直到轉到普外科,遇到我的男神倪醫生。

倪醫生是南京醫學院畢業的高才生,才華灼灼,身高一米八的個子,苗條而又帥氣,老成持重而又略顯憂鬱,我不禁怦然心動:他就是我的夢中人啊!他是主任重點培養的接班人,業務技術突飛猛進。聽說人事局局長都看中了他,想招他為乘龍快婿,他覺得門不當、戶不對的,怕農村的父母被人看不起,自己成了討厭的“駙馬爺”,堅決地拒絕了。我千方百計地追求他,照顧好他的生活起居,他家窮親戚多,他工作又忙,都是我給他的鄉里鄉親們當導醫,慢慢的,他就很依賴我了,我也在他的親友面前博得了好口碑。三千多塊錢的西服,我眼都不眨就幫他買了。我喜歡他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我喜歡把他打扮成一個紳士、喜歡把他打扮成一個成功人士。我還咬咬牙,給他買了一輛摩托車。

倪醫生人緣很好,他老家的人和我的鄰居、爸爸媽媽的熟人,找他看病、做手術的人越來越多,以至於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很少。他用手術刀刻了一枚木頭戒指,上面刻著“心心相映”,我都愛如珍寶。科室裡剛調過來一個青純的小美護小李,她家就住在縣城,氣質很好,很快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閨蜜了。我向她抱怨:“男朋友天天忙著寫病歷和做手術,也點也不關心我,而且,他的那些邋里邋遢的窮親戚和七大姑八大姨的,不是來借錢、就是需要我當導醫,我還得招待他們吃飯、住宿,煩都煩死了。”閨蜜總是幫我說話。說實在的,我不怕她翹我男朋友,因為她長得沒有我漂亮,她總是傻樂傻樂的,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我們還一起笑話我的男朋友連當“駙馬爺”的膽子都都沒有!

後來男朋友託主任幫我調到了護理部打雜,我就不用辛苦地上夜班了,還能經常跟護理部主任下科室督導,也有希望更快地被提拔成護士長。不過,一山更比一山高,到了院部,我才知道院部才是大腦中樞,他們基層科室的醫生只是一枚普通的小卒子,我看中了年輕有為的醫務科副科長,醫務科是培養業務院長的搖籃,將來當院長也是有可能的,我幻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院長太太,我們打的火熱。

聽閨蜜李護士說:“倪醫生知道我給他戴了綠帽子以後,一度很消沉,有幾次手術上臺都不走心,老是魂不守舍的,被主任用血管鉗狠敲了好幾次手,科室裡的同事都很心疼。”我大方地說:“你要是看好他,你拿去好了。我一點也不覺得他有多麼好,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總是說父母和鄉親培養了他,要湧泉相報。那我呢,我不是他的父母和親戚培養的,憑什麼要我付出那麼多!”李護士說:“那我真不客氣了?”我說:“你愛咋咋地,跟我有什麼關係!”

沒過兩個月,他們的結婚喜帖就發了,我心裡有些發酸。這時意外發生了,我的現任男友、那個醫務科副科長因為嫖娼被抓了,對方要五萬塊錢才能私了撤案,否則就告強姦罪!五萬塊錢,我一個月工資還不到一千!我慶幸還好沒有領結婚證,我跪在倪醫生跟前,說:“我錯了,看在我曾經全心全意伺候你父母和親戚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我哭的稀里嘩啦、梨花帶雨,他經過一番思想鬥爭,說要看我表現。就在婚禮那天,主持人問他能否和李護士相愛一生、白頭偕老?他說對不起,他真正喜歡人的是我。我喜極而泣。

我受到了大家的譴責,他的父母和親戚也不願意再接納我。李護士的父母都是縣城裡的局長,她的姑爺還是縣長,比我父親官大不止兩級。院長和護理部主任都給我施加了壓力,我在縣醫院呆不下去了,我叫倪醫生考研、帶我走,他卻捨不得他那幫窮親戚,他還想著報恩。我們都是在編人員,一出了醫院就什麼都不是了,我恨我像傻子一樣,不如李護士的城府深。

我只好辭職,我到街上請人看了八字,那位擺攤的人口若懸河:“你命主乙木生於亥月,冬冷不旺,而且地支虛浮無根,年幹官、月幹殺,都主你早戀,婚事難成,好在你夫妻宮地支醜中藏官星金,屬於晚婚的命,需要機緣巧合,才能打開金庫。你有祿馬奔波之命,用神在火,南方屬火,利往南方才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並且事業好轉。”我問能有幾個兒子,他查了一下長生十二宮,說:“胎中頭女有姑娘。”

我一路漂泊,在廣東遇到一個離婚的醫生,我們在私立醫院裡打工,又一起到南京、到海南,只能漂泊在私立醫院,受盡老闆的臉色,2003年在海南,我們忽然都想到了要結婚,那年我33歲,他46歲,東北人,我們終於結婚了,我們買房安家落戶。我遲遲沒有懷孕,吃了好多中藥調理宮寒,終於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給她起名叫“李妮”,我們不敢再回北方,我覺得那個擺地攤的算八字很準。

我後來聽說倪醫生娶了一箇中學老師。李護士的老公已經是衛生局局長了,原來她還是嫁給了醫生,李護士在腦電圖室上班,一個月只是偶爾去上兩三個上午的班,還不到上午十點就走了,現在等著退休,她晉升了正高職稱。

2020年3月26日庚子年三月初三王善泉於西雙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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