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老 家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我是一九五五年农历正月廿十五出生在昭陵东边一个叫坡北的小山村的。坡北村分袁李两个自然村,一字儿排列,一排坐南向北的崖下,一孔孔鼻窟窿大小的窑洞住着近千口乡亲。西边的姓李,叫李家,东边的姓袁,曰袁家。袁李中间有一十字,沿十字向北上一比较陡的坡,上边有一个台台,台台后边是一条小沟,谓后沟渠。台台东西两边是袁李两村人的窑崖背。

这个台台我们村的人都叫郝家台台,因为解放前是郝姓族人居住的,解放后郝姓人回了老家昭陵镇东陈村,随着台台地形而挖掘的向东向南的十孔窑洞闲置了,祖父当时和老屋的兄弟分了家,无处居住,才搬到这郝家台台。其他几户是给人拉长工的,解放后回到了老家,无处居住,亦拾掇了当时的破窑,安家于此。

台台太小了,南北不到十丈,东西长一点,二十来丈,却住了七家人。我家人多,三孔窑洞,三间厢房,十九口人。其余七孔窑洞,住了六家人,每家几乎都是六七口人。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一孔窑洞一家人,锅台连炕,人们在家的时候,只是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全部在露天。不在露天能行吗,那么小的窑洞,人全在家,有时转向都有困难,别说什么活动了。

俗话说,天有一亏,地有一补,好在我们台台的东咀,也就是后沟渠的口上,有一棵两人合起来才能抱住的皂荚树。

这棵大树,由于东西北三面都有雨水浇灌,长得格外壮实旺盛,树叶密密麻麻,枝杈横七竖八,冠足以荫蔽周围五六丈的距离。因而,我们台台上居住的五六十口人,多半时间,都聚集在这棵树下谈天说地。男的,提着旱烟袋,女的端着做活的笸箩,甚至连吃饭时,人们也端着大老碗坐在树下,边吃边聊。

树下,最惬意的是每年的忙罢这一段日子。我们这帮学生娃,学校放学回来,家里饭还没有做好,便在大树底下玩耍,上树掏鸟蛋,树下写作业,滚铁环,看连环画,跳小房子,用小料礓石抓挠,用杏核摘猪娃,忙得乐得不亦乐乎,有时累得气喘吁吁。大人们午休从不在家里,拉条口袋,铺在树上,这北边沟渠,南边胡同,东西两个崖背刮来的风,那么凉爽,很快便会使你进入甜蜜的梦乡。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伏天,天气太热了,女人怕羞,回家睡窑洞,那些大男人,干脆睡大皂荚树下。这比睡家里宽畅得多,凉快得多,谁不乐意呢!我稍微大点时,也经常睡在树下。

那时,昭陵明桥和吊庄村的人去东店头赶集,路过此处,也不由自主在皂荚树下坐会儿,抽袋烟,喝口水,聊会儿天,似乎皂荚树下比集市上还要热闹,还要留恋。有多少次,有多少人,临走时总要说:实在舍不得这地方。

渭北丘陵地区的女子回娘家,多半选择忙罢,这些郝家台台嫁出去的姑姑们一回到娘家,皂荚树下又是一番新的风景,台台上几乎所有女人,都拉着苇席,坐在皂荚树下,缝棉衣,抹褙子,纳底子,绱鞋,更值得提及的是拉家长,讲轶闻趣事,树下的欢声笑语,似乎永久性地迴荡在郝家台台,弥漫在袁李崖背和后沟渠。

下雨了,人们去不成皂荚树下了,但雨刚一停,皂荚树下又是另一番景像。

爷爷给皂荚树的根部,掏了很大一个坑,每次雨水都把这坑收得满满的,象一个小小的涝池。因而雨刚一过,女人们便拿着脸盆,端着脏衣服在这“涝池”洗衣服,我们这帮淘气孩子,又一次从树坑挖起一团泥,开始捏泥碗,摔泥碗,进行比赛。“砰”的一声,泥碗炸开了,一大片泥碗底飞走了,另一方须用自己的泥拍成片进行赔偿,泥片大小须盖住炸口。有时惹得婶娘生气,抄起棒槌撵得我们乱跑,可她刚一弯腰洗衣服,我们又开始了比赛。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秋天,皂荚树上的皂荚儿成熟了,爷爷父辈们会爬上树去,用长长的竹杆把那成串成串的皂荚儿敲打下来,这阵儿,我们台台上的所有成员都出来捡拾皂荚儿。我们的皂荚儿是那种小型的,比常见的木梳那样大小的小许多,大多只有指头一样的大小长短,叫药皂,大部分卖给国药店,小部分给大家,以备日后洗衣除垢。

那时候,人问我家在坡北何处,我不说郝家台台,只说那棵皂荚树旁边。是啊,大皂荚树比我家有名气,大皂荚树其实是我们的另一处“家”。

当然,这个“家”留给我的除了欢乐以外,还有伤心和酸楚。我的一个堂弟,在那个忙罢和我们几个一同在大树下玩时,被狼叼走了,殇了。我一个伯父,和大家聊天时,脊背靠在树干上,聊着聊着,不声不响,走了,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我一个嫂子,在皂荚树下,生了一个女儿,血流了一地。……

后来,因为日子实在艰难,我的爷爷无奈,卖掉了我家那棵皂荚树,据说,昭陵旁的索村用那棵皂荚树给学生做了课桌凳。

七七年我结婚时,用那皂荚树的枝给我打了一个一头沉的桌子。

……

我有这么一个老家


多少年过去了,至今我一回到老家,便自觉不自觉地走到老皂荚树下,怀念那些皂荚树下的日子,也怀念皂荚树下我的那个“家”。

前几年,我在老皂荚树的原址,另栽了一棵皂荚树。

可惜的是,原来五六十口人的郝家台台,如今只留下两家人,其余都建了新家或住在城里了。这两家人,也分别盖起了大房,住得宽宽绰绰,房内可以滑旱冰。因而,我有时想,即使这棵树长大了,和原先那棵一样粗壮,也不可能再有原来那么多的人坐在树下的那么多的岁月了。可是又一想,落叶归根,百流归海,应该让我们的后人们知道,我们的先祖:大皂荚树下还有一个老家。

于是,我写了“老家”。

注:图中照片来自网络,向拍摄者表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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