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醫院裡推氧氣瓶的工人,寫出“兩個好人的勝利”《美順與長生》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孫雯

這個春天,一位在北京朝陽醫院推氧氣瓶的工人,推出了一部長篇小說。

《美順與長生》——一個寧靜安穩的書名,但它引發的討論卻異常熱烈。不但有梁鴻、潘雄凱、韓浩月等作家、評論家力推這本書,最近,作者毛建軍在網上的新書分享,也吸引了大批讀者參與。

在北京医院里推氧气瓶的工人,写出“两个好人的胜利”《美顺与长生》

《美順與長生》 毛建軍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美順與長生》是毛建軍第一部長篇小說,1958年生於北京的他,今年已經62歲。

小說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寫起。

嫁到北京的農村姑娘美順,與一個阿甘式的男人長生相守,在看似不可能的婚姻中,成就了世間最溫暖的愛。美順與長生一家三代,以及周邊親朋的故事,呈現了北京工廠大院裡一群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冷暖人生。

生活中的美順、長生比比皆是

《美順與長生》中,有些細節來自毛建軍的真實生活經歷——

1995年,從東北來到北京的張華經別人介紹和“大齡男青年”毛建軍相識,1997年結婚。

妻子張華曾經做過“小紅帽”管莊站的報紙投遞員。因為妻子,毛建軍開始留意到大量來北京的外地人——因為外地人的生活狀態,已經和他息息相關。

不過,毛建軍說,這個故事儘管是寫給媳婦兒的,但女主人公的故事中,只有“賣報紙”這個細節是屬於張華的,別的全是“張華們”的。

在北京医院里推氧气瓶的工人,写出“两个好人的胜利”《美顺与长生》

毛建軍

在小說的後記中,毛建軍有一段“自白”。

“結婚時,我是北京人,妻不是,她如小說中的美順,從東北嫁到了北京。這裡有很多麻煩,就如美順和長生登記結婚時,工作人員告誡的那樣。”

毛建軍的父親是一位木匠,早年自故鄉山東去各地謀生,最後落腳北京。

在工作中,毛建軍相繼接觸了許多工友、同事,細談之後,發現像自己這樣的北京人十之八九。“其實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鳳毛麟角,即便是公認最會表現北京人喜怒哀樂,最能代表北京的作家老舍先生,細究之下,也算不得北京人。”

2005年初,因為北京的戶籍制度有更改,毛建軍的女兒終於可以進入北京人的行列。

“至今我還記得女兒戶口填上‘北京’二字,妻喜極而泣的樣子。可當妻四十五歲,終於熬到可以成為北京人的所有規定及條件時,妻對把戶口遷入北京既不積極也不激動了,倒是我,放下所有事情跑上跑下,臨到她必須出面時,要一遍遍催。”

正是對身份、生活的思索,推完氧氣瓶回到東五環小家的毛建軍,會用紙筆寫下自己的思考:沒有了這些不是北京人的北京,還會是現而今的北京嗎?

在他看來,生活中如美順、長生者比比皆是:“他們是我們這個社會賴以生存的基石,一切的不如意都不能摧毀他們的自重。”

獲“新人新作獎”時,他55歲了

《美順與長生》最早是一箇中篇,曾以《北京人》為題,發表於《北京文學》2011年第7期。當時,這篇小說是自由來稿,編輯們把手寫稿一字一字地敲入電腦。

說起這篇小說的發表,還得從毛建軍的成長經歷說起。

毛建軍從小就喜歡看書。張華第一次進毛家門,也是驚歎於——“滿牆滿牆的書”。

上世紀八十年代,毛建軍還是一位建築工人,經常投稿,但屢投不中,就漸漸放棄了。

“女兒出生後,看書都少了,直到她大了些,我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毛建軍說,自己可能是小說看多了,就忍不住模仿,“年輕的時候想出名,寫起來洋洋灑灑、囉裡八嗦,也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成。年紀大了,突然發現自己也有故事,且對故事裡的人有了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就老老實實地講了一回。”

於是,當在《北京文學》雜誌上看到有個“新人自薦”的欄目時,剛寫完《北京人》的他,就想試一試。

《北京人》獲得了第六屆《北京文學》新人新作獎,這已經到了2013年,此時,毛建軍這個“新人”,已經55歲。

《北京人》發表後,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趙萍被這篇小說打動了,在她看來,那些簡潔準確的敘事、質樸豐沛的情感、本色鮮活的生活質地,以及它們所傳達的真善美,非常動人。

從2012年起,毛建軍與趙萍不斷討論溝通,終於在2019年完成近二十萬字的長篇小說《美順與長生》。

這二十年來,北京快速推進城市化,那些被裹卷其中的普通人,身份、階層、戶籍、家庭等等值得思考的議題都在這部小說中,被一一打開。

他的故事,是自我生活的折射

其實,在這樣一個開放多元的時代,毛建軍以及無數和他一樣的普通人,在業餘時間,可以有另外的可能性。起碼可以做一些事情來改善生活,或者能尋找到多掙錢的渠道。

但是他還是重新喚醒了年輕時的夢想。

“文學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個無用的事情,他這個年紀再去做一個專業的作家,我覺得可能性已經不太大了,因為他那時候(《美順與長生》創作時)年齡已經50多,快60歲了。”但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輯應紅說,大家想幫助毛建軍實現這個夢想,“文學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比那些我們日常看起來認為有用的東西要重要得多。”

在北京医院里推氧气瓶的工人,写出“两个好人的胜利”《美顺与长生》

北京胡同裡的日常

其實,對普通人的書寫,並不稀缺,但毛建軍不太一樣。

還是用應紅的話來說:“他始終身份就是一個普通人,他不是一個知識分子,所以他的視角是不一樣的。他實際上和老舍寫筆下的老北京人不一樣,他和梁鴻寫梁莊的鄉親們也不太一樣,他就是生活裡的那一位,他寫的北京生活,他寫的普通勞動者的生活、小人物的生活,實際上很多都是他自己生活中的一種折射。”

說到“普通人”,毛建軍在近日的網絡直播中有一句形容自己的話——“不是一個太好的人,也沒有膽量做太壞的事。”

所謂“不是一個太好的人”,不是指品格,而是世俗意義上所謂的成功。

但是,這本書的出版,實現了毛建軍一個“天大的理想”。

他在小說的後記中有這樣一段話:此生此世,寫一本小說,作者毛建軍。擺在新華書店的架子上。書有人買,有人讀,看完後還要講給朋友……

他希望這本書“從一個人手中借到另一個人的手裡,不斷被傳閱,直到它零碎得已經不像一本書了,還被人翻看,津津有味”——這個場景就像他少年時讀書的樣子。

《美順與長生》,就是他在向這個方向付出的努力。

很多人會對毛建軍的職業和小說創作之間的衝突感好奇,其實,他的日常也可以用“普通”來形容。

“工作就是工作,上班時候就是上班,該做自己的工作。回到家裡有時間就寫寫小說,只要你喜歡,就不會覺得這是受罪或者難的事情,反而你會很享受這個過程,安安靜靜想一個故事。”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美順與長生》,毛建軍說,他很喜歡讀者給出的那一句,這本書,是“美順和長生兩個好人的勝利”。

工友們愛讀毛建軍的小說,所以,《美順和長生》出版後,毛建軍的工友人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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