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巴比龙》


作者 | 林 波


孤寡老人、留守儿童、重疾人员难以照顾,异地复工租户难进社区……疫情期间,各地的社区管理出现很多问题。

当人突然被社区严格管控时,个体在生存、生活、异地流动等方面的权利需求,却未得到完全满足,受尊重程度也远远不够。


一、入住之难


3月2日,重庆巫山的李静和男友回北京复工,当他们抵达北京回到所在的北京朝阳常营民族家园社区时,已经是晚上11点。但是,他们却无法按规定居家隔离十四天。

原因是,她所居住的房子是合租房,里面已经住了一个室友,他已经隔离完14天。

按照常营乡的规定,异地来京需隔离十四天,且隔离单位以户为计。如果李静和男友住进去,那么,该室友就需要陪同他们继续隔离十四天。但该室友并不同意。所以,社区将他们挡在了门外。

在这个特殊时期,合租房里的先到者掌握了后到者能否入住的权利。例如,后到者入住需要先到者的配合。

对于李静来说,剩下的唯一的办法是寻找可以接收隔离人员的宾馆。

但是,这样的宾馆并不容易寻找。目前,官方指定的隔离地点主要针对湖北籍以及其他密切接触者,而没有照顾到其他省份人员;包括携程、去哪儿等平台上也并没有标记能否接收隔离人员的宾馆。

他们只能一遍遍拨打电话确认,“我来自重庆,刚到北京,需要隔离,可不可以接收”,附近的宾馆都拒绝了。

最终,一家通州7天连锁酒店接受了他们。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他们度过了一个艰难的晚上。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酒店隔离十四天,由酒店出具隔离证明。但据了解,该酒店管理十分松散(也正是这一原因,他们才被接收),从不限制人员出入,也没有主动对房客量体温等管理措施。

事实上,按照常营乡的规定,拿到酒店的十四天隔离证明,也不意味着可以复工。例如,如果遇到其他返京复工的室友回到出租房的情况,他们即使入住也还需要继续陪着隔离。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新租一个房子。

记者拨打12345北京市政府便民热线,工作人员对此的解释是:政府只要求所有来京人员都需要隔离十四天,但对各个区县、社区的具体措施未做指导。据《锐问》了解,目前北京各个社区政策并不相同,隔离单位主要分为两种,以户为计和以个人为计。


二、隔离之难

1月31日,民政部、国家卫生健印发的《通知》中,提出要求对有成员接受隔离治疗的家庭加强关心帮扶;3月6日,民政部《通知》要求,对因疫情影响在家隔离的孤寡老人尤其是特困老年人,各地要每天至少开展一次走访探视。

疫情期间,隔离人员封闭在家,从家到社区门口“最后一公里”的需求难以满足,相应的服务也几乎停滞。由此也产生了孤寡老人、留守儿童、重疾人员难以自理的社会问题;社区物资采购过程中的“权力寻租”问题。

一般来说,不同小区的自组织水平往往决定了社区的管理水平。自组织水平较高的社区能够快速响应,调动社区人员或志愿者,负责孤寡老人、留守儿童、重疾人员等看管问题,以及物资集中采购并分发。

目前,大多社区的自组织水平并不高。3月5日,中央指导组在武汉某社区考察期间,不少居民反映物业假装让志愿者送菜送肉给业主,实际并不存在;3月12日,湖北孝感一小区,100多位居民聚集,抗议小区配送菜品质低、价格高。

王刚是武汉郊区某小区的居民。疫情在家期间,他们小区的物资采购主要是通过居民团购群,物资到达小区指定地点以后,再由家庭成员代表排队取货。

一开始,菜品单一,“不管要不要,就那三样菜”;后续,菜品更丰富了,并多了很多“团长”。

所谓“团长”,一般是与生鲜平台存在雇佣关系、且被社区认可的社区住户,他们会在团购群发布各种需求,由他们负责从生鲜平台集中采购并完成分发,从中收取一定分成。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一个愿卖一个愿买,价格都告诉你了,你想吃就得买,政府哪里管的着”,据王刚观察,这些菜品的价格要比平时贵1.5—2倍。偶尔有免费菜,具体去向也令他糊涂。一次,他接到物业的电话,让他去拿免费莴苣和藕,去了以后却没拿到,对方称“都给了孤寡老人”。


三、出入证之难


一般而言,隔离满14天后,才能获得一张居住证。——作为出入社区的唯一证明,居住证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目前,全国多数小区社区采用的是纸质出入证。程序来看,不同社区的办理要求不尽相同。

以北京部分社区为例,办理出入证需提交租房协议原件和复印件,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居家观察知情书、健康码截图复印件、在京14天轨迹截图复印件等;但在上海、深圳的一些社区一般只需要隔离14天的证明,或者是身份证和复工证明。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北京某小区

从使用情况来看,纸质卡对于部分年老群体更方便;但同时存在容易折损、丢失等问题,由于纸质卡为临时制作,仿造成本较低,以售卖假证为主的灰色产业也应运而生。

比如在此次疫情爆发地武汉,因为城市施行封闭式管理,不少居民都没有出入证。据一位武汉居民透露,在他们当地,只有医生和干部拥有出入证,一般人如果想要获得,“一张出入证1万元以上”。

对于拥有出入证的个人来说,其好处不仅在于行动更加方便,而且他们还可以与生鲜平台、社区物业进行合作,在社区居民的物资采购过程中赚取更多收入。“搞个大卡车送货买菜,不知道有多赚钱”。

由于纸质卡只能写姓名、住址、手机号等,信息承载有效,无法实时更新,还存在各种管理漏洞。现在,为了提升效率,不少小区已经开始使用健康码来代替简单的纸质出入证。

这其中以深圳最为典型。——在全国这么多城市之中,深圳的数字化程度一直相对较高,例如在深圳坐地铁,扫描车厢内的二维码,如果同车厢有人确诊,有关方面就可以联系到车厢内的其他人。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健康码功能被集合在深圳市政府、腾讯联合开发的小程序中,其中包括隔离时间,近日体温等可以实时更新的信息,此外,小程序上还集合全国疫情状况、行程自查、复工复产、线上义诊、肺炎科普等便民功能。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我们的出入证用了两天,管理员就感觉很鸡肋,第三天直接换健康码”,一位深圳宝安区公寓租户告诉《锐问》。


四、一次对话


以下是《锐问》与清华大学公关管理研究所副所长贾西津教授的对话:


为什么疫情期间的社区管理,会出现那么多问题?

1、疫情期间,为什么有孩子、老人没有得到照顾?

疫情期间社区管理有一定特殊性,毕竟是以前并没遇到过的事情。

尤其是小区封闭以后,像老人或者小孩子,他自己没有能力去走最后一公里的时候,这块就可能会出现问题。

对于封闭隔离的住户,很多社区都提供了志愿者服务,这些服务者有社区工作人员、志愿者、党员志愿者等,他们帮助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

但我们也可以思考,未来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更顺畅的,包括应用了互联网技术的一些管理手段。


2、没有一个官方的机制来做这样的事情吗?

政府在很多年来推行了网格化管理。大部分地方都有,细到楼栋长、单元长、社区网格员等层级,管理得非常细。但是,它的目标和资源倾向主要是监控社区信息变化、维护社会稳定安全,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管理机制,很难自下而上自主响应和解决居民的需求,所以也很难在疫情中发挥自治服务的作用。


3、为什么每个小区各自为政?

如果仅仅从宏观考虑城市没有新增病例,那么,在任务“分包负责”的机制下,各社区也会以最大化防止传播为导向。个人的权利就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这一方面与政府指导性的意见和方针导向有关,另一方面具体到每个层级的决策者,还会有自己考量的很多因素,有的柔性一点,有的非常刚性,简单粗暴的做法就是反正给我的任务就是没有病例,其他都不管。我们看到很多国家控制相应比较松散,因为它不得不较多平衡到公民的权利。

实际上,我们看到各个省之间也缺乏相互协调。一级响应都是各省自己宣布的,而没有宣布国家的一级响应。实际会存在每个省自己保自己,因此,人员异地流动的时候,就可能出现一省放行出界、一省拒绝入界的情况,或者在一个省获得出行绿码了,到另一个省还要重复隔离等情况。责任一遍遍落实到各个小单元,各个小单元都是自己保自己,可能一个地方流动到另一个地方,中间就会经历十几道坎儿,都有自己的政策。

总体来说,还需要有两个视角的考虑,一是个人权利的视角,再就是,各行政区域之间统一协调的视角。

4、这也是无法实现信息互通和数字化的原因吗?有的城市就做到比较好。

肯定跟城市日常的技术、数字化水平有关。平时更多的用到了,紧急时候它就更容易去采纳,如果它平时都没有,就不太可能在紧急的时候创新,一定还会回到它最熟悉的、最传统的、最有经验的步骤。

实际上,北京也有一些数字化管理。比如机场可以扫码上报信息…… 但具体到小区,平日并没有这么日常的管理。目前数字化手段的应用也是比较狭义的,比如限于纸板内容输入电子版,这是比较形式上的信息化,真正应用到信息技术,应该要解决,数据的共享、动态管理、查询、参与等,可以打通和改进管理,不需要一遍遍的重复录入。

但是,这又跟体制有关系,如果各部门之间都是垂直管理的,一个部门只听上面的,平行部门之间是不互通的,也就不可能整合信息。

5、未来是否可能更加数字化?有风险吗?

从疫情管控的角度,做到精细化管理当然是有利的,比如你去商场,大数据可以告诉你几米内有密切接触者。当然,技术手段来看,可能还是有点差距,但长远来看,是有可能实现的。

不过,它涉及到隐私的问题。比如大数据已经覆盖到我每时每刻的精准定位,那么,谁掌握了这个数据,它实际上就掌握了人们各种各样的权利,甚至人的生命。——如果被滥用,这种危害是很大的。

所以,涉及到这种大数据管理的时候,一定需要平衡到公民权利,一定要有制约机制,或者说一定要有分散的机制,至少不能够由一个主体去这么全面地掌握我们所有人的所有信息,应该是每个主体都能掌握自己的权利,让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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