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我們聽到儒家,一般認為是很溫和仁愛的。古代人用聲訓的方法來解釋儒,《說文》裡說,儒者,柔也。“儒”和“柔”古音是比較相近的。《漢書》裡也說漢元帝“柔仁好儒”,顯得慈善。當然,從總體來說,儒家確實宣揚仁愛,法家更刻薄寡恩。但是,至少就漢朝興起的儒家來說,它在某些方面,卻呈現出一種比法家還殘酷的特點,我們可以舉例來說說。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眾所周知,戰國時代最後一個大儒荀子,和法家有密切關係,他的兩個有名的弟子李斯和韓非,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李斯沒有什麼著作,但長期為秦始皇服務,以殘酷著稱。韓非子則寫了一本黑暗之書,系統闡述法家的治國理想,強調國家只需要農民和戰士,不需要文化,甚至說,除了法律書,不需要其他書籍存在。

儒家和法家結盟,可能有現實要求的因素在內,因此,戰國末年的儒家,至少有一些是尋求治道,和法家結合的。余英時先生曾指出,幫助高祖打天下的叔孫通,就是一個摻雜法家思想的儒生。那個時代的儒生,早已與時俱進,吸收了法家的殘酷部分,打造出了一個新儒家。思想,也是層疊積累的,但是如果你說他們摻雜了法家思想,他們也許不會高興。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劉邦剛平定天下的時候,宴饗群臣,那些將相都不知理解,喝醉了狂呼,跟鄉村請喜酒一樣。還有的甚至拔劍擊柱,吹噓自己的功勞。劉邦很煩。叔孫通說,我來教他們禮法。劉邦答應了。

漢七年的十月新年,長樂宮落成典禮那一天,諸侯功臣們都來覲見劉邦。叔孫通命令主管官員把群臣一個個引入大殿,廷中陳列滿了警衛,都全副武裝。贊禮的官員叫“疾走”,群臣就要疾走;叫“跪”,群臣就得跪。文官站在東邊,武官站在西邊,一絲也不能亂。不聽話的就拖出去治罪,搞得往日不講禮節的將相們都戰戰兢兢,必恭必敬。劉邦看在眼裡,喜上心頭,開心地大叫道:“厲害!今天才知道當皇帝可以這樣。”

我們知道,春秋時代的諸侯對卿大夫宴饗,是言笑晏晏,賓主都很講禮節的,絕對不像這樣,君臣之間地位相隔天壤。而且,那時國家的規模小,貴族力量大,搞不成劉邦奴婢群臣那種樣子。漢朝的識字課本《倉頡篇》裡說:“漢兼天下,海內並側。”才有這種氣勢,這種儒家,實際上已經和法家差不多,也尊君卑臣。而且法家比較講究實用,不喜歡繁文縟節。儒家卻擅長搞大場面,比如武帝時的封禪泰山,這種無聊的把戲,就是在儒家的鼓動下搞的。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還因為生病,無法去現場觀禮,氣得吐血,鬱郁而亡。你想想,他們劉家的代入感有多強。

另外,我們看一個故事。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漢景帝時代,有個齊地的儒生叫轅固,是《詩經》博士,也就是皇帝身邊的顧問。皇帝的老媽竇太后不喜歡儒學,有一次召問他,問《老子》這個書怎麼樣。轅固竟然說:“此家人言耳。”當時的老百姓一般稱為“家人”,轅固的意思是: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童僕之類下等人喜歡的東西,意思不大。

竇太后火冒三丈,罵道:“安得司空城旦書乎?”在漢代,司空是管理囚犯的官員,城旦是一種刑徒的名字,據說是這種刑徒每到天矇矇亮,就要被趕起來築城,所以叫城旦,我個人不相信這個說法,而認為是個連綿詞,這是題外話,暫且不說。竇太后的意思是,你他媽那才是跟刑律有關的書呢?說完這句話,她下令將轅固扔到猛獸圈裡去,和野豬搏鬥。轅固那時大概已經七老八十,好在景帝不忍,給了他一支鋒利的武器,竟然把野豬刺死了。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從中可以看出,竇太后夠殘忍的,但她為什麼說儒家更殘忍呢?這也是有原因的。當時的儒家多學習《公羊傳》,董仲舒就是漢景帝時期開始出仕為博士的,很多朝廷政策,已經開始潛移默化受到公羊家的影響。《公羊傳》是齊地的學問,而轅固也是齊地人,又都是儒生,所以竇太后把這些人都看成一夥。而《公羊傳》喜歡以春秋決獄,原心定罪,我們所知道的三綱五常,就是董仲舒提出來的,其實這些觀點原先是法家的,後來被儒家借用。清代的俞正燮曾經指出,《公羊傳》集酷吏佞臣之言,附之經義,漢人便之,謂之通經致用。還說,其時的公羊家,慘刻過申不害、商鞅,而託名儒者。當然,其思想本來也來自先秦,在漢代得到了進一步發展。

俞正燮的說法有沒有道理呢?應該是有一定道理的,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可以舉兩個例子說明。

我們知道,漢武帝雖然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好像一副很仁慈的樣子,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漢書·酷吏傳》裡,大半的酷吏都是出自武帝一朝,他以“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而聞名。意思是,敢於把小案辦成大案的,即使有錯,也可以容忍;但把大案辦成小案的,必定殺頭,這在法律上,叫“見知故縱”。

漢武帝為什麼這麼做,跟他有公羊儒學作為支持,是有很大關係的。公羊學發揮重大作用,首先是定於一尊,尊君卑臣,給皇帝的無上權威戴上了合法的理論,從此皇帝更可以為所欲為,而且還能佔據道德制高點。

首先我們來看看淮南王劉安的大獄。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元狩元年十一月,也就是公元前122年,淮南王劉安謀反事件。

淮南王劉安,他的父親淮南王劉長,是被文帝活活餓死的。之後,文帝為了挽回自己殺弟的不好名聲,把劉長的三個兒子都封為王。劉安最大。

史書上記載,劉安這個人品行不錯,喜歡讀書鼓琴,不喜歡打獵玩樂,老百姓都很尊敬他。他很有才華,手下有一幫人,文章寫得好,漢武帝也喜歡跟他交往,經常給他寫信和賜給他東西。而且很心虛,每次寫好了草稿,都要讓司馬相如等人看過,再謄清寄出去。如果來朝,武帝和他談論方術,總是超越了規定時間,到晚上才會結束,可見對這個叔叔簡直有些崇拜。

這樣的人怎麼會謀反呢?一般史家都認為,這是冤枉,就是說漢武帝覺得他勢力大,想搞死他。到底是不是,我們不知道。但可能性是很大的。

史書記載,他謀反的前後始末很複雜,咱們不多說。要點就是希望武帝不會生兒子,我們知道,武帝是二十九歲才有了第一個兒子,這當然就比較晚了。於是淮南王劉安就希望,最好武帝永遠不生兒子,自己就有機會。其實怎麼可能,論親疏,怎麼也輪不上他啊。他只是劉邦的孫子,人家景帝的孩子還很多在世呢。

但是還得有人告發,是淮南王的孫子劉建對自己的爺爺偏心不滿,因為劉建的爸爸劉不害是孽子,也就是庶出,不受寵愛,相當於《紅樓夢》裡的賈環。劉建很不滿,就派人去長安告發爺爺,說知道爺爺的很多造反秘密。

武帝一聽,就下令逮捕淮南王父子,以及一切於此有瓜葛的人。

他派去全權處理此事的人,叫呂步舒,去處理這件事的時候,給他頒賜了斧鉞,允許他便宜從事。為什麼派呂步舒去呢?因為呂步舒是董仲舒的弟子,精通《公羊春秋》。漢武帝要他以《公羊春秋》的經義斷這個案子,無需請示皇帝。

呂步舒果然沒有辜負漢武帝的期望,他窮治此案。其實劉安從來沒發過一兵一卒,拿到現在來看,沒有行動,即使有想法,也不能判罪。但是用“春秋決獄”就好辦了。春秋決獄主要的要點就是“原心定罪”,《公羊傳》裡常用的一句話是:“君親無將,將即反。”也就是說,不要想做壞事,一旦想了就等同於做了,就要殺頭。總之,絲想飯醉,就是十惡不赦。這當然比法家殘酷多了,法家斷罪,一般來說,還是看行動的,至少不會狠挖私字一閃念。

呂步舒治理淮南王的案件,左右牽連,最後總共殺了幾萬人,其殘酷可見一斑。他回去覆命,武帝大悅。讀過《漢書》,我們就知道,武帝曾經多次派使者出去抓捕盜賊,看誰稱職。一般兇悍殺人多的,他就認為稱職;殺人少的,他就認為不稱職,就馬上罷免,王莽的曾祖父王賀,曾經被武帝派去下面督捕盜賊,因為不忍心殺人,就被免職了,而跟他一起派出去的使者,多的殺了上萬,就升得很大。呂步舒能讓漢武帝滿意,殺人不多是不行的。

有時候也不僅僅是原心定罪,而是附會《春秋》經文,來為自己的辯論找理論依據。而這個依據,其實是很模糊的,有時雙方都引《春秋》為證,而得出的結論完全相反,這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說白了,所謂《春秋》決獄,其實就成了皇帝迫害人的工具。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比如有個叫徐偃的人,是漢武帝的博士,他奉命去關東視察。道膠東和魯國的時候,他假傳聖旨,讓當地鼓鑄鹽鐵,回來後調任太常丞,從比六百石升到千石,本來沒什麼事。當時的御史大夫叫張湯,是有名的酷吏,不知為什麼,他不樂意了,他劾奏徐偃“矯制大害”(法律用語,指偽造詔書,造成了巨大危害),當判死刑。徐偃就用《春秋》決獄為自己辯解,說,古代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專之可也。意思是隻要對百姓有利,可便宜從事。

他說得很有道理,張湯沒辦法,但又不甘心。於是武帝下詔問另一個寵臣終軍,終軍就是那個王勃《滕王閣序》裡誇過的人,他並不是什麼好人,知道武帝兇殘,自然曲意逢迎,就抓徐偃的漏洞,說:“古代天下很多諸侯,國家沒有統一,百里就不通,安危之勢,瞬息就會產生變化,所以大夫需要全權委託,便宜行事。現在天下一統,正如春秋所說‘王者無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竟然還說什麼出疆,出的哪門子疆?難道你想分獵詛國不成?我看你就是想沽名釣譽,向百姓賣好。”

徐偃一聽傻眼,只好服罪,丟了性命。他的丟性命,其實還是武帝想殺他,而不是他說得不對。雖然說當時天下一統,但是那時交通不便,出了首都,便宜從事,也是必要的。當年河內郡失火,武帝派汲黯去視察,汲黯走到河南郡,見正遭水災,饑民塞路,父子相食,餓死溝壑者不計其數,他也矯制開倉放糧,武帝也沒有說什麼。為什麼這次就要殺徐偃呢?還是心裡有了疙瘩。況且《春秋》經義模糊,當年他的另一個大臣莊助曾經給武帝寫信,把自己比作兒子,把武帝比作母親,完全是扯淡。但武帝也沒有說什麼。總之,模糊性是很強的。

當然,這還不算什麼,畢竟徐偃矯制了,不管怎麼樣都該處罰,雖然被處死是殘酷了點。相比他,一個叫顏異的人,那才是真冤。

顏異,是苦孩子出身,早年當過亭長,漢武帝時期任大司農,以廉潔正直著稱。他被處死的原因很荒誕,叫作“腹誹”,也就是說,對皇帝的某項政策,雖然沒表示異議,但嘴唇動了一下。因此被處死。

這件事的始末是什麼呢?要從漢武帝征討匈奴的事情說起。

武帝在位時,好大喜功,一直髮兵征伐匈奴。打仗是個很費錢的事,《孫子兵法》裡說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打仗。很快,他就把文景之治攢下的家當敗光了。但這個人很狡猾,他又不想像其他皇帝那樣給百姓加稅,因為他深知,加稅造成百姓日益貧困,他的政權也不穩。所以,他首先打富人的主意,出售爵位。

有了爵位,可以免刑或者減輕刑罰,這是富人願意的。但是老百姓不高興。你有錢了就可以免刑,我們怎麼辦?這樣下去也會政權不穩。武帝就想辦法也讓富人有其他的不好過,比如鼓勵貴族給國家捐款,但是貴族都妝聾做啞。繼而採用的辦法是改造錢幣,比如把一張白鹿皮截成一尺見方,就可以值四十萬錢,相當於四個中產之家的全部家產。這項政策雖然靠著強硬的政策施行,而且命令諸侯王朝覲聘享的時候,一定要用皮幣當成玉璧的鋪墊,但顯然是一種強買強賣的行為。這意味著,王朝只要多殺一些上林苑裡數目繁多的白鹿,就可以換來他人的鉅萬家資。

當然,武帝採用的政策還有很多,比如鹽鐵專賣,算緡錢等等,都是對富人不利的政策。其實也就是國家壟斷經濟的方針,這樣當然民可以不加賦,就像吳王劉濞煮鹽鑄銅,也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可有產階級也徹底消滅了,這是漢武帝的一個很狡猾的政策。一方面打擊了豪強,一方面搞到了軍費,另一方面,百姓還不怎麼恨他,因為大家都赤貧了,往常那些富得流油的鄰居,現在也吃糠咽菜,看著就心裡舒坦。

但是他搞白鹿皮這事,很多官吏是不開心的,因為這不但是強買強賣,而且違背經濟規律,等於濫發貨幣,後果不堪設想。大司農顏異,相當於現在的財政大臣,當家知道柴米貴,知道這樣搞不行。但他也沒敢妄義什麼,卻依舊被人告發了,說他有一次和客人說話,客人說,這個命令剛下,頗有些不方便,不大好。顏異竟沒有回應,只是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張湯立刻就上奏武帝,說顏異身為九卿,見法令不合適,不向皇帝勸諫,而是腹誹,應當處死。

腹誹處人死罪,就是《春秋》的原心定罪。雖然說秦律殘酷,但究竟循名責實,做了才算數,哪怕是說了,也可以算是“不敬”,定罪也有依據。可是人家顏異既沒有做,也沒有說,怎麼就能定罪呢?張湯的理由是,這個人心壞。心壞就沒救了。《春秋》的原心定罪就是,看你的心善還是心惡,心善,做了壞事,只當是無心之失;心惡,什麼也沒做,也要處死。

從此之後,“有腹誹之法比,而大臣多苟合取容矣”。從此之後,風氣就壞了,動動嘴唇就處死,誰還敢說話,大漢的江山很危險。而這種殘酷,確實也是前無古人。

不過,我們有一點必須清楚,以《春秋》經義斷案,消滅人的肉體,固然殘酷。但漢武帝的目的並不僅僅在此。秦漢律法殘酷,也沒有什麼仁權可講,一進了監獄,往往屈打成招。可以這麼說,皇帝要讓你死,他總能找得到相關律令,要不怎麼說舞文弄法呢。當年張湯就是這樣,他判案,遵循“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禍者;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意思是,看皇帝的意思,如果是皇帝想加罪的,就派很壞的獄吏去斷;皇帝想寬恕的,就派比較仁慈的獄吏去斷。所以秦漢商鞅以來的法家,說法制,別說法不責皇帝,就連一般的斷案,都有很大彈性。所以,皇帝基本想殺誰,都能做到,但為什麼漢武帝還想緣飾以經義呢?

這是因為光殺掉他們的肉體還不行,還得摧殘他們的精神。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我們再拿淮南王的案子來說。漢文帝除掉劉長,他還比較擔心,怕天下百姓說他是貪圖淮南國的土地,另外還有故意殺弟的壞名聲。漢武帝殺掉劉安,他就沒有任何擔心了,至少史書上沒有提這事。按說淮南王是你叔父輩的,以前你也對他很好,他名聲也不差,怎麼殺他的時候,武帝就一點都不在乎輿論了呢?

因為他有了理論武器。

在判決劉安案件的時候,其他大臣都引用律令,只有膠西王劉端更敏銳,他高屋建瓴地引用了《春秋》,說“人臣無將,將而誅”,也就是隻要有想法,就該誅殺,何況還從劉安家搜出所謂的印信,還有人告發,罪行比將還重,殺他沒商量,沒心理負擔。別說旁人,只怕就算劉安本人,也會覺得自己罪有應得。洗腦的能力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清代的戴震說過一句沉痛的話:“以法殺人,猶有憐之者;以理殺人,其誰憐之?”意思是,觸犯法律被殺,大家覺得還很可憐;如果他違背某個意識形態,比如被指為不孝,不愛國,不忠,漢奸,有辱名節,因為這些意識形態被殺,不但死有餘辜,大家還會唾罵。漢代選撥官吏,也開始要求意識形態最正確,元朔元年冬十一月,有一份詔書就這麼說:“今詔書昭先帝聖緒,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察廉,不勝任也,當免。”

這份詔書很耐人尋味,就是說,要大家舉賢,以便移風易俗。需要兩種賢人,一種是孝,一種是廉。孝是國家意時形態,必須的。廉,則是官吏個人的品質兼治理才能,不是意時形態。但不舉孝,就認為是不奉詔,這是很嚴厲的罪名,廢格明詔,搞得不好要處死刑。以“不敬論”,至少要受處罰。但不察廉只是不勝任,免職了事。

所以,漢武帝興儒學,就是要樹立他自己的意時形態,為他的殺伐尋找更好的理論依據。

我們可以再舉一個例子,李廣的孫子李陵,他也是這種意時形態的受害者。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李陵家世代為將,擅長騎射。公元前99年,漢武帝又發兵,派遣貳師將軍李廣利帶騎兵三萬出征匈奴。戰前,漢武帝召見李陵,令他為李廣利軍監護輜重。李陵不肯,想獨當一面。武帝應允,但說國家戰馬不足,所以李陵承諾,自己願意率步兵出征。

於是李陵率五千名步兵從居延北行軍一個月,在浚稽山與且鞮侯單于的三萬騎兵遭遇,匈奴軍將漢軍圍在兩山之間。漢軍以輜重車為營,佈陣於營外,前列士兵持戟盾,後列士兵持弓箭。匈奴見漢軍人少,便向漢軍進攻,結果遭到漢軍千弩急射,匈奴兵應弦而倒,被迫退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千人。單于大驚,急調左右部八萬餘騎並擊李陵,李陵且戰且退,士兵傷重者臥於車上,傷輕者推車,再輕者持兵器搏戰。第二日再戰,斬首三千餘級。行十餘日,到達一個大澤中,澤中多蘆葦,匈奴順風放火,漢軍亦縱火,預先燒周圍的蘆草以自救。退至某山,單于派兵攻擊,李陵與匈奴兵步戰於樹林中,斬殺數千人。又發連弩射單于,單于逃走。單于見李陵部卒勇銳,久戰不下,又漸近漢塞,便想退兵,問部下:“這是漢精兵,擊之不能下,日夜逗引我南近漢朝邊塞,不會有伏兵吧?”諸將說:“單于自將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滅,羞死人,以後還怎麼號令部下,漢朝也會看不起我國。”於是單于再次號令進攻李陵。當時,兩軍一日戰數十次,漢軍又傷殺匈奴二千餘人。匈奴見形勢對已不利,再次想退兵。

但這時漢兵中出了個叛徒,一個叫管敢的下級軍官被上司侮辱,投降匈奴,說:“李陵軍沒有援兵,箭也差不多射光了,只有他自己麾下及成安侯校各八百人為前行,以黃與白為幟,如果你老人家派精騎射之,馬上就可以搞定。”

單于大喜,便派騎兵合攻漢軍,並大聲疾呼:“李陵、韓延年快快投降!”漢軍在谷中,匈奴在山上,四面對射,矢如雨下。漢軍南撤,未至鞮汗山,箭矢射光,尚有三千餘人,以短刀,車輻為武器,退至一峽谷內,被匈奴阻斷後路。單于隱藏在漢軍身後,在角落裡向漢軍投石,漢軍多數戰死,無法前行。黃昏後,李陵穿便衣獨步出營,良久而還,長嘆說:“兵敗,完蛋了!”軍吏說:“將軍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後求道徑還歸,如浞野侯為虜所得,後亡還,天子客遇之,況於將軍乎!”李陵說:“廢話!吾不死,非壯士也。”於是斬盡旌旗,將珍寶埋於地中。還慨嘆說:“再有幾十支箭,足以脫身。可惜可惜,只有天明等死了!你們,趕快做鳥獸散吧,總有幾個能逃回國,歸報天子。”夜半李陵與成安侯韓延年率壯士十餘人突圍,被匈奴數千騎兵追擊,韓延年戰死,李陵遂降匈奴。

可以這麼說,在這場戰爭中,李陵對得起漢朝了,要在現代社會,李陵簡直算個民族英雄。而且是漢武帝失策,沒有及時派人援助。所以漢武帝自己也知道對不起李陵。後來漢武帝又派公孫敖去打匈奴,公孫敖無功而還,怕被責備,就胡編說:“捕得生口,說李陵教單于為兵抵擋我軍,所以臣無所得。”武帝大怒,遂將李陵母弟妻子全部誅殺,史書上說:“隴西士大夫都以李氏為愧。”

這點很重要,隴西士大夫都以姓李為愧,人家李陵沒有辜負漢朝,漢朝殺了人家全家,姓李的自己倒抬不頭來。這如果不發生在絲想洗惱之後,能這樣嗎?

最重要的是,就連李陵最後也認同了這番理論。史書記載,後來蘇武出使西域,被匈奴捕獲。單于就叫李陵和另一個降將衛律去勸降,蘇武堅決不答應。最後李陵哭著說:“嗟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這句話,我每次讀,總不免廢書長嘆。漢朝負李陵多矣,李陵當與之不共戴天,而反稱己之罪上通於天,可知意時形態對人心靈之傷害,由來已久,深入骨髓,亦可知武帝對意時形態大廈之營建,極為成功。

漢武帝時的儒家為什麼充滿血腥

所以,漢武帝的獨尊儒術,並不是想學儒家的柔仁好儒,而是想打造一個意時形態,方便他殺人,讓大家覺得,他殺人殺得對,被殺者死有餘辜。這樣,漢武帝殺起人來就更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不能不承認,漢武帝時期的儒家禮教充滿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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