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會有多痛苦!腫瘤醫生選擇放棄治療,將癌症父親送回老家

冷霞,51歲,湖北人,患有系統性紅斑狼瘡、腦梗、類風溼關節炎等多種疾病。一次意外讓她摔斷了腿,從此便長期臥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遭受病痛折磨的冷霞,在喝下丈夫、女兒、女婿買的老鼠藥之後,駕鶴西去。

而這一家人,卻以“故意殺人”的罪名,被告上法庭,站在了被告席上。

在宣讀判決書時,法官說:”其情可憐,其罪不可恕”。

一、不斷生病的妻子,不斷滑落的生活

樊武,湖北潛江人,剛過50歲,身材瘦小,脊背已經有些彎曲。

2003年,樊武來到浙江台州謀生,一同“遷徙”的還有妻子和兩個女兒,這一待就是十幾年。幾年後,大女兒樊凡到了成家的年紀,但是她小時候發過高燒,智力發育不全,樊武很是顧慮。

經人介紹,老實本分的張鐵軍與大女兒相識,並“入贅”樊家。與樊凡類似,張鐵軍的智力也低於常人。

2014年,樊武夫妻回到湖北打理父母喪事,從那時起,妻子冷霞經常關節疼、頭疼,一個姿勢保持久了就很不舒服。冷霞一直遵循醫囑,吃了不少的藥,可身體反卻越來越虛弱,還相繼查出貧血等症狀。

2015年的一天,冷霞在家摔了一跤,胃口變差,體重從120多掉到96斤。二女兒樊田嚇壞了,開始帶著母親四處求醫,杭州、北京、武漢等地都去過。最終,冷霞被確診了腦梗、系統性紅斑狼瘡、類風溼性關節炎等多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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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霞的診斷結果

系統性紅斑狼瘡被稱為“不死的癌症”,容易復發,卻很難根治。

2015年前後,冷霞2次突發中風,留下來半身癱瘓、大小便失禁的毛病。

然而在一開始,冷霞並非只想尋思,依然抱著治癒的希望。為了治病,她每天吃下大量激素藥,對全身骨骼、肝腎功能都造成了極大傷害。一個多月的時間,冷霞就從90多斤胖到150斤,皮膚鬆鬆垮垮。

除了副作用帶來的難受,醫藥費也成了她心裡的負擔,“一個月才掙3000多,抽一次血就花掉1/3,身體卻不見好轉。”

二、太痛苦了,我想喝老鼠藥自殺

2017年的一天,冷霞再次摔倒在家,仰面躺在地上,兩手朝上亂抓。回家後的樊武想扶她起來,她卻一直喊疼,“啊呀啊呀哭個不停”。

這次摔跤導致冷霞左腿粉碎性骨折,直接原因是長期服用激素導致的骨質疏鬆。醫生冒著很大風險,為冷霞做了手術,但在手術後,她開始拒絕治療。

比起術後康復,冷霞更關心醫療費。每次看到樊武拎來一堆藥,她就會問花了多少錢,“病治不好了,活著也是受罪,浪費錢”。這次冷霞住了半個多月院,一共花了三萬元,卻沒人敢告訴她。

出院後,大女婿張鐵軍將岳母留在身邊照顧,樊武很感動,還不忘提醒女兒和女婿,“很辛苦的,不要抱怨啊”。

雖說是接到家裡住,但大女兒這個“家”,不過是一個不足10平米的宿舍。冷霞、女兒夫婦、外孫,一家四口人擠在宿舍裡,顯得格外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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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住處

冷霞需要人時刻貼身照顧,因此大女兒辭去了工作,每天餵飯、清大小便、翻身、洗腳……

整天窩在床上的冷霞脾氣越來越差,看什麼都不順眼,生氣時還會捶打女兒,女兒哄半天,她嘴裡也吐不出一句好話。每天晚上,身上各種疼痛襲來,被折磨的冷霞會抓住頭髮使勁扯,床上、地上全是她的頭髮,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太痛苦了,想喝老鼠藥自殺”,一天晚上,冷霞對女兒和女婿說出了壓在心裡很久的想法。

三、不哭不哭,我不怪你們

2017年的一天早上,大女兒樊凡照例給母親燒水、洗漱。昨天晚上,冷霞尿溼了床,她呼吸著空氣中的尿騷味,再次表達了自己想法,“活著也是受罪,不如讓我死了吧”。

這次女婿張鐵軍慌了,他通知樊武過來一趟。兩夫妻見面後,冷霞告訴樊武,“我想吃老鼠藥”,態度堅決,一直哀求。

這一次,冷霞如願了。他們三人,送冷霞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12元的老鼠藥,2瓶液體和1包藥粉。在三人還在猶豫思考的片刻,堅持求死的冷霞搶過瓶子,一口氣喝光了。

三人跪在地上痛哭,冷霞卻冷靜地說:“不哭不哭,我不怪你們”。

冷霞最後一個願望是讓女婿帶她出去轉轉,她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監控顯示,當天上午,張鐵軍開著車在臺州的街道上游蕩了3個小時。

兩日後,他們三人被警方帶走。

四、其情可憐,其罪不可恕

2018年5月21日下午,此案件在臺州市某法庭開庭。

“藥是我買的……”,張鐵軍低著頭,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心裡難受,我覺得我要對她的死負責。”

樊武僂著背,一臉木然。輪到他說話時,他央求法官,“把我抓進去吧,把我女婿放出來,他還有孩子,我女兒身體也不好,需要人照顧……”

聽到父親的話,樊凡眼淚繃不住了,“我是個不孝女,我自己都想死,我清楚我媽的病,但我真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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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兒樊田也出庭作證,“母親在世時,一身病痛,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們對她的照顧很周到,並且大部分收入用來看病了,還跟親戚借了不少錢。母親也曾跟我提及尋死的想法,無論她是什麼原因去世,我都會諒解他們的。”

“其情可憐,其罪不可恕”,這是主審官對此案件的評價。如果予以緩刑,是否會變相鼓勵這種行為?如果嚴格判刑,對這個不幸的家庭是否公平?他們的家庭悲劇是否能就此結束?

這是擺放在法律面前的一道難題。

最終,樊武和女婿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緩刑五年;大女兒樊凡被判處兩年有期徒刑,緩刑三年。

庭審結束後,法官准備離開,樊武突然走上前,用力跪在了地上……

五、我同意安樂死,但我的親人不行!

自從幫助妻子“安樂死”被判緩刑後,樊武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和家人通話外,他幾乎不與其他人交流。即使面對家人,心裡的苦悶也無法述說,於是在每天工作12小時後,他選擇獨自待在宿舍,自己一個人度過。

面對“安樂死”,一邊是對結束痛苦的渴望,一邊是法律的嚴令禁止,而在中間撕扯的,是絕症患者及其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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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醫大倫理學研究中心研究員劉嬋娟團隊,曾用一年多的時間做了關於安樂死的調研。他們發放了近兩千份問卷,調查對象包括不同文化程度的城鄉居民,內容主要圍繞對重症晚期患者的態度、病危且深受折磨的病人是否有安樂死的權利等。

而調查結果,卻讓劉嬋娟頗感意外。

城市的支持率是78.5%,農村是87.62%,醫護人員更是高達95.4%。總體來看,有84.27%的人贊成安樂死,這似乎符合網絡上群眾對安樂死的呼聲。可一旦將前提條件變為“當親人遇到類似的情況”,結果出現了巨大反轉——有64.8%的人選擇不同意。

造成這些態度差別的原因是極其複雜的。

衛生部曾公開的一個數據:中國人一生中,約有80%的健康投入,花在了臨死前一個月的治療上。農村居民經濟條件更加拮据,患上絕症後治療費跟不上,更難以承受疾病的折磨,而城市居民相對能接受到更好的醫療資源;

醫護工作者的高支持率並不讓人意外,他們見過太多案例,知道這種搶救對於絕症患者來說意味著什麼。很多醫生一聽到自己要進ICU都會覺得害怕,這是對痛苦和死亡的恐懼。

此外,絕症患者是治療還是放棄,更多是由親人決定的,但由於孝道和感情,親人通常不會輕言放棄。不少患者家屬曾表示,“如果是我自己,我寧願不活了,但是對家人,我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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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驥是一位腫瘤科醫生,他從未想過,身體硬朗的父親會成為自己的病人。幾年前父親查出腸癌晚期,化療結果並不理想,並很快復發。

“即便進行積極的治療,最久也不會撐過一年。”林醫生把病情如實告知父親,父親決定放棄治療,他身為兒子,支持父親決定。

“在他生命的最後半年,我選擇帶他出去遊玩,去他一直想去的那些地方。之後我把他接回老家,自己照顧,想最大程度減少他的痛苦,帶他走完最後一段路。”

林醫生這麼選擇,是因為他十分清楚晚期癌症患者的痛苦有多大。

“晚期癌痛會讓人想要跳樓,你說可以用止痛藥,但在最痛的時候,要一把一把地吃才有效,人會瘦到皮包骨,還有胸腔積水,器官衰竭……在心理上,因為恐懼,患者會暴躁、抑鬱。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摺磨,會持續好幾個月。而很多時候,由於家人的隱瞞,病人直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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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態,對於死亡的態度自然不止一種。有人直到逝世前的最後一刻都不甘心,想找各種辦法,創造奇蹟;也有人在經過各種嘗試後,坦然接受,最終以減輕痛苦為主。

中國人不喜歡談論“死亡”,面對“死亡”多會選擇逃避態度,缺乏死亡教育。如果能對死亡話題多加探討,也許在面對“堅持還是放手”的問題時,才能做出真正無愧於心的決定。

[1]一個重病患者的非法“安樂死”.北青深一度.鳳凰網 2019-03-05

[2]我同意安樂死,但我的親人不行!.華醫網.2017-04-05

[3]直面死亡,只有安樂死可以解決一切嗎?姜楠 漏依凡 丁科東.澎湃新聞.2019-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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