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字頭上一把刮骨鋼刀:清代“貪色致死案”探究

清代,曾有行旅遠客數人,長途跋涉,偶然經過一座荒廢的寺廟,小憩其內。廟內殿宇悉數傾圯倒塌,供奉的佛像也已模糊不清,惟獨兩側長廊尚屹立不倒,煥然如新。廊壁上的繪畫精妙絕倫,內容卻奇詭不可莫測。

遠客細觀壁畫,有濃妝跨騎猛虎的美婦人;有盛裝對鏡的骷髏女郎;有將少年綁縛銅柱挖其心肝的;有把男子摔在火床燙其手足的;有用金針剔向漢子雙眼的;有用繡線縫起男人雙耳的;有蛇身美女雙雙糾纏一男的;有獅面狼牙的男人為追逐一位美女而爭吵的……壁畫所繪,男性無不俯首帖耳,女性則無不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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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任由女人剝膚吸髓,“刓肉舔癰”,此類畫面不可勝數,錯雜紛繁,滿牆遍是,不知何人所創。在場遠客裡有好事之徒,想根究其中異事,恰好有位本地人在旁,徐徐解說。這座破廟已有百年曆史,由於自己出生太晚,無法深知,然據鄉里老人講述,此廟建於明朝正德年間,有位高僧向城裡鉅富大族募捐銀兩,花費足足三年時間,方才建成此廟。高僧又親自繪製壁畫,然見過畫作之人,無不搖頭蹙眉,寺廟香火因此寥落。

寺中僧眾將人氣沒落歸咎於高僧,高僧嘆息道:“迷者不悟,徒費婆心。老衲深受其荼毒,故而以筆代舌,細說其中利害,然如今眾人竟充耳不聞,這可如之奈何?”大家認為他不過是位和尚,居然說自己有壁畫上類似的經歷,不由相對發笑。高僧見狀反問:“諸位是懷疑老衲麼?一切結果皆有原因。我三世之前是位顯貴高官,素來廉潔自律,卻不能遠離美色(而聲色猶未能遠),因一位愛姬的緣故,將人誤判死罪,以致罷官褫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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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歸田園後,又因過於聽信愛姬之言,強行插手一樁案子,以致遭受羞辱。我內心雖然埋怨她,但只要她一到我面前嗔笑撒嬌,萬般柔情湧至心頭,我又會處處依從,至死不悟。再世之時,我是位書生,喜歡鄰家姑娘,她也常常眉目傳情,以言語挑逗我(渠亦目挑而手語之),時光荏苒,於是我和她有了私情。從未虛度一晚,夜夜雲雨,導致身體透支摧殘過度,得了癆病,一躺不起。哪怕身在床榻之間,我依然向她抒寫情詞,表達愛意,可尚未等我病死,她就已擇人另嫁,我最終含恨而亡。”

“今世為僧,開始並非僧人,童年隨父遠涉江湖,邂逅一位女鬼,她糾纏不離,致我油盡燈枯。所幸得我師傅施藥診治,我才能重煥新生,師傅又以雷霆震懾,女鬼立時化作雪白骷髏。我因此徹底頓悟,隨師傅苦修三十年,坐禪入定中,照見前世今生,歷歷在目。所以我將這些經歷看作愛河之寶筏,慾海之迷津,你們既不願登岸,又樂意沉淪其中,老衲也是時候消失了。”隨後遣散僧眾,手持掛缽錫杖。臨行前,他以盂盛水,遍灑畫廊,祝道:“寺無百年,廊宜不朽。人不回頭,畫難罷手。”遂飄然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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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有其他僧人想翻新廟宇,厭惡壁畫,欲要毀掉,奈何鍬鋤交加,壁畫堅硬如鐵,千方百計也無法摧毀,只好廢棄不修。至今又過百餘載,壁畫毫無漫滅之跡,若非佛法的緣故,還能因為什麼呢?眾位遠客聽聞本地人的娓娓道來,無不再三感嘆。離開寺廟時,天色已然薄暮,大家匆匆趕路,再未到過此地,也不知畫廊結局最終如何。

作者文末留言:紅顏禍水,自古為烈,細閱歷代典籍記載,總是令人唏噓透寒。對家族甚至國家來說,沉迷女色,小則敗名辱節,大則殞命亡身,怎能不謹慎對待?我的故鄉有一大戶人家,積財萬貫,代代單傳,到了某甲這代,從小父母身故,親戚族人無不視其如同待宰魚肉。幸賴一對老僕夫婦忠心耿耿,苦心撫養,某甲得以長大成人。在他十六歲時,老僕夫婦為他完婚,甲妻頗有姿容,夫婦兩人夫唱婦隨,琴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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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小夫妻不免縱慾過度(過於操縵),以致某甲身體日漸羸弱,老僕夫婦見狀,深為憂慮。甲午年夏天,某甲不幸感染疫情,生命垂危,老僕多方奔走,延請名醫為之診療。某甲治後大汗,郎中囑咐道:“公子身體先天本弱,後天又虧損太多,如今大汗淋漓以後,真元盡失,宜謹戒色慾,方能治好,不然,無藥可救啊!”僕從其言,先奉請甲妻暫住別家,後親自配藥照顧某甲,精心呵護,仔細調養。

不到三天,某甲便可拄拐起身,然其正當壯年,不耐寂寞,舉目談笑,無以為歡,故此不信醫囑,倍加思念妻子。最初只是在病榻間唉聲嘆氣,後來他直接怒形於色,大發脾氣,自作主張派人接回妻子。老僕抽身阻攔,某甲怒叱道:“你莫非想讓我離異?”老僕不得已,只好將主母接返。經過深思熟慮,老僕讓自己老婆陪某甲夫婦睡覺,實則看住他們不許親熱。夜分兩床,某甲與妻子各睡一張,老婦人明燭默坐,“目不交睫”,整晚睜眼監看,如此三夜,防護可謂謹慎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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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無機可乘,不能放縱,便悄與妻子謀劃,從集市買來酒肉,犒勞家僕,尤其使盡勸酒老婦人。老婦人不勝酒力,大醉昏睡,待到醒來,某甲夫妻早已在被底鴛鴦交頸、濃情蜜意。老婦人當場力爭,執意阻撓,某甲夫妻這才依依不捨分床就睡。未及天亮,某甲舊病大作,兩眼直瞪上方,面無血色,油盡燈枯,老僕急請名醫前來,對方診斷後,大驚失色:“房事不慎,內生邪風,病已不可為啦!”不立藥方,嘆息而去。

老僕不敢斥責甲妻,只能遷怒老伴:“我讓你護好主人,如今何以到此地步?”握鞭抽撻老婦人,以致血流不止。某甲由此再也無法下床,方過一晚就翹辮身亡,萬貫家財悉數被親族瓜分,甲妻亦擇人另嫁。老僕每逢與人論及此事,無不痛哭流涕:“讓老爺家絕了後,都是我的錯啊!”聞者惻然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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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位姓宋、家中排行老六的男子,在州郡服役,幫人跑腿打雜已有數年之久,對故鄉的老婆孩子,棄如敝履,不管不顧。六十歲時,他積點小財,娶了位小妾,時常行房歡好,不到三個月,雙眼盡瞎(未三月而喪其明),主人因此摒棄辭退,同行們也大多瞧不起。他餘生貧居陋室,窮困潦倒,無以為生。主人家的僕人們對此評說:“六娘子不狂,六阿公不盲。”六娘子指的是他娶的小妾,狂是說六娘子在房事上血氣方剛,宋老六如何能受得住她折騰?此事一時傳為笑談。

這兩件事,都是我最近聽別人說的,因此我妄自將《論語》裡的話改幾個字,以告誡後人:“及其病也,血氣未復,戒之在色。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色。唉!唉!病老固不可不戒,未病未老者,顧可漫不知戒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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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螢窗異草》中【畫廊】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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