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武汉:疫情下的街头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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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我乘坐南航CZ5245号航班飞往武汉,恰好遇上庚子年第一场雪。飞机降落天河机场时,巨大的气流掀起地面积雪,透过舷窗隐约可见候机楼顶的“武汉”二字。这一天,武汉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548例。

在这场席卷全国的疫情下,处于风暴眼之中的武汉,究竟有着怎样的画像?900万的普通武汉市民,他们又是以怎样的状态在生活着?许多个深夜,我独自一人在武汉的大街上茫无目的地游荡,与每一个愿意跟我交流的人聊天。

这些故事里没有生死,没有离别,甚至没有新冠病毒,有的只是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包裹的生活,被喜悦、兴奋、伤痛、悲情围绕的普通人。

文图 | 何鑫

排版 | 何鑫

1月23日,武汉封城,但生活以不同的方式继续着。

让900万武汉人都呆在家中,并非一件易事。

江岸区仅1.5公里长的台北路,就设有9个检查点。蓝色的民政救灾帐篷伫立在所有小区的出入口,右臂别着红色志愿者袖章的检查人员值守在帐篷内,检查着每一个过往行人的通行证。

今年53岁的李志高是台北路夜巡队的队员,每天凌晨12点30,他都会准时赶到检查点值班,一直到早上8点30。8个小时的长夜,对于李志高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封城下的武汉一天到晚也碰不上几个人。”

李志高的队友刘大宝在距离他几百米外的另一个小区值守。深夜的武汉失去了阳光的庇护,气温骤降,刘大宝从家中带来一个“电太阳”,暖黄色的灯光温暖着十米见方的帐篷。起初,刘大宝因为疫情期间值班的事跟妻子吵过一架。“她就觉得现在出来工作,比较危险。”

“自觉”的刘大宝每天早上下班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中睡觉,不与家人接触,吃饭、上厕所都分开进行。“结束后,就想好好抱抱孩子,然后带他们出去玩玩,他们都快两个月没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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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区出入口处的检查点

封闭的管理,助长了寂寞与不安,困身于逼仄的房间当中,情绪的蔓延让人无处可逃。

哈尔滨人老马隔三差五会在夜色的掩盖下,哀求检查员放他在楼下跑两圈。老马在武汉工作了二十个年头,这几年开了一个饺子店。农历年初,老马又进了一万块钱的货,准备趁着正月好好赚一笔。但疫情的来临,让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不出来散散心,在家里真的要憋坏。”

老马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当邻居们还只能三天出去买一次菜,且不一定能买到足够的肉类时,老马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冻猪肉。

对美食的追求,深深地烙印在武汉市民心中。作为拥有小龙虾、热干面、卤鸭脖,夜间经济排名全国前十的城市,武汉人的口腹之欲又怎会因封城而降低。

烧烤店老板赵铭很清楚这一点,封城之后,他的生意不降反升,“最多一天能做一万块。”每天上午10点,赵铭都会准时起床准备食材,一直忙到深夜两三点才会休息。那洒满孜然的烤串在空荡的大街上,弥漫着香气,吸引着许多持证外出的武汉人,开车来小赵的店里打包一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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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仍在营业的烧烤店

赵铭是四川乐山人,这次疫情让他“爱上”了武汉这座城市。他的朋友圈里晒着许多份普通武汉市民点给医护人员的外卖,这些单子没有收件人,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不同医院的名称。“你能感受到,在这种情况下的那种团结和力量。”

创业做老板,是很多武汉外来务工人员的梦想。

外卖骑手王斯明在疫情前也是一个早点铺的“老板”,但当没有人下楼后,王斯明的店铺旋即“关门大吉”。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与每个月的固定开销后,决定出门送外卖。

封城之下的武汉,外卖小哥是少数仍能开工的职业,《纽约时报》评论武汉疫情下的外卖小哥既运送食物,也传递希望。

对于来自湖北天门四岁的甘洋洋来说,他的希望全部寄托于协和医院。甘洋洋在一次玩闹中,眼部不小心插入异物,天门当地的医疗条件无法为他实施外科手术。开具通行证后,妈妈和姑姑带着他连夜奔赴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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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情之下出门看病并非一件易事

可疫情之下,甘洋洋要接受核酸检测后才能住院。对医院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如果没做检测,万一甘洋洋是新冠肺炎患者,就有可能在普通病房传染他人;如果直接将甘洋洋收入传染病房,万一他本身是健康的,又该怎么办?

甘洋洋的妈妈懂得这个道理,她只能抱着甘洋洋坐在协和医院的门口等待核酸检测结果,这个时间短则6小时,长则24小时。在妈妈怀抱中睡着的甘洋洋,是否知道明天的阳光依然刺眼?

在协和医院旁有个著名的景点中山公园,它是全国百家历史名园之一,年接待游客量一千万余人次。最近中山公园上新闻是因为有不少流浪汉聚集于此,他们大部分是失去工作的滞留者,来自黄冈的老陈也是其中一员。

2019年10月31日,在某家商场做保洁工作的老陈被辞退,随后他就过上了打零工的生活。1月23日武汉封城,老陈也失去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身揣1000多块钱的他住了几天宾馆后,开始流浪。老陈并不是没有钱,只是钱都在银行里,“可是存款机都关了,取不了钱。”

来接老陈去安置点的民警对老陈也感到无奈,之前他们曾给老陈安排过住宿,但他又自己跑了出来,就想“找点工作”,赚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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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在二楼朝外观望的老奶奶

有人想出来,也有人想回去。天河机场T3航站楼国际到达层的保安张伟民这段时间吃老坛酸菜味的方便面,吃得“快吐了”,他想念媳妇做的家常菜,想念24小时都挤满了旅客的天河机场。

和大部分人想象中的不一样,没人的机场,加重了张伟民的工作。往日,有机场民警和队友跟他一起执勤,晚上他可以抽空睡两个小时。如今,硕大的国际到达层只有张伟民一个人,每个小时他都要仔细地巡查一遍,一圈走下来,需要20分钟。

和张伟民相比,便利店店长张梓轩可以活动的空间就狭小很多。起初张梓轩也在家中不能出门,那一个星期里,他下载了超过200款手机游戏,基本上注册账号后半小时就删掉,然后换下一个。最无聊时,张梓轩会坐在马桶上抽烟、发呆,他右手的无名指被掉下的烟灰烫出一个圆形的疤痕。封城后,张梓轩试过一个星期卖出了10万块钱的烟。若以均价25块一包计算,就是8万根烟。

在那些吞云吐雾的日子里,武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封,首先是公交与地铁,其次是火车,人流以零星的方式,重新出现在这座孤独了两个月的城市当中。

社区的管控力度也在减弱,那些阻挡了出路的蓝色隔板与黄色水马,被居民悄无声息地挪开。他们总能在一长溜的严丝合缝中,制造出些许“漏洞”。

浓缩了600年武昌余味的老街得胜桥也正在苏醒,每晚上7点30,跳广场舞的阿姨会准时站上那潮湿蜿蜒的小道,她们挥动着粉白渐变的扇子,在一众灰白的建筑中,显得尤为鲜动。此刻抬头,能看见上世纪八十年代特有的木质雕窗与遥挂远方的黄鹤楼——正闪烁着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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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胜桥的黄鹤楼

2016年电影《长江图》上映 ,水墨画般的摄影将长江的苍茫、宏大、隐秘和氤氲定格。凌晨走上了武汉长江大桥,你能看见稀疏的车流与执勤的武警,这些与平时并无异样。

站在大桥上向东北方向望去,长江在这里拐了90度的弯后朝着大海而去。汉口江滩与武昌江滩依旧灯火辉煌,两岸建筑外墙的LED灯,持续散发着光芒。脚下的长江水流淌了万年,见证了武汉所有的变化,她用母性般的温柔轻声诉说:武汉,依旧是那座在长江边上屹立了千年的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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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雾笼罩下的武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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