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城鎮化的浪潮席捲而來,把眾多土裡拔腳的農民捲進了城鎮。生我養我的小村莊本來也就百十來口人,如今只剩下不到20口的人,且多是老弱病殘者,守望著冷清的村落與荒蕪的田野。五年前,堅守故土的堂兄祥也走——被病魔奪走,留下啞嫂守護石砌的老屋。


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清明將至,我又想起堂兄祥,眼前就飄來他匍匐爬行求救的的鏡頭:那時他正在種大蒜,突然昏倒在地。許久後醒來已不能站立,也不會發聲。求生的慾望驅使他向村子裡爬去,爬呀,爬呀,每爬行一步都大汗淋淋,衣服和肚皮都被被石尖劃破,身子擦著路面,爬過的山徑上便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痕。出坡放羊的弟弟窩發現爬行的大哥,急忙回村喊人。被送到城裡醫治的祥哥,沒能撐到三個打工的女兒回來,就離開了他愛恨交加的土地。


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祥哥原本有一個能說會道的未婚妻,1949年家鄉解放,未婚妻嫌棄他家的成分“高”就和他退婚了。從此祥哥一直打光棍,直到45歲那年才從大山深處娶回了一個啞巴媳婦。祥哥長得人高馬大,不惜力氣,為人勤快,一副熱心腸,上村下鄰的只要張嘴求他幫工的,他從不讓話落地。家裡雖然窮卻出手大方,只要家裡有的東西,或借或送從不吝嗇。雖然有人背地裡奚落他是稈“沒心秤”,但在方圓十里八村還是極有人緣的。

啞嫂不會說話,做飯、洗衣等女人應作的夥計都不會做,苦了裡裡外外一把手的祥哥。苦難生活的磨礪,祥哥不僅是個石匠、磚瓦匠,還是農村紅白大事中不可缺少的“半拉兒”廚師。鄉親們蓋房子、娶媳婦、嫁姑娘、殯人——必請他去竄忙,雖然只是個幫廚的,他卻幹得盡職盡責,湯水不漏。他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廚房的人,又是最早一個來到廚房的人。祥哥樂於幫人,人也樂於幫他。他家人褥縫縫補補的針線活多有我母親去做,住在一個院落的時候,我母親經常去照看啞嫂喂她大女兒吃奶。


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受人點滴恩,當還湧泉報。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在鄉政府供職,後來又調進了城裡工作。家裡吃水困難,要到一里多外的山溝裡挑水,每每還鄉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水。母親說你也不用老是牽掛家裡吃水,村裡好人多,你祥哥他們經常幫咱挑水的……除了挑水,祥哥還幫我家幹農活,這讓我工作起來安心多了。後來我們舉家搬遷城裡,每次還鄉祥哥總受讓我們拿他家裡的土特產品,若執意不拿他會瞪眼說道:“自家地裡種的,啥也不用,就用些力氣,力氣用不完也不值錢!”我們接納了他送的禮物,他這才愜意地笑了。

祥哥對啞嫂好,啞嫂對祥哥親。祥哥每次趕集吃自帶的幹饃,一口熱湯不都捨得喝,卻買羊肉包子帶回來給啞嫂吃。啞嫂上坡摘酸棗,不成熟的白皮兒酸棗自己吃了,把紅瑪瑙一般鮮豔的酸棗兒攥在手心裡,徑直跑到耕作的田野裡,把捂得汗津津的酸棗兒塞進祥哥的嘴裡,祥哥笑呵呵地吞下了,那滋味一定是香甜香甜的。一次回鄉,在村頭的岔路口看到了啞嫂,我停車把包裡的奶糖給她10顆。到夜裡去祥哥家裡探望,祥哥指著桌上的奶糖說,這是你給你啞嫂的吧,你看她一顆也沒吃都給我拿回來了。這女人雖然憨傻,卻心裡有我,吃的第一口東西都想著我。祥哥說著朗聲大笑起來……


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夫妻恩愛苦也甜。啞嫂為祥哥一拉溜兒生了三朵金花,而啞嫂又不會照看孩子,祥哥自是爹孃的活兒一人擔。苦熬樂拼中三個女兒相繼長大,日子漸有起色,一輩子從沒有和醫院打過交道的鐵漢子突然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埋殯祥哥時啞嫂嗷嗷大哭,追隨著送葬的隊伍狂跑,被人阻攔回來。但墳墓距她家不足百米,隔著一道石堰。啞嫂每天都要去丈夫的墳頭,頭撞腳石而哭,痛不欲生。無奈,我三堂哥就把啞嫂接回自家裡住,不讓她再去墳墓。

人死了還能讓活著的人時常唸叨他,這個人活得值得,不枉塵世走一遭。祥哥就是至今仍被鄉人唸叨的人。而在於堂弟的我,更是把對他的念想刻在了心頭,更何況還有那個痴情的啞嫂時常懷思和眷戀著他。前年的清明節,我回故鄉掃墓,老遠就看見堂哥的墳墓被鮮花點綴得五彩斑斕。看我詫異不解,三堂哥告訴我,啞嫂一年四季擓籃子拿鏟子野外跑,採藥採花,啥花都採,藥留家裡,花送到大哥的墳頭,大哥的墳墓上一年四季都有花兒……


堂哥和啞嫂的恩愛情長

野花點綴的墳墓


我的心靈陡地一戰,血液湧上頭頂,萬千感慨中彷彿看見醉臥花叢的堂兄,笑得一臉燦爛。在啞嫂用恩愛情長編織的花環中,天堂家園的堂哥一定活得榮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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