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以當時滕子京所面臨的問題而言,這個下場無疑是滕子京賺到了,畢竟仁慈的仁宗趙禎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要了滕子京的性命。若是換了其他皇帝,想必不是斬立決便是賜死獄中。而若是真的那般,這世間必然要少一篇傳唱千古的《岳陽樓記》。

拋開范文正公的大作不談,但是謫守巴陵這個處理對滕子京這等自持氣節傲骨的文人來說,著實是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想必在滕子京眼裡,慶曆四年春天並沒有曾經嚮往的山花爛漫。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岳陽樓一角

1.范文正公最看得起的能吏

滕子京本名滕宗諒,是仁宗時期革新派裡少有的既有想法,又能實踐,一邊自持氣節,另一邊卻又能俯身撈錢的能吏。

在宋朝官場之中,結黨這種行為是與整個體制融為一體的。想在宋朝官場中立足,要麼去找一個足夠硬的後臺,要麼便抱團取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而結黨又有一大特色,那便是好同年。

什麼是好同年呢?對於同一批參加科舉的文人來說,當年一同考中的同學便是同年,而好同年便是這些人團結起來,抱團取暖。直到在大的政治方向上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這種關係才會出於保護自身政治利益的緣故終止。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滕子京與范仲淹

滕子京與范仲淹是同年舉的進士。而范仲淹一直很看得起滕子京這位小老弟,屢屢為滕子京舉薦和造勢。為某人造勢在宋朝還有一個說法,叫做“養望”,一個人若想仕途順利,“養望”是必不可少的環節。用今天的話來說,這個動作其實就是主動或者被動地讓有威望的人給自己吹牛逼。比如司馬光,就是一個“養望”小能手,被人吹上了天,所以才能夠以一己之力將王安石新政砸個稀爛。

而對滕子京的“養望”出力最大的人,便是范仲淹。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李元昊像

2.難得的勝利,難以解釋的大坑

1042年,李元昊在西夏稱帝。在對“大宋”忠心耿耿,對兵事一竅不通的文官們的共同努力下,宋軍在定川寨以絕對優勢敗給了西夏,一時西北震盪。

以葛懷敏為首的文官大人們在出徵之前想到的都是,王師一至,西夏軍望風而逃,自己抵禦外侮有功,從此流芳千古。但他們從沒考慮過,西夏人根本不吃宋太宗留下的“陣圖戰”那一套。更沒想過萬一兵事不利,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因此,定川寨一戰,宋軍不但大敗,連帶著還動搖了西北防禦體系的根基。在此情況之下,滕子京駐守的涇州城首當其衝,直面南下的西夏軍。若非范仲淹及時來援,滕子京怕是活不到重修岳陽樓的時候。

滕子京雖然是個文官,雖然也不懂兵事,但滕子京起碼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因此在一開始面對李元昊部隊的圍攻時,滕子京便高築牆,廣積糧,同時大把的發賞錢激勵士氣,最終才撐到了范仲淹來救他。可以說,以一個文官的角度,滕子京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北宋地圖

宋朝的言官多數都是心理變態。不同於普通官吏可以結黨,可以摟政績,可以互相抬舉以達到升官的目的,宋朝御史臺的言官們想要升官,唯一的途徑便是搞個大新聞。只要新聞足夠大,便能一飛沖天。因此,這些言官們每日思考的便是吹毛求疵和在雞蛋裡挑骨頭,長此以往,便很容易被升官的慾望扭曲心性。

按正常思路來說,滕子京守住涇州城具有安定西北的戰略意義,這應該是大功一件才對。可言官們不這麼看。他們發現滕子京在守衛涇州的時候,居然以給士兵發賞銀的名義挪用公款十六萬貫錢,其中有一大部分去向不明。這還得了?

要知道,歷朝歷代的宋朝皇帝,就宋仁宗過得最簡樸。他朝皇帝的龍袍不沾水,也就是髒了就換新,而仁宗趙禎的龍袍一直是左三年,右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他朝皇帝的內庫金山銀山滿滿當當,而仁宗趙禎的內庫不但老被拖欠應該劃撥內庫的那一份例錢,仁宗自己還老是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去補貼朝廷的用度。

所以當趙禎聽到滕子京在涇州居然有十六萬貫錢沒有明細,疑似貪汙的時候。平日裡窮慣了的趙禎當場怒髮衝冠,要求徹查。最終趙禎沒批滕子京一個秋後問斬就足夠出人意料了。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宋仁宗像

3.從人性的角度解答歷史沒有明說的疑問

到了今天,關於滕子京為什麼不配合中央的調查,反而一把火燒了賬本的原因依然眾說紛紜。

一說滕子京擔憂中央徹查會搞得涇州兵民人人自危引起兵變,畢竟作為西北邊關重鎮,士兵組成上免不了會有很多少數民族,這是非常容易引起衝突的點。

另一說滕子京在處理這十六萬貫錢的時候自己也伸了手,怕被查出問題,從而先下手為強,來個法不責眾。

我個人是比較傾向於第二種說法的,但我認為滕子京伸手也完全是北宋官場上的政治需要。

北宋官場的貪汙腐敗是出了名的,而整個仁宗時期,可能朝廷裡能稱得上是窮人的也只有仁宗自己了。一個官員想要在地方上做出成績,不與基層力量打成一片,如何開展工作。畢竟那是官官相護的古代,不是吏治清明的今天。

滕子京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或許他篤定身為范仲淹鐵桿的自己不會被正將范仲淹視為國家救星的仁宗隨便拿了腦袋,也或許他是對中央能夠對守土有功的功臣做出徹查貪汙這樣的舉動感到不滿而乘機隱退。無論如何,慶曆四年,滕子京終於還是來到了嶽州。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岳陽樓一角

4.小小貪腐案背後的巨大陰影

縱觀這場在慶曆春天發生的政治鬥爭,充斥著北宋官場的刀光劍影和爾虞我詐。要說滕子京最後能有這個下場,終歸還是因為他所站的革新派動了太多大地主和大官僚的蛋糕。

重新聚焦御史臺,這個部門雖然有著向皇帝直接諫言的巨大權力,但實際上平日的彈劾多“風聞奏事”。何為“風聞奏事”?就是“我聽說某某某,如何如何。”,這裡其實就非常有意思了。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是如何從開封大街上聽說到千里之外西北邊關某位文官對府庫銀兩的支用細節的呢?按照正常的流程,難道不是每年的年末歲終,由地方彙報中央,再由三司審計才能發現問題的嗎?

因此,答案呼之欲出。彈劾滕子京挪用庫銀這件事背後的推手就是被范仲淹慶曆新政危害了個人利益的大地主和大官僚集團。這些幕後黑手用自己的渠道收集資料,再收買言官進諫,以達到攻擊革新派的目的。所以那個叫做梁堅的小小的御史監察手裡才能得到如此詳實的關於滕子京挪用庫銀的第一手資料。

5.嚮往但終是難見的山花爛漫

慶曆年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記載的是滕子京灰暗的春天

滕子京難見的山花爛漫

滕子京是個能吏,這是毋庸置疑的。在涇州能經營好涇州,在嶽州也能經營好嶽州。因此,當慶曆五年之時,范仲淹才能從嶽州獲得足夠的靈感,創作出那篇傳送千古的《岳陽樓記》。

遺憾的是,這樣一位能吏在慶曆七年春天的時候於知蘇州期間偶然惡疾,暴斃。而早在滕子京死去前一年多,革新派的慶曆新政也隨著歐陽修一篇好心辦了壞事的《朋黨論》徹底宣告失敗。

慶曆年的春天對滕子京來說,或許從來沒有過范仲淹曾承諾的那些山花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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