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王维·《相思》
每个人都会经历爱情,无论是喜是悲,它都会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打下不可抹去的印记。爱情是诗歌永恒的主题,诗人的诗心被爱情的火焰点燃,他们或表达对爱的渴望,或抒发自己的离愁别恨,这在中西方概莫能外。但因中西方文化传统的差异,诗人们言情时,在内容、思想、风格等方面都有许多的差异。
小编今天就带大家看看,中西方的爱情诗到底有哪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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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内容:慕与怨
朱光潜先生曾言:西方爱情诗大半写于婚媾之前,所以称赞容貌诉中爱慕者最多;中国爱情诗大半写于婚媾之后,所以最佳者往往是惜别悼亡。他道出了中西方爱情诗在内容上最明显的差别,那就是慕与怨。
我们所读到的西方的爱情诗,多半是以赞美爱人、歌颂爱情为主要内容的。从但丁的《新生》到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再到雪莱和勃朗宁夫人的短歌,他们的诗中无不充满了对爱人的渴慕。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抒情诗人本·琼生给自己的爱人写了一首《致塞丽娅》:
你若以目光向我祝酒,
我会以目光表示谢酬;
或只在杯中留个香吻,
我宁愿不饮杯中之酒。
灵魂深处升起的干渴,
多么盼望喝杯圣酒;
但纵然是琼浆玉液,
除了你的秋波其他不受。
我送给你一束玫瑰,
与其说是表示敬意,
不如说是送上一个心愿:
愿那玫瑰永不枯萎;
只要你对它呼吸一次,
然后再把它送回;
从此它会生长,我相信,
散发的芬香不是它而是你。
诗人说自己灵魂深处的干渴只有爱人能解,他赠给塞丽娅一朵玫瑰花,他认为,只要塞丽娅对着花呼吸一次,花就会永不枯萎,正如他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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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给你一束玫瑰, 与其说是表示敬意, 不如说是送上一个心愿
即使是在被冷落后,诗人仍然乞求着对方的怜悯,但丁在《新生》中写道:
看到我错乱的灵魂而不加安慰,
那末这个人真是一幅铁石心肠,
对我的痛苦丝毫不寄予同情。
你用冷嘲热讽把怜悯摧毁,
痕迹仍残留在我苍白的脸上,
那双眼睛啊,恨不得快快失明。
但丁把自己心灵的解药托付给了爱人,而对方却像个贵妇人那样对他冷嘲热讽,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羔羊,哪怕跪倒在爱人面前,他也愿意。
西方爱情诗中这种热烈的追求,在我国古典诗歌中十分少见,我们大多是闺怨诗、送别诗与悼亡诗。归结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在成婚前,可能连面都没见过,谈何爱情?即便成婚,丈夫又大多要参加徭役、上京赶考、外出经商,留得妻子独守空房。唯独在对方死后,才觉得人生中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写几首悼亡诗来纪念对方。
《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可谓闺怨诗的代表: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丈夫出门在外,长久不归。妻子在家“独守空房”,甚至怀疑对方有了新欢。但再怎么想念也无法穿过重重高山,忽然感到自己老了,只好安慰自己多吃点饭。《诗经》中《伯兮》大概是最早的一首闺怨诗,诗中言: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在闺房里盼着出门打仗的丈夫回来,因无人再欣赏自己的容颜,所以连头发都不洗了。很明显,这些诗中都含有一种怨气,与西方爱情诗中的慕情完全不同。
另外还有曹丕《燕歌行》中的: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李商隐《无题》中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苏轼《江城子》中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等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风格:坦率与含蓄
西方诗歌的源头可以追溯到荷马史诗,史诗那宏大的规模深深影响到了其诗歌的创作。西方爱情诗往往情感热烈、直言不讳,诗人像是用中国的“赋法”那般地去不厌其烦地抒情写意。而中国素来有温柔敦厚、哀而不伤的传统,中国的爱情诗呈现出的是一副委婉含蓄、迂回曲折的面貌,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羞”。
例如,李清照与英国诗人勃朗宁夫人同样是女性,她俩的《醉花阴》与《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同样是写思念,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完全。李清照的《醉花阴》写来含蓄万分,通篇不见思念二字,却将对亡夫的思念之情表现得透人肌骨: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再看勃朗宁夫人的《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
我想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
绕着你而抽芽,象蔓藤卷缠着树木、
遍发出肥大的叶瓣,除了那蔓延的
青翠把树身掩藏,就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我的棕榈树呀,你该明白,
我怎愿怀着我的思念而失去了
更亲更宝贵的你!我宁可你显现
你自己的存在;象一株坚强的树
沙沙地摇撼枝杈,挣出了赤裸的
躯干来,叫这些重重叠叠的绿叶
都给摔下来狼藉满地。因为在
看着你、听着你、在你荫影里呼吸着
清新的空气,洋溢着深深的喜悦时,
我再不想你——我是那么地贴紧你。
她写的是多么直白,心中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还不断地使用比喻来强化思念的感受,不似李清照那样曲曲折折,将自己的思念之情藏在景物背后。
又如同样是写令自己心动的人,英国诗人斯宾塞的《美啊, 我的恋人》与我国唐朝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也完全不同。
斯宾塞在其诗《美啊, 我的恋人》中言:
美啊,我的恋人,当你偶然看见
她那美丽的金发在微风中波动;
美啊,当她那红润的脸颊似玫瑰吐艳,
当她的眼中闪烁着爱的火种。
美啊,当她挺起丰满的胸脯,
像满载珠宝的航船,
美啊,当她嫣然一笑,
驱散了遮蔽她光彩的矜持云团。
但她最美之时,
是她那白似珍珠、红若宝石的齿唇开启,
吐露出聪颖智慧的言词,
表达着欢愉温柔的情意。
余者皆为造化神工,
唯此方是心灵妙曲。
斯宾塞不厌其烦,将恋人的头发、脸颊、胸脯、笑容等等都细致的描摹出来,给人以一个鲜明完整的印象。而崔护的《 题都城南庄》 却只有短短的四句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桃花”四个字就将心上人的美貌含蓄地表现出来了。崔护不似斯宾塞那样把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出来,而是运用了留白,只将少女的脸庞跟桃花相比拟,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思想:精神与世俗
与中国文学的主情性不同,西方是一个主理的世界。在《约翰福音》中,上帝言:这是我的告诫,你们要互爱,就像我爱你们一样。他们文化中的宗教传统深深影响着西方文学的思想表达,诗人的诗中往往有着哲学与宗教的气息,即使是言及世俗之爱,也会会罩上一层精神的光芒。
斯宾塞在《爱情小诗》中将相爱视为上帝的教导:
亲爱的,那就让我们相爱吧……
这是上帝对我们的教导。
在雪莱的《心之灵》中,他将爱视为灵与肉的结合:
我们将同一,
使两个躯体含有一种精神
两个充满热情的生命一旦碰到,
便变化,同一,融合,但仍旧燃烧,
永不熄灭;他们将从彼此的生命
得到滋养
在勃朗宁夫人的《爱人,我亲爱的人,是你把我……》中,诗人将爱人视为上帝般的存在,他将她从苦恼中解脱使她安全、快乐:
勃朗宁夫人
爱人,我亲爱的人,是你把我,
一个跌倒在尘埃的人,扶起来,
又在我披垂的鬓发间吹入了一股
生气,好让我的前额又亮光光地
闪耀着希望——有所有的天使当着
你救难的吻为证!亲爱的人呀,
当你来到我跟前,人世已舍我远去,
而一心仰望上帝的我、却获得了你!
我发现了你,我安全了,强壮了,快乐了。
象一个人站立在干洁的香草地上
回顾他曾捱过来的苦恼的年月;
我抬起了胸脯,拿自己作证:
这里,在一善和那一恶之间,爱,
象死一样强烈,带来了同样的解脱。
西方爱情诗中的哲思是我们所欠缺的,古代中国被儒家文化所统治着,是一个世俗的国度。在我们的古典诗人眼里,爱情就是爱情,与宗教无关,“君子好逑”是因为“窈窕淑女”,不关乎上帝的教导。
朱光潜先生曾说:西方诗人要在恋爱中实现人生,中国诗人往往只求在恋爱中消遣人生。中国诗人脚踏实地,爱情只是爱情;西方诗人比较能高瞻远瞩,爱情之中都有几分人生哲学和宗教情操。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关乎的是世俗情怀。
在乐府双壁之一的《西洲曲》中,诗人关注的是自己在远方的情人,尽管篇幅比较长,但诗人似乎没有想过将思想向哲学方面延伸: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西方爱情诗歌中常有对死后世界的美好幻想,他们认为坟墓里不是黑暗与空虚,而是天国。 当爱人死后,他们会祈愿着能在天堂中再次相逢。如弥尔顿的《悼亡妻》:
她穿着她心地那样纯净的白衣,
正如我相信我会无拘无束
有一天在天堂里遇见她那样。
中国诗人的愿望是“生则同室”,“死则同穴”,他们不大相信遥远的天国之爱。尽管苏轼对亡妻“不思量,自难忘”,但他想到的也只是“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那些殉情而死的情人也找不到天堂一般的归宿,所以他们只好幻化为它物滞留人间。
如《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与刘兰芝幻化为“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的鸳鸯,又如《梁祝》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双双化为蝴蝶。
梁山伯与祝英台
结语
中西方爱情诗歌的差异大概就是这几个方面了。我更喜欢中国古代诗歌中的含蓄美,对于西方诗歌中的那种不厌其烦地抒情,我看起来比较厌烦。
不知大家更喜欢中国的诗歌还是西方的诗歌?大家最喜欢的爱情诗是哪首呢?欢迎留言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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