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美接朝第二次戰役期間，美軍受到志願軍的迎頭痛擊後，迅速南撤，三所裡及龍源裡是美軍主力的唯一退路。38軍113師強行軍14小時，疾進72.5公里穿插到三所裡。同時，師長江潮命337團搶佔龍源裡，徹底切斷美第9軍的退路。為打通退路，美軍動用飛機、坦克瘋狂突圍，堅守松滑峰的335團1營3連最後僅5人生還。美軍在龍源裡連續衝鋒十數次均被打退，美第9軍見從三所裡、龍源裡突圍無望，被迫遺棄大量輜重轉向安州方向突圍，退向平壤。此戰，打出了38軍王牌軍的硬骨頭風采。戰後彭德懷特嘉獎38軍，“萬歲軍”由此名揚天下。本文正是時任38軍113師副師長劉海清將軍生前的講述。
蜂擁南下的“難民”
1950年11月第二次戰役期間，我軍攻佔德川等地，成功打開了戰役缺口。在當月28日，敵人最後一次進攻被打退後，我38軍佔領了三所裡，截斷了敵人南逃退路，同時又炸燬了大同江公路橋使敵另一條逃路也被切斷。但從戰役全局考慮，如果敵人改從別的道路逃走，我們長途跋涉浴血奮戰的成果就會付之東流，因此如何徹底截住敵人是我們的根本任務。我所在的113師隨即召開師黨委會，研究下一步作戰行動。經仔細研究，我在地圖上發現三所裡西邊叫龍源裡的地方，有一條南北向的道路，敵人在所裡突圍不成很可能從那裡逃走。於是，便建議全師在堅守三所裡陣地的同時，分出部分兵力向龍源裡方向機動，爭取作戰行動的主動權。這時，派出的偵察員也趕回來報告：龍源裡不僅有公路，而且還有鐵路。於是，我們下定決心，一面向上級報告情況，一而命令337團星夜向龍源裡進發，堅決堵住敵人的退路，同時命令339團3營繼續向安州進發，執行炸橋破路任務。
志願軍司令部的首長接到我師主動分兵龍源裡報告後非常滿意，彭總高興地稱讚道：“這113師還真像回事。”因為據敵情報告，敵人在我軍沉重打擊下，已於11月29日下令全線退卻。美第1軍由清川江北岸沿安州，平壤方向撒退；美第9軍轍到軍隅裡等地後，分兵經龍源裡、三所裡向順川突圍，同時急調美騎1師和英29旅、土耳其旅向北增援接應，南北對攻的矛頭都指向通往順川鐵、公路交會處的龍源裡。情況緊急，經師長、政委問意，我立即帶前指人員率37團向龍源裡疾速前進。據戰後史料記載：當時美第2師師長凱擇將軍正乘飛機飛越我軍上空，發現地面大小道路上有數千“難民”正黑壓壓地蜂擁南下。根據其作戰經驗，難民總是先於軍隊撤逃，因此凱澤對這批“難民”並未在意。其實，他所看到的“難民“正是我們的穿插部隊，也許是我們分路急進和隊形雜亂造成了他的誤判。
連續12小時的惡仗
我337團經過急行軍，於29日拂曉剛趕到龍源裡，該團1營就與三所裡改道南逃的美第2師先頭部隊相遭遇，敵數十輛軍車長龍般向龍源裡開了過來。1營長當即指揮尖兵連，搶佔公路兩側有利地形先敵開火，隨即就向敵人發起勇猛衝擊，緊隨其後的3連1排也迅速衝上公路上截擊敵人。敵車隊遭我突然打擊後，頓時癱在公路上。不少車輛被打中起火，車上的敵人還未來得及下車就被報銷了一半，其餘的不傷即被俘。剩下的10多個美軍，慌忙棄車而逃，但最後也被我軍逮住當了俘虜。1營長和教導員一看車上拉的全是彈藥和餅乾罐頭，便高興地讓戰士們統統搬到山上，連執行炸橋任務路過此地的339團3營，也被豐厚地補充了一把。正是這些美國佬的“慷慨饋贈”，為以後幾天的殘酷阻擊戰提供了物資保障，1營隨後立即調整部署，選擇有利地形加緊構築工事，縱深配置兵力火力，建立抗敵南逃、北援防禦陣地。
一場惡戰隨即到來。當日8時，公路上再次傳來轟鳴的馬達聲，美第9軍前衛部隊5個多營，分乘數百輛汽車在幾十輛坦克引導下向龍源裡開來。我營首先在火力掩護下，用集束手榴彈將敵先頭坦克炸燬，堵死了車輛前進的道路。接著，又集中步機槍和迫擊炮火力向敵運兵車和彈藥車猛打，給敵以重大傷，並將敵人2輛指揮車打著起火。敵遭我打擊後稍事整頓，便集中兵力在火力掩護下，向我1營陣地發起一次又一次猛烈攻擊，並將前沿3連陣地作為突擊重點。面對群攻之敵，該連指導員彭樹禎挺身高喊：“同志們，為了祖國我們一定要把敵人打下去！”在指導員的激勵下，全連官兵不懼犧牲，將敵人的進攻一次次擊退。此時，擔任警戒的3連1排也與順川北援之敵1個營展開激戰，機槍手徐連才用毛巾包住打紅槍管的機槍站起來對敵猛烈掃射，將衝上陣地的敵人像割麥子似地成片撂倒，終於守住了陣地。敵人對我軍連續進攻被打退後，便調來幾十架飛機，沿公路線對各個山頭進行狂轟濫炸。機智的連2排長郭忠田，立即帶領1個班挖假工事，吸引大批敵機進行轟炸掃射，有效減少了我主陣地的傷亡。
29日的惡仗，從4時打到16時。為了打通這條道路，美軍出動了上百架飛機將整個龍源裡炸得地動山搖，坦克炮、榴彈炮、追擊炮和航空炸彈，把陣地上堅硬的岩石整個“翻耕”了數遍。然面，我堅守官兵以英勇善戰的英雄氣概，誓死不後退一步，連美國大兵都對中國人能在這樣的轟炸中活下來，並使其不能前進一步的奇蹟產生極大的敬畏，隨看天色漸暗，毫無戰果的美軍只得灰溜溜地沿公路撤了回去。我隨即和337團政委徐煒帶領參謀警衛人員上了公路，只見公路及兩側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有的被槍彈打死，有的被迫擊炮彈炸得缺胳膊少腿，還有不少是被他們自己的坦克壓扁了腦袋和身體。在我陣地前沿，燃燒的軍車、坦克以及丟棄的輕武器和食品散落得到處都是，僅這一天的戰鬥，我們就繳獲了40餘輛汽車和3輛坦克。
英雄血灑龍源裡
此時，龍源裡阻擊戰已打成了白熱化。敵人十分清楚，我軍已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只有打開龍源裡閘門，才有逃生之路。為此，從30日5時開始，敵人出動100多架飛機，如滿天的烏鴉遮天蔽日地飛臨龍源裡上空，將成噸的炸彈、凝固汽油彈傾瀉下來，各式火炮更是不停頓地轟擊，把337團陣地變成片火海。接著美2師以1個團的兵力與北援之敵相配合，對我阻擊陣地又發起輪番進攻。面對敵人的南北夾擊，我堅守部隊利用預先搶修的防炮洞和假工事，頂住了敵人的連續轟炸和輪番攻擊，並以迅猛靈活的戰術反擊，將步坦聯合進攻的敵人打得丟盔卸甲狼狽而逃，使敵一次次突圍企圖化為泡影。尤其讓敵人傷心的是，南逃北援之敵相距僅1公里，用美2師一個軍官的話說“我們甚至看見了增援而來的土耳其坦克上的白色星星，”但在我軍頑強阻擊下，南北之敵始終未能會合，龍源裡的“閘門”被緊緊地關閉著。
在戰鬥最激烈的1營3連1排陣地，全排有30多人倒在血泊中，指揮戰鬥的指導員彭樹禎也身負重傷，剩下10人仍在頑強堅守陣地。危急時刻，營教導員陳忠孝立即帶領1個班，從翼側向進攻之敵猛烈攻擊，協同堅守人員迅速打退了敵的進攻。後來，屢遭失敗的美軍居然想出了一個毒招，他們乘汽車手舉白旗偽裝前來投降，結果當我軍派人接受投降時，車上的美軍突然開火，然後開足馬力迅速逃跑。但這一招也僅此一次就失效了。
敵人見1營陣地久攻不動，便又去猛攻2營陣地。一批批敵機向2營陣地投下了成噸炸彈，爆炸騰起的滾滾硝煙將整個天空遮蔽得暗無天日。飛機剛走敵人就在坦克、火炮支援下向2營陣地發起集團衝鋒。當敵人衝到4連1排陣前時，被泥土覆蓋的戰士們，迅速從炸塌的工事裡爬了起來，他們用刺刀、鐵鍬槍托與敵人作拼死搏殺。負傷的戰士有的死命抱住敵人，用雙手報敵人的眼睛用牙齒撕咬敵人的耳朵，有的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全排戰士最後全部戰死，無一人後退。該排陣地被敵人佔領後，對我337團防禦造成嚴重威脅，政治處主任王樹瑞挺身而出，帶領2營預備隊勇猛衝殺上去，用白刃格鬥將佔領陣地的敵人全部消滅，重新奪回了陣地。與此同時，我338團1營也向敵翼側發起猛烈攻擊，迫進攻之敵倉皇后退，穩定了2個團結合部的安全。
15時後，孤注一擲的敵人又傾全部火力向337團3連陣地猛轟，接著再次發起集團衝鋒。在付出100多人的代價後，敵人終於衝上了該連3排陣地此時，陣地上只剩下身負重傷的排長劉序學，當幾十個美軍向其衝來時，他毅然從血泊中躍起撲向敵人，用最後一顆手雷與敵人同歸於盡。在附近山頭看得真切的3連長張友喜急得眼裡冒火，大吼一聲：“共產黨員跟我上！”立刻帶領八九個輕傷員就向3排陣地撲去，硬是用刺刀和手榴彈將50多個美軍打了下去。而1連2排，則在排長郭忠田指揮下打得有聲有色，當敵人空炮火力襲來時，他們就迅速躲進工事隱蔽；敵人發起衝鋒時，就立即進入陣地投彈射擊敵人被打退後，便馬上搶修工事準備再戰，創造了殲敵200多人，繳獲汽車58輛、火炮6門，而自己無一人傷亡的顯赫戰績。經過連續2晝夜的浴血奮戰33團指戰員擊退了敵人數十次猛烈進攻，以極大的犧牲頑強守住了陣地，該團3連170多人最後只剩下20人。
三十八軍萬歲！
11月30日，是龍源裡阻擊戰打得最激烈的一天，也是我志願軍全線向敵發起圍攻的一天。到17時，美第2、第25師，土耳其旅和美騎1師、李偽軍第1師各一部已完全陷入我軍包圍之中。當日深夜到次日凌晨，我軍向被圍之敵發起總攻，美第2、第25師主力大部被殲，李偽軍第1師和土耳其旅也基本被殲滅。殘敵見從三所裡、龍源裡突圍無望，便拋棄大量輜重裝備，於18時開始轉向安州方向突圍撤逃，以千里潰逃大競賽的速度，一口氣退到了“三八線”以南。
當戰鬥基本結束後，我38軍各部隊便連夜打掃戰場，進行戰果統計。38軍此役共斃傷敵7485人，俘虜3616人，其中美軍1042人；繳獲軍車1500多輛、火炮389門、坦克4多輛以及大批軍用物資，然而由於經驗不足和缺乏技術人員大部分繳獲我們並沒有實際得到，因為在第二天清晨，美軍就出動幾十架飛機對整個戰場來回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轟炸，將丟棄的坦克、汽車、重型火炮幾乎全部炸燬，讓我們心疼不已。如果當時讓美軍俘虜（他們幾乎都會開車）將能開的汽車全部開走隱蔽起來，起碼能裝備幾個運輸團。當日下午，軍長梁興初打來電話，命令我立即帶人迅速清理戰場公路上被打壞的美軍坦克、汽車，為部隊南進疏通道路。放下電話，我馬上帶領工兵連趕到龍源裡戰場，只見延綿二三十里的公路上，到處是敵人的死屍、被炸燬的大炮、坦克和各種軍車，各種文件及李偽軍的“八卦旗”散落一地。
由於38軍在二次戰役中的出色表現，12月1日，彭總親自在通電嘉獎令中加上了“三十八軍萬歲！”6個字，他還對鄧華、洪學智兩位副司令說：“仗打得好，就是萬歲嘛！”當軍長梁興初接到電報看到這6個字後，其激動的心情難以自制，他滿含淚水將電文交給了作戰科長，只輕輕說了聲：“轉發全軍”。
“轉發全軍”雖然僅僅只有4個字但它包含著38軍在朝作戰期間共6772名戰友的忠魂，另還有8513人光榮負傷，但他們卻消滅了5.54萬名敵人，其中美軍1.5萬餘人，扛回了一面“萬歲軍”的旗幟，在人民軍隊的史冊上寫下光輝的篇章。還記得1953年7月停戰後，我們乘火車駛過鴨綠江回國時，望著滔滔的鴨綠江水和越來越遠的三千里江山，官兵們全都流下滾滾熱淚，哭得麼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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