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注】“不僅對疫情之下海外華人的生態，對普通美國百姓亦報以感同身受之關注、關懷。美國社會，尤其是華人社區，洛杉磯唐人街走筆，給真正關心海外華人，特別是努力瞭解中美的人……”。天石，旅美中國畫家、雜文作者。在美國生活三十餘年，創作時評數千篇，散見於海外報章和國內網絡媒體。經授權——本號將陸續發佈天石先生《疫情下的美國》短篇系列，此為之一，本篇完筆於2020年3月28日。
天石作品：海之聲
一，返漢VS初戀
陳芳這幾天心裡非常糾結一件事，這還得從頭說起。她三個月前從洛杉磯回到了老家武漢，遇到了一位老同學，他名叫唐明，是大學同班同學。一晃大學畢業二十多年了，唐明已經是一個成功的地產開發商，而陳芳卻剛剛離婚不到一年，在美國賣保險為生。
陳芳每次回國都不太願意見老同學，當年她在班裡可是位學霸，最早出國留學，而且到美國讀了MBA，讓國內同學們羨慕不已，可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幾乎破產，真的難以啟齒。不過，唐明是前男友，他一直沒有結婚，陳芳還是決定去見個面。
唐明雖然人到中年，可是依然玉樹臨風，一點也不像個油膩中年男人，這讓微微發福的陳芳感到有點慚愧。兩人談及過去二十年的生活，基本都是唐明在講自己的創業經歷，從一個大學實習生如何攀上某市長的千金，到投資地皮獲得第一桶金，然後和市長女兒分手，自創企業打出一片天下，威震一方……
二，理財、壽險
唐明講的所有故事，對於陳芳簡直如同童話故事一般。唐明終於問起陳芳的情況了，陳芳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酒杯，對著酒杯說：“我去年離婚了，無兒無女，其實挺慶幸的。”
唐明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你有朋友可以幫助購買美元嗎？”陳芳問：“要多少，急不急？”唐明嘆了口氣，說：“你不是美國理財師嗎？我朋友說可以通過購買國外保險把人民幣換成美元，是嗎？”
陳芳點了點頭，回答：“沒錯，你可以用人民幣支付一百萬美元的人壽保險，一次性付清，但這並不划算，不如買一份帶有儲蓄功能的人壽險，放個十萬人民幣進去，我可以幫你兌換成美元，以後逐期投入更多人民幣，換成更多美元，等你要用這些美元時，可以借出來用。”
唐明拿出手機敲了幾下，說：“我也學過保險，就按照你的方法做，你幫我開份單子吧。”
三，成交、封城
陳芳回到美國後第一件事就是用快遞把一份美國人壽保險單寄給唐明，這是她一個月以來唯一成交的人壽保險單子，業績就靠它了。很快唐明那邊就回微信了，說“不知填誰為受益人。”陳芳問：“你家裡還有誰？”
唐明回答：“沒有誰了，但我不能填自己是受益人吧？”陳芳思考了一會兒，問：“你信得過我嗎？”唐明回了個問號，陳芳接著說：“你可以填我的名字，不就是借用一下嗎，反正以後你會把錢借出來用的嘛。”唐明同意了。
一個月過去了，唐明的保險單被批准了，陳芳高興地發微信告訴了他。可是等候了好一陣也不見迴音，這時武漢傳來了封城消息。陳芳心裡頭如同裹上一層烏雲，眼前總是老同學們的音容笑貌，還有童年時的景象，每天老是盯著網絡上的疫情消息……
四，發燒、檢測
她繞了幾個彎才從微信上找到另一個同班同學，問起唐明的情況。那同學說唐明住院了，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陳芳一頭倒在床上，心裡亂哄哄的。忽然，她心裡觸動了一下，唐明買了那份一百萬美元的人壽保險收益人就是自己，唐明如果死了。。。。。。她心裡趕緊“呸”了一聲，唸了一句“求主饒恕。”
又過了兩個多月，洛杉磯疫情緊急，陳芳連續咳嗽了三天，她真的懷疑自己感染了。她先打電話給州政府疫情管控熱線，可是一直佔線，於是她開車直奔市中心的檢疫中心，到了才看見有數百輛汽車在排隊等候測試。陳芳拿出一瓶水，一隻麵包，這是她前天趕到超市買的，原本她應當提早儲備好食品和清潔用品，可是她一直反應不過來。
等了兩個鐘頭還沒有輪到自己，陳芳反而冷靜下來了。她摸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挺熱的，憋住呼吸十秒鐘，胸前好像火辣辣的，她嘆了口氣，心裡說：“陳芳，你這個沒人疼的女人，死了挺好，沒有牽掛，不用別人哭。”想到這，陳芳自己竟然流出了眼淚。、
忽然，陳芳的手機響了，她一聽是微信的鈴聲。她拿起手機，那竟然是唐明打過來的！他竟然還活著，陳芳不由自主地嘟囔著。唐明告訴她自己出院了，可是身體很虛弱，抱歉讓她擔心了。
陳芳發呆了一會，對唐明說：“我感染了，真的，不騙你。”唐明那邊也沉默了，然後他用哭泣的聲音安慰陳芳，說：“沒有事的，我不是活著嗎？我們都會活著的，一定會好好活著的。”
五，同病相憐
陳芳忽然感到人生走到了一個很特殊的節點，於是，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在美國二十年的生活經歷，她如何為了綠卡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臺灣人，如何開連鎖餐館被人騙走了幾十萬美元，如何與一個大陸男人墮入愛河而與臺灣丈夫離婚，反過來又被那大陸男人欺騙，最終自己變成了一個月子中心老闆，專門欺騙大陸人來美國生產，成了一個專門欺騙中國大陸人的“啃中族”。
這時，陳芳忽然聽到車後面有人按喇叭，這才往前開了好幾米，卻一直沒有聽到唐明的回應。“唐明，你在聽嗎？”陳芳如夢方醒地問到。“我聽著呢，”唐明終於開口了，“陳芳，我上次沒告訴你，我如今欠了好幾個億，本來想逃到國外的，可是。。。。我對不起大家，我不能走，我得留在武漢給大家一個交代，我欠大家一條命啊。”此時此刻，陳芳也跟著哭泣起來。
兩人在微信上相互聽到了對方的哭泣聲，竟然都哭的像孩子一樣了。陳芳好像一輩子也沒有像今天說了那麼多心裡話，這些話好像不是她想說的，卻滔滔不絕被說了出來。她忽然想起一件緊迫的事情，說：“唐明，我自己也有一份一百萬美元的人壽保險，離婚後取消掉了前夫受益人，我想改成你是受益人，我如果真的不在了，你幫我打理一下後事，好嗎？”
唐明大聲打斷了她，說：“我們都不會死的，我們一定能好好活著！”陳芳很想靠到他的懷裡，雖然他在一萬公里以外……
尾聲，人到中年
這時，有人敲著陳芳的車窗說：“女士，輪到你檢驗了。”陳芳趕緊搖下車窗，把胳膊伸了出去。很快，醫務人員抽血完畢，讓陳芳到對面那隊伍中等半小時，會用短信通知結果。
這簡直就是陳芳自己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半小時，她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機。忽然，一條短信出現了，“陰性”。。。。沒錯，就是“陰性”，陳芳眼前一片光明，馬上連通了唐明，咳嗽了幾聲，然後說：“你在嗎？我檢驗結果出來了。。。。。我想問一下，我可以飛來見你嗎？”唐明恍然大悟，大聲說：“來吧，來吧，我等你，一定等你！”
陳芳望著天空，它格外藍，因為心裡沒有了烏雲。陳芳忽然想起小時候看的那電影《人到中年》，故事說的是一對中年醫生夫婦的愛情，她一直嚮往著，可是一直都在錯位中。“主啊，救你保守我的愛情，阿們！”陳芳向天空說。
【微預告】明天發佈《疫情下的美國》之二：美國華人應如何教育下一代？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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