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旦與坤旦

中國的表演藝術,在清朝以前一直以女樂為主,這並不是說就沒有男性參與,而是男性處於次要地位。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文化長河中,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識始終貫穿其中,女人的地位很低,而表演藝術一直以來也是供人們消遣賞玩的,女性又佔了絕對的優勢,也就造就了女樂一直佔據中國戲劇發展的局面。

本來就是人們賞玩消遣的玩意兒,所以演藝人的地位一直都是很低下的,特別是像姑盛行之後,更是淪落到妓之後,所以即使不佔主導地位的男樂,也是由貧家子弟或被貶罰的官員來學習表演

男旦起源在南北朝時的周朝,但真正形成卻是在清朝,清政府以有傷風化而禁止女伶,男伶開始佔據演藝市場,因為缺少女伶,於是弄假婦人光明正大地成了男旦,而弄假婦人的那些勾搭,因魏長生的到來而被擴大化了,直到民國,在田際雲等人的努力下,男旦兼像姑的黑暗歷史才被取締,同時開放坤伶演藝,這對男旦又是一種危機,當時有這樣的報導:

男旦與坤旦

禁令一開,首先來京的是花旦,使煤市街的文明園每天都是爛其盈門,票價比一般的園子要高出了一倍,無疑這些人都是好奇心理,到園子裡看看,是比家裡婆娘俊俏的多,誰還肯去看譚鑫培和那些男班的名角?

男旦與坤旦


誰也沒想到開放女伶後的這種局面,正樂育化會以“男女同臺,有傷風化”的名義呈請警察廳予以禁止,“坤班不許男人上臺”的詞義很光明正大,警局自然批准,男女同臺被禁止,其實這個申請,更多的是為維護男伶的地位,但是不到一年時間,清一色的坤班如雨後春筍般的湧現,坤班的多寡與男班不相上下,各個行當都有顯赫的人物,當時秦腔與皮黃班沒有分開,就旦角來說,劉喜奎、鮮靈芝、碧雲霞、雪豔琴、張小仙、秦鳳雲、金剛鑽等最紅,其中尤以劉喜奎最為顯著,這使男班再次陷入困境,顯赫一時的譚鑫培曾感嘆“男唱不過梅蘭芳,女唱不過劉喜奎”

男旦與坤旦


京劇不重生角重旦角始自梅蘭芳,而不重男角而重女角,則始於劉喜奎,她固然美豔絕倫,素有武豔親王之譽,孫菊仙對其大加讚賞,譚鑫培曾與劉喜奎在堂會上同臺,譚鑫培主動在前演唱珠簾寨,然後由後臺簾往外一看,此時已到半夜,卻沒有起堂的,隨感嘆“劉實不亞於當年的田桂鳳”,

易實甫曾作《劉喜奎歌》,其中有“縱知世上奇男子,不及民間好女兒,都人初見嬌容態,座比叫天更多賣,幾壓蘭芳與蕙芳”句,可見當時劉喜奎之紅火,可惜在她藝術巔峰時,嫁人退出舞臺,實在可惜,晚年很淒涼。

男旦與坤旦

坤旦的崛起,使男旦處於劣勢,在1930年,梅蘭芳為尋求舊劇的更多發展空間,不惜遠度重洋赴美國演出,在美國不僅獲得博士稱號,還得一綽號“雄婦人”,婦人而雄,正好為男旦與坤旦的一個界限了。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在國內稱雄婦人,與相公意思相同,美國人未必知曉這個詞的含義,稱其雄婦人,也有貶義,應該是男性旦角的意思。

這裡就牽扯到一個問題,究竟男人演女性角色是不是該取消呢?其實這個問題在坤伶重新出現之後便有認知,當時新文化運動正在興起,中國的話劇運動開始發展,改變了男扮女的問題,使中國戲劇由抽象的表現,逐漸走到寫實的一面,成為中國話劇史上的一個偉大的改革。

國外亦有男扮女的先例,西洋在十六世紀前半期,意大利有俳優專門學校組成的演劇團,以男優為主,巡演到西班牙時,開始有女憂加入,到法國也是如此,1660年英國開始有女性登臺,逐漸取消了男演女,1717年法國女憂路庫留爾紅極一時,到十八世紀中葉,西方國家基本上都消失了男扮女。所以梅蘭芳三十年代到美國演出,因其在國內的聲譽,而在美國贏得很高榮譽的同時,也贏得了雄婦人的綽號,可謂是喜憂參半。

男旦與坤旦

女人演女人是自然之態,男人演女人是模仿之態,這也就是說旦角的一舉一動,並非真正女人之態,旦角引吭高歌。也並非真正女子的發聲,聽著像女人,但又不完全像女人,違反天然,實為特殊歷史時期的一種產物,也是藝術畸形發展的產物。男扮女,女演男的形式在國外早已絕跡。“

然稍微有些新頭腦的人,都不敢符合男扮女的技術,而且多數認為這種技術,在現代潮流下,早晚要被淘汰”二十年代的人們都有了這種認識,相比我們現在這些極力恢復男旦的人,是不是倒退呢?

男旦與坤旦

在京劇形成時期,中國女人還是穿著寬大的衣服,無法看到肉體輪廓,女子的身段姿態概念,肉體之美除去裸露之外是不得而知的,這就產生了一種對女性美的錯覺,於是就把男性所表現的女性美當做正常看待。

男旦與坤旦

比如有些穿的少的女性角色,讓觀眾看到男性演員突出的喉結,肩寬而臂細,乳峰可以棉絮代替,女性柔美的輪廓沒有了,嗓音非沙澀而刺激,取悅於人,是否失真太多呢?其實京劇中這種帶有男性化的女性角色,久而久之就在觀眾的視覺聽覺裡,造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甚至到現在還會有些女性演員去刻意模仿帶有男性化的女性角色,而使女性的自然美全無,真就是本末倒置。

在民國開放女伶之後,男旦依然存在的原因是,在坤伶出現以前,男人演旦已成模式,以四大名旦為首的男性演員,取得了很高的藝術成就,而坤伶出現後,即使有像劉喜奎這樣的女性人物,藝術成就甚至可與梅蘭芳抗衡,但終因在那個時代,人們習慣了旦角由男性扮演和輕視坤伶,以及女性結婚以後,生育養子,紅顏易老,那時候可不像現在,女人上了年紀就等於失去了舞臺,這一點倒是不如男伶有優越性。

另外曾有人提出:女人的嗓音不及男人的寬;女伶的功夫不及男伶深;女伶的表演不夠淋漓盡致;女人的藝術生涯不及男人長。

男旦與坤旦


就此,範石人先生在四十年代曾有一篇《論男伶扮演女性角色》的文章,其中寫到“

我認為他們所具的見解,多半含有封建的遺毒和傳統的觀念,對於事務本身的善惡則並無真實清晰的判斷力,無須詞費,但就他們贊同男伶在這個時代扮演女角的一點來論,便已站不住腳,對於違反時代的事務,凡不具深刻觀念者,絕不會去加以擁護,而對女伶的表演能力做地劣的估計者,則系基於“重男輕女”的錯誤心裡,也就是封建遺毒在他們的腦子裡作祟。”

同時範先生還就女伶的表演提出看法

“女伶的聲帶鍛鍊得法而天賦又佳者,並不比男伶窄,比如雪豔琴章遏雲言慧珠童芷苓等,早年的女伶,因初入梨園受男伶的歧視,得不到名師的傳授,所以技藝不如經過專門鍛鍊的男伶們來的純熟深刻,後來的坤伶,像吳素秋、言慧珠、童芷苓等雖說以色號召,但實質也是都有真玩意兒的,那些說女人武功不及男伶的,可以看看白玉豔、周美娟,不在李金鴻閻世善之下。以前的女伶還有些怕羞的心裡,現在的女伶都有了大膽的作風,甚至男伶們不敢做的,她們都敢做,演《大劈棺》《戰宛城》這樣的戲,豈止是淋漓盡致,說女人藝術生命不及男人長,倒是實話,但不能成為女伶不如男伶的理由,我覺得唱青衣花旦的奔波就不需要過長,女人的黃金時代由十八到二十五歲,即使放寬五歲也不過十二年的光陰,我們不希望吧、女伶到了四十歲還在那裡飾演青衣花旦角色,男伶也一樣。”

範先生的這篇文章很長,截圖不方便,所以摘錄了一些文字,在文章最後範先生還提到“而老旦彩旦這路角色,不妨先由男角過度,將來也應該由老去的坤伶來擔任。”正好關於老旦的問題也在此說一下。

男旦與坤旦


有一種錯誤的觀念,就是老旦也是男演員最好,其實也不盡然,龔雲甫將老旦藝術發揮到極致,而自龔雲甫故去後,老旦也是青黃不接的狀態,主要是因為老旦的包銀比正常旦角老生要少,除有限的幾齣正戲外,其他的都是配角戲。

男旦與坤旦

臥雲居士雖大名鼎鼎,可稱票界的老旦主席,拜龔雲甫後不求上進,藝術退化,與臥雲居士齊名的還要松介眉,嗓子好,念字道白最佳,可惜做工差,臥雲居士嗓子壞了之後,他亦染病身亡,當時最負盛名的就是李多奎了,他嗓子很好,做工死板,不如文亮臣,文亮臣扮相極佳,天生老太太樣,自知嗓音不好而專功做工,另外還要孫甫亭,也以做工出名。這是龔雲甫之後的幾位較有盛名的老旦藝人,而到四十年代初為止,李多奎雖然算是鶴立雞群,但老旦人才匱乏。

男旦與坤旦

李多奎被人們認可,甚至被認為是老旦藝術的巔峰,於是一些人也隨著當今鼓吹男旦之風,開始鼓吹男老旦,我覺得,李多奎只是一個特例,他的好嗓子耐聽,無聲嘶力竭之感,但是後學者都只顧及了他的音高,甚至是極力模仿而求像,卻忽略了人物特性,豈不是適得其反。在新中國的舞臺上,又培養了很多女性老旦演員,像萬一英、王晶華、王夢雲、柳素霞等等,都非常不錯,老旦又豈非男性獨秀呢?現在甚至老旦色藝雙全了,您說這老太太要是色藝雙全,那還好的了嗎?滿身騷氣都奉為正宗了,男旦勇於開發相公堂子,男老旦可以去當媽媽桑了吧。

男旦與坤旦

男子扮女子,堂堂的骨骼之軀,皮膚的粗糙,即使粉的盡善盡美,也會失去女性的婀娜,也總會讓覺得扭扭捏捏的,有些肉麻,遠不如女子扮女子妙造自然,毫無造作。

男旦與坤旦

男扮女這種演出形式在國際上早已被淘汰,男子扮女子終究算是一種變態,而我們卻在打著國粹的幌子極力地恢復著,所謂的恢復,其實都是一些各有所圖的人,把糟粕的東西撿了回來,冠上一個男旦行當,甚至不惜加上男旦藝術的美名,倘若算是一種藝術,風行起來,男子都帶著吚吚嗚嗚的神氣,那豈不是更讓人覺得中國男子的女性化了?這篇產生於1931年的文章,指出那日本更要說中國的男子女人化了!什麼男旦藝術,不過是一些人的異裝癖,去滿足那些孌童人的需求罷了。咱不歧視特殊人群,但是不是也請那些男人自尊自重一些呢?

男旦與坤旦

梅蘭芳遠度美國考察演出,不僅僅是把京劇傳播到了海外,讓外國人領略了中國戲曲的獨特魅力,往大了說我為國爭光,對他來說是名利兼收,獲得梅博士的稱號,對戲曲來說,得到了更好的傳播,同時伶人的地位也隨著梅博士的遠播而提升一大步。梅先生把西方戲劇中好的東西,吸收借鑑過來,融合到京劇中去,對京劇進行了大膽的改革,極大地豐富了京劇的表演,京劇之所以成為國粹,梅蘭芳之所以成為劃時代的人物,跟他不斷努力分不開的,他為京劇的發展做出了非凡的貢獻。

從田際雲到梅蘭芳幾代人的努力,特別是梅先生用自己的行動徹底改變了男旦的黑歷史,也努力避免著因為扮演女性角色而造成的誤解,臺上他是嫵媚的女人,臺下他是一個真漢子,那不屈不撓的精神被人們所敬仰。這些改變是不是我們還要放棄呢?那些急於鼓吹男旦藝術的專家教授和戲曲評論學會們,以及那些不學無術的男旦們是不是該冷靜思考思考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