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雨，不能出工，“何老大”老人又和社員們一起擠地裡撿半夏。這是他們唯一買鹽的收入。天黑時分，老人和大家剛到村口，遇一熟人。熟人見老人兩腿都是泥，奇怪地問：你這是幹啥去了，大下雨天。老人低頭看看滿腳泥，無奈笑笑，說：
貧下中農沒辦法 ，
跑到地裡拾半夏。
那人知道老人愛搞笑，就哈哈笑著走了。回到家剛吃完飯。大隊喇叭就喊大家去開“批評與自我批評”會。老人不說什麼，背手來到會場，在靠後位置，脫只鞋墊屁股下坐了下來。因為老人經常在開會時在下面“開小會”，經常被叫到前面。還好，今晚沒叫他。
包村幹部馬小金開始“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前者，他逐一批評各生產小隊：一隊，竟然背村幹部、偷偷私分生產隊馬的飼料吃，而二隊知道不揭發，學他，也偷偷分馬的飼料吃。三隊就很好，當四隊來打聽是不是真的時，就不說是真。五隊“李瘸子”，竟然敢進城修鞋，還有六隊“呂豁子”，把分給他的棉花給賣了，兩人大搞資本主義。你看人家七隊，白天加油幹，晚上加班幹，就要超八隊水利建設………
馬小金在上面講的唾沫亂飛，下面群眾低聲嘀咕：誰有糧食吃馬飼料，人家一二對好，三隊不是東西，偷偷問問他們是不是真的，他們說不是，和分他們家的似的……
老人一直閉著眼，都以為他睡著了。沒想老人卻說：
一隊精
二隊能
三隊放屁
四隊聽
五隊“李柺”真日能（聰明，有辦法的意思）
六隊“呂豁”也還行
七隊有個“驢脖子”
扭的八隊沒法子
老人精彩歸納與還原真相，大家聽著很舒服，都就交頭接耳小聲傳播。但還是讓馬小金聽到了。
馬小金有個習慣，只要會場下面有動靜，就認為是“何老大”在搗亂，不管是不是，也叫老人起來。所以這次也不例外。馬小金說：“何老大”？下面說精、能啥的，你又散佈啥謠言了？老人趕緊站起來，對著主席臺鞠了一躬，然後說：我說
人們群眾真真行
喝著米湯幹革命
乾飯吃了易生病
多喝稀飯保太平。
男吃蘿蔔能生精
女吃野菜能調經
好再生窩小雷鋒
長大爭當紅標兵
眾人“譁”笑了起來。馬小金見場面難以控制住，乾脆宣佈散了會。
那天老人去趕廟會。來到村口公路邊，一群人見老人和他們一樣走著去，就問：你也走路啊。老人知道大夥兒想引逗他說點什麼，但看著大家不說話，等大家認為他不回答了，才說：
縣委幹部坐的是“帆布棚” （當年吉普車）
公社幹部坐的是130
大隊幹部坐的是“蹦蹦蹦” （拖拉機）
老百姓坐的是“使勁蹬” （自行車）
七十老漢坐的是兩腿行
話剛落音，一輛吉普“帆布棚”疾馳而過，老人追趕幾步，喊：
小汽車站住，站住！
我是公社的幹部！
汽車理都不理走了。
沒多一會，老人趕會回來了。都覺奇怪，就問他這麼早就回來啊？老人搖搖頭，說：
今去趕會上了當
三塊錢看了三尊像
倆邊是小鬼、當中是閻王
原來老人去看“陰曹地府”，因為人多擋住了洞口，他以為就看洞口三尊像就三塊錢，就氣呼呼的回來了。
大家都笑他，說你這麼聰明也會上當？老人說：因為
紅薯當飯肚生氣
一路只顧放臭屁
嘣的路人返回去
自把自己嘣昏迷
包村幹部馬小金
馬小金包村幾年裡，沒少受老人的氣，所以耿耿於懷，想報復他。可又拿不到啥大把柄。有次有人說他口才不如老人溜，馬小金不服氣了，說他如何如何受上級重視，去過哪些哪些城市，吃過什麼稀罕東西，見過幾國外國人……這些話，很快有人告訴了老人。大家聽說馬小金背後說“何老大”、讓老人知道了，都想聽聽老人咱們說，所以都擠一起，有點著急地問：馬小金說你斗大字不識一，一輩子就會摸鋤槳，你不是當過兵嗎？
老人想起自己一輩子複雜經歷，一臉凝重，彷彿一言難盡似的，半天吐口長氣，才緩緩道：
我走過京 竄過衛 ， （天津）
青蛙肚裡開過會。
蘇聯食堂吃過嘴，
美國街上喝藕粉。
上輩兒挽著嫦娥睡，
下輩兒跟著龍王混。
蝨子床上練過腿，
鴨子揹我追過雷。
飛機上天得我吹，
火車上坡靠我推。
我講故事驢流淚，
母豬說我活百歲。
誰說我啥我不怪，
讓我罵人我不會！
滿街孩子變玩變有節奏的說“走過京竄過衛……”馬小金聽了感覺裡面有所指，不問也知出至誰口，他蹲地上良久，感覺還是不招惹“何老大”好，誰也不知道他下次會來段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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