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征讨高句丽究竟胜负如何呢?我们看看双方战后领土的变化

贞观十九年(645),唐太宗李世民率军征讨高句丽,关于这场战争的战果,史书在歼敌人数、获得人口、缴获物资以及己方伤亡等方面均有很明确的记载,唯独在占领高句丽的土地方面,虽然也有所记载,但含混不清,给人的感觉,唐太宗在战争中占领的高句丽的土地,在战后都放弃了,唐朝寸土未获。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呢?本文进行详细分析。

一、唐朝在战争中占领的高句丽的土地

在贞观十九年(645)的战争中,唐军先后占领了高句丽10座城池,累计获得高句丽6万户、18万口,“克其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等合一十城。凡获户六万、口十有八万”(《全唐文》卷7“班师诏”)。

在这10座城池中,唐太宗比较重视的有3座:盖牟城、辽东城、白岩城。3座城池的具体位置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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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

现对这3座城池具体介绍如下:

(一)辽东城

这3座城池中,以辽东城最为重要。

辽东城,就是当年汉朝管理辽东地区的辽东郡郡治襄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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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辽东郡襄平城

在隋唐时期,辽东城是高句丽辽水防线上最重要的一个据点。当时,中原王朝与高句丽隔辽水对峙,中原王朝在进攻高句丽时,陆路发动的进攻,必须要渡过辽水、经过辽东城。

隋大业八年(612),隋炀帝第一次亲征高句丽,重点进攻的就是辽东城,“诸军乘胜进围辽东城,即汉之襄平城也”(《资治通鉴》),最后未能攻克。

大业九年(613),隋炀帝第二次亲征高句丽,再次重点进攻辽东城,“帝命诸将攻辽东,听以便宜从事”(《资治通鉴》),最后还是未能攻克。

大业十年(614),隋炀帝第三次亲征高句丽,虽然因高句丽主动求和而未发生大规模战斗,但是,当时隋炀帝驻扎在怀远镇,“车驾次怀远镇”(《资治通鉴》),看地图可知,怀远镇与辽东城隔辽水相望,可见,按照隋炀帝的计划,隋军仍然要进攻辽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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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城与怀远镇

可见,当时的中原王朝,以辽水以西的营州(柳城郡)为依托,向东进攻高句丽,最主要的通道必须要经过辽东城,关于这一点,严耕望先生在《唐代交通图考》第5卷“河东河北区”中也做了类似的分析:

营州正东通辽东道,亦东北出塞交通之最主要干道,故隋唐两代伐高句丽,大军主力多取渝关至营州柳城线。

而根据严耕望先生考证,该条路线的具体行程如下:

自柳城(营州)东行,约180里或200里至汝罗守捉,又约120里至巫闾守捉,又约230-250里渡过辽水,又约150里至辽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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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高句丽主道(南道)

正因为如此,贞观十九年(645)四月,李世勣在采取声东击西策略从北道渡过辽水后(关于这一点下文详述),没有就近进攻北面的新城,而是南下进攻辽东城。只有攻克了辽东城,唐军进攻整个辽东地区的大门才算是打开。

(二)盖牟城

盖牟城在辽东城东北、新城东南,是连接辽水防线两大据点的关键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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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牟城

关于辽东城的战略地位,上面已经详细分析了,这里说一说新城。

根据严耕望先生考证,隋唐时期,自营州东行,除了正东走辽东城这一主道之外,另有一条偏道:

由营州先向北至通定镇,渡辽水至玄菟故城,再至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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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高句丽偏道(北道)

这条路,隋军和唐军也都走过。

隋大业八年(612),隋军在北线攻克了高句丽设置在辽水以西的据点武历逻,并在此设立了辽东郡和通定镇。

大业九年(613),隋炀帝在以主力进攻辽东城的同时,派出左光禄大夫王仁恭出扶余道,从北道渡辽水,进攻新城,“左光禄大夫王仁恭出扶馀道。仁恭进军至新城,高丽兵数万拒战,仁恭帅劲骑一千击破之,高丽婴城固守”(《资治通鉴》)。

唐贞观十九年(645),李世勣也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虚张声势,造成自己要通过怀远镇从南线主道进攻的假象,实际上趁机从北道渡过了辽水,“李世勣军发柳城,多张形势,若出怀远镇者,而潜师北趣甬道,出高丽不意。夏,四月,戊戌朔,世勣自通定济辽水,至玄菟”(《资治通鉴》)

综合以上分析,高句丽在辽水上,共有2个主要据点,一是南面的辽东城,扼守南线主道;一是北面的新城,扼守北线偏道。而盖牟城,就位于辽东城和新城这2大据点之间,是联络2大据点的城池。正因为如此,贞观十九年(645)四月李世勣渡过辽水后,在南下进攻辽东城的途中,先要攻克盖牟城。

(三)白岩城(又作“白崖城”)

看地图可知,白岩城位于辽东城东北,距离辽东城很近,且该城地势险要,“其城因山临水,四面险绝”(《旧唐书》东夷传)。就像一根刺卡在辽东城旁边,不拿下白岩城,辽东城就始终会受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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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城(白崖城)

由于上述三城的重要性,唐太宗在占据三城后,设立都督府和州,并留兵驻守。

二、唐朝对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的管理

(一)贞观十九年(645)都督府和州的设置

贞观十九年(645)四月戊戌朔(初一日),李世勣从北道渡过辽水,四月壬寅(初五日)向新城虚晃一枪,此后,迅速挥军南下,于四月壬子(十五日)开始进攻盖牟城,经十多天战斗,四月癸亥(二十六日)攻克盖牟城,“获二万余口,粮十余万石”(《资治通鉴》),此后,唐太宗于六月己亥(初三日),在此设置盖州。

攻克盖牟城之后,李世勣继续南下,与太宗会合,进攻辽东城,于五月甲申(十七日),攻克辽东城,“所杀万余人,得胜兵万余人,男女四万口”(《资治通鉴》),另缴获“粮五十万石”(《新唐书》东夷传),并在此设置辽州。

此后,五月乙未(二十八日),唐军进攻白岩城,六月丁酉(初一日),白岩城主孙代音(又作“孙伐音”)率部投降,“获士女一万,胜兵二千四百”(《旧唐书》东夷传),在此设置岩州,以孙代音为岩州刺史。

这样,唐朝在辽水以东就有了3个州——辽州、盖州、岩州。

为了有效管理这3个州,唐朝又设置了辽州都督府,史书没有明确记载辽州都督府的设置情况和管辖范围,但是,根据贞观十九年(645)唐朝辽东地区的实际情况,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辽州都督府管辖的就是辽州、盖州、岩州3州。

(二)辽州都督

对于辽州都督的人选,史书也没有明确记载,我根据《册府元龟》及两唐书韦挺传的记载,推测辽州都督可能是韦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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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挺剧照

据《册府元龟》卷453记载:

韦挺为太常卿,先运粮河北,既失支度,令除名从军。会李(世)勣击破盖牟城,诏挺统兵镇守。城去大军百有馀里,与高丽新城邻接。高丽大兵,或鼓噪至其城下,挺素无威略,不堪其忧,乃贻书於道术人公孙常,置词怨望。常以他罪自杀,於其囊中得挺所与常书。太宗诏挺问之,对多不以实。太宗尤责让之,乃以宿经驱策,不忍加诛,授朝散大夫,守象州刺史,病卒。(两唐书韦挺传略同)

据此看,韦挺,在贞观十九年(645)前原本担任太常卿(正三品),颇受太宗重用,但因运粮出现重大失误,被太宗处罚,免官除名,以白衣(平民)身份从军效力,“依议除名,仍令白衣散从”(《旧唐书》韦挺传)。李世勣攻克盖牟城之后,太宗命令韦挺率军镇守。太宗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呢?史书认为是太宗还是想要重新启用韦挺,所以给了韦挺这个机会,“示渐用之也”(《旧唐书》韦挺传)。

但是,韦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盖牟城距离高句丽的新城很近,这一点上文已经做过分析了,但距离唐军主力较远,高句丽军时常鼓噪杀到盖牟城下,“

日夜战斗,鼓噪之声不绝”(《旧唐书》韦挺传)。韦挺不是打仗的材料,不堪其忧,就在与术士公孙常的书信中发牢骚。结果,公孙常因其他的事情(结合两唐书张亮传来看,是贞观二十年(646)张亮谋反案)自尽,韦挺给他写的书信被揭发了出来,太宗召韦挺询问,韦挺又遮遮掩掩,不说实话。太宗于是大怒,把韦挺贬为朝散大夫(从五品下的散官)、象州刺史(正四品下的职事官)。

那么,如何通过这段记载判断出韦挺是辽州都督呢?

通过上述记载可见,韦挺开始时是以白衣(平民)身份从军,后来太宗命令韦挺率军镇守盖牟城,再后来因事被贬为象州刺史。那么,韦挺是以什么身份率军镇守盖牟城的呢?还是以白衣身份吗?

我认为不是。如果还是平民身份,如何统率唐军?更为关键的是,对于韦挺最后出任象州刺史,《旧唐书》韦挺传用了“谪”,《新唐书》韦挺传用了“贬”,可见都认为是贬官。这就说明,韦挺在被贬为象州刺史之前,必然是担任官职的,而且官职还要比象州刺史(正四品下的职事官)要高。

再结合韦挺率军驻守盖牟城的情况来判断,韦挺可能的官职无非两个:一是盖州刺史,守土有责;一是辽州都督,因盖牟城比较重要, 且频繁遭到高句丽军进攻,因此以州都督身份驻守盖牟城。

但盖州人口只有2万口,按照当时唐军占领的高句丽10城的户口比例推算(6万户、18万口),大约3口1户,因此盖州约有7000户,而根据唐朝规定,不满2万户的州均为下州,刺史为正四品下,可见盖州是下州,盖州刺史的品阶是正四品下,与象州刺史一样。既然都是下州,都地处边远地区(盖州位于北方边境地区,象州位于岭南道、南方边远地区),那如果韦挺是由盖州刺史转为象州刺史,只能算是平调,谈不上贬谪。

综合以上分析,我认为,韦挺当时担任的应该是辽州都督,根据唐朝规定,都督府分上中下三种,即便是下都督府,其都督也是从三品,韦挺由从三品的辽州都督转为正四品下的象州刺史,是典型的贬谪。

三、贞观二十年(646)唐朝对辽东地区行政机构的调整

行文至此,唐朝在辽东地区的行政机构的设立和管理情况都还算清晰,但是,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唐朝在辽东地区进行了大规模调整,使得情况复杂了起来。

据《资治通鉴》记载,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戊戌(初六日),“罢辽州都督府及岩州”。

当时,辽州都督府是唐朝在辽东地区设立的最高级别的行政机构。乍一看来,这不就说明唐太宗撤销了唐朝在辽东地区设置的行政机构了吗?是不是同时意味着唐朝放弃了其在贞观十九年(645)占领的高句丽的土地了呢?

我认为不是。这只是唐朝对辽东地区行政机构的一次局部调整,唐朝并未放弃原辽州都督府管辖的土地。

(一)细读史料

《资治通鉴》的说法是“罢辽州都督府及岩州”,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只撤销辽州都督府,还是把辽州都督府下辖的3个州(辽州、盖州、岩州)都撤销了?

其实,后面“及岩州”三字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如果“罢辽州都督府”指的是将都督府下辖的3个州一并撤销,那么,史书只记载“罢辽州都督府

”即可,何必画蛇添足再加上“及岩州”呢?史书明确加上“及岩州”,本身就说明,前面的“罢辽州都督府”仅仅是指辽州都督府本身,不涉及其下辖的州。

也就是说,调整前,唐朝在辽东地区有辽州都督府和辽州、盖州、岩州;调整后,唐朝撤销了辽州都督府和岩州,只保留了辽州和盖州。

那么,唐朝为什么要对辽东地区的行政单位进行调整呢?

(二)唐朝调整辽东地区行政单位的原因

太宗设置辽州都督府以及辽盖岩三州发生在贞观十九年(645)五六月间,当时正是太宗亲率大军进攻高句丽的时候,上述地区都有大量的人口,在这里设置行政单位进行管理,是完全必要的。

但是,贞观十九年(645)九月太宗班师,同时迁走了辽盖岩三州人口7万口,“徙辽、盖、岩三州户口入中国者七万人”(《资治通鉴》),请大家注意,上面已经提到,根据唐军占据这三州后掌握的人口数据,当时,辽州有4万口,盖州有2万口,岩州有1万口,合计就是7万口,也就是说,辽盖岩三州人口基本被迁光了。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在辽东地区保留辽州都督府已毫无必要。从单纯的军事角度看,如果保留辽州都督府,那么,辽州都督府就独立于辽水以西的营州都督府,在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自己对战高句丽,营州都督府最多起到配合作用,但辽州都督府自己管辖的人口又基本被迁走了,辽州都督府基本成为了军镇,在没有后勤保障和后方支援的情况下,单纯的军镇很难持久。

但如果撤销辽州都督府,那么,其下辖的辽盖岩三州就可以就近划归辽水以西的营州都督府管辖,而营州都督府有人口,有驻军,有储备(据《新唐书》东夷传记载,当时“北输粟营州”,可见营州是当时唐朝北方边境地区的重要储备基地),还有内附的奚、契丹、靺鞨等部助战,可以持久作战。

因此,单纯从军事角度看,贞观十九年(645)九月太宗班师之时,就应该撤销辽州都督府,将辽盖岩三州划归营州都督府管辖。

但是,为什么太宗一直拖到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才撤销辽州都督府呢?

我认为,辽州都督府,应该是太宗专门给韦挺留的。上面已经分析过了,韦挺因为河北运粮出现重大失误被免官除名,以白衣(平民)身份跟随太宗征讨高句丽。后来,太宗让韦挺以辽州都督的身份率军驻守盖牟城,其用意就是“

示渐用之也”(《旧唐书》韦挺传),也就是说,太宗要明确向韦挺表达出他要重新启用韦挺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太宗贞观十九年(645)五六月间授予韦挺辽州都督,让他率军驻守盖牟城,九月班师时就把辽州都督府给撤了,那太宗重新启用韦挺的这层用意就表达不出来了,或者就大打折扣了。我认为,正因为有这层考虑,太宗仍然保留了辽州都督府。

但是,贞观二十年(646)三月,发生了张亮谋反事件,牵出了术士公孙常:

又有公孙常者,颇擅文辞,自言有黄白之术,尤与(张)亮善。亮谓曰:“吾尝闻图谶‘有弓长之君当别都’,虽有此言,实不愿闻之。”常又言亮名应图录,亮大悦。(《旧唐书》张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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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亮

而公孙常又与韦挺私交甚密,韦挺给公孙常写信发牢骚被揭发了出来,因此,通过公孙常又牵出了韦挺:

挺不堪其忧,且不平于失职,素与术士公孙常善,乃与常书以叙所怀。会常以他事被拘,自缢而死,索其囊中,得挺书,论城中危蹙,兼有叹怅之辞。(《旧唐书》韦挺传)

而韦挺在回答太宗询问的时候又遮遮掩掩,不说实话,“太宗诏(韦)挺问之,对多不以实”(《册府元龟》卷453),最终太宗大怒,把韦挺贬官为象州刺史(位于岭南道)。

张亮被处决发生在贞观二十年(646)三月己丑(二十七日),因此,韦挺被牵连大致也就在这前后。

而就在不到十天后,闰三月戊戌(初六日),唐朝撤销辽州都督府。

我认为,这两件事情必然是有关联的。韦挺被贬官为象州刺史,辽州都督府已失去继续存在的任何意义,因此,在韦挺贬官后不久就被撤销了。

至于岩州,很可能是被连带一并调整的。从地图上看,白岩城距离辽东城很近,同时,白岩城只有1万人口(同期的辽东城有4万人口),据此推测白岩城应该不大。太宗之所以在白岩城设置岩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白岩城城主孙代音(孙伐音)率部归降而给予的褒奖。因此,当太宗班师、人口迁走以后,岩州实际上也已经没有了单独存在的必要。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在撤销辽州都督府的同时,一并撤销了岩州。

这样,到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之后,唐朝在辽东地区的行政机构就精简为辽州和盖州2个州了,从地理位置上看,辽盖二州应该是划归营州都督府管辖。

四、从此后唐朝历次对高句丽战争看唐朝对辽东土地的占领

上面对史料进行了细读,可以看出贞观十九年(645)后,唐朝在辽东地区是占据着一部分土地的(辽州和盖州)。

那么,自贞观十九年(645)之后,唐朝是否持续占据着辽盖二州的土地呢?

我通过对贞观十九年(645)以后唐朝对高句丽的历次战争进行分析,发现自贞观十九年(645)之后,唐军进攻高句丽时,再也没有在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发生战斗,前面已经分析了,辽东城,位于唐军陆路从营州进攻高句丽的主道上,在这里再未发生战斗,明确说明,贞观十九年(645)之后,唐军对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等处的占领是巩固的、持久的。下面进行具体分析:

(一)贞观二十一年(647)李世勣进攻高句丽

贞观二十一年(647)五月,李世勣出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军进攻高句丽,“以太子詹事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等副之,将兵三千人,因营州都督府兵自新城道入”,“李世勣军既渡辽,历南苏等数城,高丽多背城拒战,世勣击破其兵,焚其罗郭而还”(《资治通鉴》)。

唐太宗征讨高句丽究竟胜负如何呢?我们看看双方战后领土的变化

李世勣

可见,这一次李世勣率军直接进攻新城一带,攻击了南苏城等地,看地图可知,李世勣攻击的都是北面的城池,并未攻击南面的辽东城等处。

唐太宗征讨高句丽究竟胜负如何呢?我们看看双方战后领土的变化

贞观二十一年李世勣征讨高句丽

(二)永徽六年(655)程名振、苏定方进攻高句丽

永徽六年(655)五月,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率部进攻高句丽,“率兵破高丽于贵端水,焚其新城,杀获甚众”(《旧唐书》程名振传)

可见,交战地点还是北面的新城。

(三)乾封元年(666)契苾何力救援泉男生

乾封元年(666),高句丽国内发生分裂,泉盖苏文的几个儿子发生内斗,长子泉男生被他的弟弟泉男建、泉男产夺权,被迫逃往国内城,并向唐朝求救。唐高宗任命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救援泉男生。

当时高句丽军如何布防的呢?“高丽有众十五万,屯于辽水,又引靺鞨数万据南苏城”(《旧唐书》契苾何力传)。

又看到了南苏城,看地图可知,南苏城位于高句丽北部地区,与新城邻接,既然高句丽把数万靺鞨兵布置在北面的南苏城,据此推断,高句丽的主力也必然布置在北面,大概率是以北面的新城为依托。

(四)乾封二年(667)李勣进攻高句丽

乾封元年(666)十二月,唐高宗任命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贞观二十三年(649)六月起,为避唐太宗讳,李世勣改名为李勣),李勣率军首先进攻的就是高句丽的新城,并于乾封二年(667)九月攻克新城。

在攻打新城之前,李勣分析战场形势的时候指出:

新城是高丽西境镇城,最为要害。若不先图,余城未易可下。(《旧唐书》东夷传)

请大家注意,我之前已经多次强调,新城只是位于唐军进攻高句丽的偏道上,辽东城才位于主道上。可李勣却只强调新城的重要性,很显然,这说明当时辽东城已经掌握在唐军手中。

通过对以上几场战争的分析,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出,自贞观十九年(645)之后,唐军从陆路进攻高句丽,再也没有受阻于辽水,再也没有激战于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

再回想一下,大业八年(612)隋炀帝进攻高句丽时,双方在辽水交战异常激烈,“高丽兵大至,隋兵骁勇者争赴水接战,高丽兵乘高击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众”(《资治通鉴》)。大业八年(612)和大业九年(613),隋军两次对辽东城发动大规模进攻。

同时也回想一下,贞观十九年(645)唐军进攻高句丽时,李世勣采用了声东击西的策略才渡过辽水,唐军同样对辽东城发动了猛攻。

前后对比,充分说明,自贞观十九年(645)之后,高句丽的辽水防线已被唐军撕裂,位于辽水以东的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一直掌握在唐军手中。

五、通过解读《三国史记》“李勣奏报”看唐朝对辽东土地的占领

《三国史记》是高丽学者金富轼编写的一部史书,该书收录了一份被称为“李勣奏报”的资料。该资料开篇写到:

总章二年(669)二月,前司空兼太子大师(太师)英国公李勣等,奏称“奉敕高丽(高句丽)诸城,堪置都督府及州郡者,宜共(泉)男生商量准拟,奏闻件状如前。”

敕:“依奏,其州郡应须隶属,宜委辽东道安抚使兼右相刘仁轨。”

遂便稳分割,仍总隶安东都护府。

该资料的后面附上了高句丽在鸭绿水以北“堪置都督府及州郡”的城池,共分为4类32座,其中,“未降十一城”、“已降城十一”、“逃城七”、“打得城三”。

关于“李勣奏报”,已经有学者认为这是一篇伪作,例如姜维公就曾专门写文章,认为“李勣奏报”在格式上、行文上,都不符合当时唐朝的规范,并推测这是后来新罗将领写给新罗王的,被错安到了李勣头上。

我个人认为,“李勣奏报”确有不合规范之处,文字上也有些生硬,但是,据此就将其彻底推翻,似乎缺乏充分的依据。在找到确切证据推翻它之前,我还是认为,“李勣奏报”可能未必是原件,而是金富轼根据残存的相关资料整理而成,里面可能有失真之处,但不至于完全是伪造的,还是可以拿来作为参考的。

从上面的开篇部分来看,该奏报大致作于总章二年(669)二月,也就是总章元年(668)九月唐军攻灭高句丽后不久。奏报的目的是整理出可以设置都督府和州郡的高句丽城池,“堪置都督府及州郡”,在后面附的32座城池中,有一类“未降十一城”,具体包括以下城池:

鸭绿水以北,未降十一城:

北扶余城州,本;

节城,本;

丰夫城,本;

新城州,本[或云];

(禾兆)城(桃城?),本;

大豆山城,本;

辽东城州,本;

屋城州;

白石城

多伐岳州;

安市城,旧[或云]。

下面进行解读:

(一)何为“未降”

很多人仅仅根据字面意思理解,认为“未降”,意思就是没有向唐朝投降。这种理解是完全错误的。

首先,“李勣奏报”开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奏报的目的就是整理出可以设置都督府和州郡的城池,因此,奏报列出的必然都是“

堪置都督府及州郡”的城池,还没投降的城池列出来干嘛?

第二,在“未降”城之列的11座城池,有5座已经设置了州:北扶余城州、新城州、辽东城州、屋城州、多伐岳州。要知道,当时唐朝并未完成在高句丽全境设置都督府和州郡的工作,整个4类32座城池中,已经设置州的一共才6座(显然是在高句丽灭亡之前,唐朝在与高句丽的历次战争过程中单独设置的),其中5座归入“未降”城(另外1座是归入“已降”城的国内州)。

请注意,“州”是唐朝的行政单位,高句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州”,史书说高句丽有州县六十余城,那是当时人比照着唐朝的情况说的,因为这样易于理解。实际上高句丽有自己的行政单位,想要细究的话,可以仔细研究上面引文里面的本、本等文字,这些就是高句丽自己对相关城池的称呼,里面必然含有高句丽自己的行政单位名称。

因此,在这份名单中,凡是已经设置了“州”的,必然是已经被唐朝控制了的高句丽城池,怎么可能还没投降呢?

第三,归在“未降”城之列的,有北扶余城和新城,这两处城池是史有明载被唐军拿下的城池:

新城:乾封二年(667)九月“辛未,李勣拔高丽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资治通鉴》)

北扶余城:总章元年(668)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丽扶余城”。(《资治通鉴》)

可见,所谓“未降”,必然不是“没有投降”的意思。

那是何意呢?

我们还是来看新城和北扶余城。

新城:遂攻之,城人师夫仇等缚城主开门降。(《资治通鉴》)

北扶余城:与高丽战,大破之,杀获万馀人,遂拔扶余城。扶余川中四十馀城皆望风请服。(《资治通鉴》)

从中可以看出一个共同特点,这些城不是主动投降的,而是在与唐军交战战败后,被迫投降的。因此,所谓的“未降”,其准确含义是:在唐军进攻前,未主动投降

作为对比,我们来看看“已降”城池,我不一一列举,举出其中的4座城池:木底城、南苏城、甘勿主城(哥勿城)、国内州。

据《新唐书》泉男生传记载:(泉男生)举哥勿南苏、旨岩等城以降。

据《泉男生墓志》记载:公率国内等六城十余万户,书籍辕门;又有术底(木底)等三城,希风共欤。

可见,木底城、南苏城、甘勿主城(哥勿城)、国内州4城,是在泉男生的带领下,主动向唐朝投降。

据此看,所谓的“已降”,其准确含义是:在唐军进攻前,已主动投降

(二)辽东城州和白石城

搞清楚“未降”的确切含义之后,我们再看看归入这一类的11座城池的名单。

在未降城之中,有辽东城州和白石城,辽东城州,很明显就是在辽东城设置的辽州,白石城,则应该是唐朝史书记载的白岩城。

“李勣奏报”把辽东城州和白石城归入与新城州、北扶余城州是一类的未主动投降的城池,是合理的。在贞观十九年(645),这两座城也是在唐军进攻之后才投降的:

辽东城:焚其楼雉,并为煨烬,合城男子,面缚军门。(《全唐文》卷7“克高丽辽东城诏”)。

白岩城(白石城):李世勣攻白岩城西南,上(唐太宗)临其西北。城主孙代音潜遣腹心请降。(《资治通鉴》)

请大家注意,前面已经说了,自贞观十九年(645)之后,唐军进攻高句丽的历次战争,都没有打过辽东城和白岩城,但是,“李勣奏报”却明确将辽东城州和白石城(白岩城)列入已被唐军控制、可以设置都督府和州郡的城池,充分说明,自贞观十九年(645)开始,唐军就已经控制了辽东城和白岩城。

再请大家注意,根据我前面的分析,贞观二十年(646)闰三月,唐朝撤销了岩州,但保留了辽州,我们来看“李勣奏报”,提到辽东城时,表述为“辽东城

”(设置了州),提到白石城(白岩城)时,表述为“白石城”(未设置州),二者互相印证,可谓是严丝合缝。

(三)屋城州

“李勣奏报”的未主动投降的城池中,还提到了屋城州,我看到多位学者将屋城州比对为高句丽的乌骨城,理由是乌骨山又称为屋山,因此,乌骨城可能又称为屋城。

我本人也确实在《三国史记》中查到,乌骨,有时可以写作“屋骨”。

因此,我无法反驳学者们的这一推论。

但是,我在这里提出另一种可能,请注意,仅仅是可能。

那就是,屋城州,是否可能是盖牟城州,即盖州。理由如下:

从“李勣奏报”可以看出,李勣当时负责高句丽诸城的安置,因此,高句丽城池的重新命名权也在李勣手中。

请注意,李勣的父亲名叫李盖,对于李勣而言,出于避讳考虑,需要尽量避免使用“盖”字。贞观十九年(645)时,唐太宗亲征,李勣做不了主,但总章二年(669)李勣是主帅,可以做主了。因此,我推测,李勣出于避讳的考虑,改掉了盖牟城州的“盖”字,将“盖牟”换成了“屋”。

至于换成“屋”的原因,除与“盖牟”音近之外,盖屋在古代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危宿中的星,共有2颗,因此用“屋”替换“盖”,含义也接近。

据此推测,当时李勣可能把盖牟城州(盖州)改名为屋城州。在李勣去世后,又重新恢复为“盖牟州”。

再次强调,以上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聊备一说。

综上所述,通过对中外相关史料的详细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贞观十九年(645)唐太宗亲征高句丽之后,并未放弃已经占领的高句丽土地,唐朝在辽水以东的辽东城、盖牟城、白岩城等地,设置州,驻军镇守,一直到高句丽灭亡,上述土地连同高句丽其他土地统一划归安东都护府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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