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大明
第十四章 西學門徒上門問道
林之龍見一張尋常的粗紙上，大大小小畫著幾個圓球，圓球之間又用虛線相連，球內分別寫著“日”“金”“木”“水”“火”“土”等字，字跡娟秀之中頗顯大氣，雖筆力稚嫩，但格局不錯，勤加苦練之下來日必可大成。但轉念一想，暗道：不對啊！在座的諸位哪一個不是書法的大家，學問的宗師，自家閨女的字雖寫的不錯，但也不值得他們如此重視，專門老老少少一起登門拜訪，指名點姓的說要會一會我們家鳳凰兒，難道這圖裡還有啥蹊蹺不成？
想至此，林之龍又凝目對著圖紙仔細觀瞧，但瞧來瞧去，仍是一無所獲，他回顧左右，偷看其餘人等，只見他們一個個或表情凝重或欣喜若狂或抬頭沉思或低頭讚歎，放佛魔症了一般，這下林之龍更加雲山霧罩的不明就裡，他又回頭看了看自家閨女，但見林落落還是安安靜靜的站在眾人之外，恬靜而安然，絲毫不為外物所動。看到女兒如此表現，林之龍心下又是一喜，暗自道：嘖嘖！嘖嘖！瞧俺這閨女，越來越像她娘了，單是這份氣度，就可獨步姑蘇，冠絕江南，閨女還是吾家的好啊！
眾人圍著觀看了半日，那兩個被父親稱作“淇園公”和“良甫兄”的分開眾人，鄭重其事的來至林之龍面前，抱拳作禮，長揖及地。
林之龍忙起身回禮，動容道：“淇園公、良甫兄，這是為何？你們二人乃是咱們江浙一帶文壇的領袖，士人中的巨擘，又是長輩，林某何德何能敢受你們二人如此大禮？”
這淇園公姓楊名廷筠，字仲堅，號淇園，浙江杭州仁和人，本任監察御史現已辭官隱退，但他為官期間，關懷百姓，政績卓著。退隱之後，關心教育，與學術界聯繫密切，又經常參加東林學會，在江浙一帶的士人之中享有很高的聲望。而這林之龍口中的良甫兄，則姓王名徵，字良甫，本是西安府涇陽縣魯橋鎮人，歷任直隸廣平府推官、南直隸揚州府推官等職，天啟二年登三甲進士，官職雖然不高，但其性格耿直剛烈，清名盛譽之下，也是江南士人中的領袖人物之一。
這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由楊廷筠老先生抱拳開口道：“潤澤賢弟，今日我等聯袂而來，攪擾賢弟，一則賢弟執掌江南文脈數年，功德兼修譽滿江左，現離職去往山東撫育齊魯，我等也算替江南的學子士人們送一送賢弟，二則實為貴千金所繪的九星日行圖所來。賢弟對於今日在座諸位想必頗為熟識，自然知曉我等所喜所好……”他說至此，略微歇了歇，想是年紀大了，中氣頗為不足。
“諸位大賢之名，林某豈敢不知，諸位精通西學，深諳天文變化之道！”
“說起來慚愧，在未遇到貴家千金之前，老夫等人自覺還當得起潤澤賢弟這幾句盛讚，但今日有貴女兒九星日月圖這等天機之作在此，我等臉皮縱然再厚，也不敢再以精通天文自詡，故此我等有一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大人嚴重了，有話但講無妨！”
“好，林大人爽快，淇園公暫且休息，由王某來說！”那王徵對著林之龍抱拳道。
“良甫兄，請講！”
“但問潤澤賢弟貴千金今年芳齡幾何？”
“六齡已過，七歲頗有不足！”
“是了！”王徵說著又是一揖深拜，“不瞞林大人，天文變化之學深奧之極，我等皓首窮經費盡畢生之精力，尚未能入其門戶，一個六歲的娃娃如何能夠畫出這等天人之作？自前幾日金老向我等出示這九星日行圖後，我等幾人日日思索議論不休，覺得唯有一論，可解今日之題！”
“何論？”
“定是潤澤賢弟幕府中另有西學高人，充作貴千金之西賓，日日教導之下，才有九星日行圖問世！”王徵口氣極為肯定。
“哦，這……”林之龍疑惑的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見他們一個個目光堅定，想必是均做如是之念。
“林大人不必推辭，我等還有憑物！”王徵見林之龍口氣遲疑，以為他有心藏私，不肯將府中所藏高人引薦與眾人，故此又加重口氣說道。
要知道，此時的崇禎皇帝對西學也興趣濃厚，幾次流露出要加入天主教耶穌會的意思，若不是因為身邊信佛教的眾太監作祟，恐怕也已受洗成功，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信奉天主及耶穌的皇帝。林之龍官職既高，又受崇禎皇帝的寵信，難免會有夾私以固聖恩的念頭，故此王徵才有如此一說。
今日這書房中的諸人，哪一個不是半生宦海沉浮，對於這點彎彎繞誰不明曉？林之龍聽王徵如此言論，心中頗感不快，但面上卻未流露出來，仍是沉吟不語。
“良甫，慎言！”楊廷筠不滿的看了王徵一眼，“潤澤賢弟乃端端君子，怎可有此誅心之言？”
“林大人及淇園公莫怪！王某乃是一個直人，向來有一說一，有二那便是二了，來，金老，把憑物拿出來吧，看林大人作何解釋！”說著看向金尼閣神父。
金尼閣此時才又從懷中又取出一張紙來，鋪到桌面。同時順勢又把那張九星日行圖摺疊好，藏至懷裡。
林之龍凝目觀看，見偌大一張白紙就用一種奇怪的符號拐拐繞繞，像是一種不知名的文字，但自己卻是不懂。
旁邊的林落落當然明白，不就是那句：Who are you嘛！
林之龍看後茫然的問道：“這是何意？”
王徵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林大人，您這是問我？”
林之龍心下暗道：你拿出來的東西，什麼鳥文字，我又不懂，不問你問誰？但他見王徵說話間已頗有怒氣，心想不值當和一個渾人置氣，就誠懇的點頭道：“是啊，恕林某才疏學淺，這是哪國文字，林某委實不懂！”
此時王徵已滿臉怒意了，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如此說來，林大人是要裝糊塗到底了！不懂？只將貴府的西賓先生請出來，一問便知！”
話說到這份上，林之龍縱然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怒氣橫生，自己雖然年輕，但提督一省學政，正三品的朝廷大員，即便浙直總督、浙江巡撫這樣的地方督撫見到自己也是溫言細語，從不肯有一語相惡，這王徵雖說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但前後不過就是擔任些經歷、推官這樣不入流的小官，居然也敢當面掃掛自己，若不是看在江南文脈相連，同枝同葉的份，林之龍早就端茶送客拂袖而去了。
書房內一時氣滯，一掃方才的歡聲笑語，相互酬和。
大家安靜了一會兒，有人抱拳道：“諸公，在下有一語，還望採納！”
眾人一看，原是安徽桐城儒生方以智，這方以智乃是桐城學派鼻祖、東林黨魁方學漸之曾孫，近日遊學江浙，與書房內眾人交遊密切，因此今日一同前來拜會林之龍，他也是諸人之中最年輕的，尚不足二十的年歲。
林之龍緩了口氣，點頭道：“方公子有話請講。”
方以智微笑道：“現林家小妹即靜立於側多時，這九星日行圖既為小妹所繪，其中緣由一問便知，敢問林大人可否？”
這方以智頗為討喜，將落落以妹相稱，就是自降輩分，桐城方家那也是世族大家，再加上方學漸聲明磊磊，是可以和顧憲成並肩的人物，雖說方以智目前只是一個舉人出身，但好在年輕，功課學問也好，他們方家的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因此進士及第也就說話間事。再者他所言甚合道理，說白了就是你們把人家正主請出來，有事不問正主，瞎抬什麼槓啊！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點頭，目光就又轉向被大家遺忘半天的林落落身上。
林之龍對著落落招手道：“吾兒，這一圖一文可是你所作？”
落落點頭應承。
“這些東西你從哪裡知曉？速速給諸位叔伯們解說清楚！”林之龍雖然心中也是疑惑叢生，但本著示人以磊落的意思，直接問詢落落。
林落落走近書桌，提筆蘸墨寫道：“其中緣由女兒私下以為些許小事，又頗為荒誕，不值得為此驚動雙親，故此未曾告知父親大人，還請父親大人責罰！”
林之龍斜眼看了下王徵，對著落落溫言道：“不管小事大事，還是解說清楚為好，省的別人興師動眾，上門逼問！”
書房內眾人聽林之龍如此一說，臉色均是一變，紛紛欲開口辯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張口諾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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