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疫期,少出門,年前備下的土豆有幾天,成了餐桌上的主菜。吃了幾天,全家人都提意見,要求換菜樣,剩下的幾個土豆就被扔在後斗的廚房一角,寂寞的看著我們,川流不息的炒菜、吃飯。

有一次,我偶然間發現,土豆們已經長出了很長的芽,本想扔掉,卻又變卦,找來一個盆子,填上土,栽進去。不幾天,綠色散開,斗室裡頓添生機。

入夜無聊,看著沙發邊茶几上的土豆,我忽然想寫寫它們,這便是下面的文字。

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這家四口人,老主人是一老太太。前一陣,老伴病逝,一直在悲哀中,自言自語,擦眼抹淚。

每天,老太太坐在前廈的太陽地裡曬太陽,兩眼直勾勾的,一坐就是大半天。到飯點時,也時常不做飯,呆愣在那兒,嘆著氣。實在餓了,就啃幾口涼饃饃,吃一塊蔥,也算是一頓飯。她基本上不炒菜,連最喜歡吃的土豆絲也懶得做。

鄰居的大嫂子有時會來坐坐,就勸她,說:人是鐵飯是鋼,你這樣不吃飯可不行。

老太太說:沒胃口,不想吃。

大嫂子又說:下碗麵,磕上個雞蛋,熱乎乎的喝喝也行啊。

老太太還是那句話:沒胃口,不想吃。

這家小主人,老太太的兒子媳婦孫子都在城裡樓上住,每星期天家來看看,他大娘就把老太太的情況說了說,末了,還又囑咐一句:你得想法,時間一長,可不得了。

兒子說:那就上樓住,人多,熱鬧著,可能就會好起來。

搬家那天,老太太還是那樣,坐在前廈裡一動不動。

兒媳婦把婆婆的衣裳收拾好,裝在一個行李箱裡,走過來,對婆婆說:娘,咱們走吧。

老太太恍恍惚惚地站起來,順手把身邊的那一兜土豆提在了手裡。

這些土豆已經發芽,老太太沒吃,也捨不得扔。

兒媳婦一見,氣急起來,一把捋過那兜土豆,扔在了走廊上,大聲說:城裡頭一年四季的菜哪樣買不到?快走吧。

說著,獨自拉著行李箱,氣哼哼地出門,上了汽車。

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一家人走了。

麻雀們歡了,嘰嘰喳喳,飛來飛去,好似主人一般。

烏鴉也是常客,呱呱叫著,飛下來,在天井裡轉著。

老鼠們也不探頭探腦,大大方方,吱吱叫著,你追我趕。

一隻大花貓更是時常來巡視一番,上躥下跳,嚇得老鼠們趕緊收心,乖乖地進窩藏著。

門旁的天天開,花兒依舊,粉紅的花瓣寂寞的在空氣中綻放著,無人理睬。

走廊上,那些發芽的土豆也不甘寂寞,開口說話。

  • 完了,咱們真成了沒人疼沒人愛沒人管的野玩藝了。
  • 這更好,就玩他個昏天黑地,自由自在。

忽然間,屋裡客廳內傳來槍聲,一邊機關槍掃射,火力兇猛,另一邊,卻只有幾聲零碎的槍聲。一個司號員吹起了衝鋒號,準備衝擊。這時,那邊卻有兩挺重機槍突然掃射,戰鬥白熱化……。

土豆們高興起來,蹦著跳著說:老主人走得急,沒關電視,這回有熱鬧了,咱去客廳裡看電視,玩遊戲吧。

它們魚貫而入,擠滿了沙發,一個個豎著綠色的小辮,坐著、躺著、立著、歪著、倚著,洋腔怪調,唱歌起舞,咿呀不斷。

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此後的日子裡,它們就這麼盡情的玩耍著,玩得膩煩,疲乏,吆喝著:真痛快呀真痛快,沒意思呀沒意思…

不知不覺中,它們廋了下來,頭上的朝天辮越來越大。它們不再跳不再唱,只是餓。而且,都把自己固定在了沙發上,不能再動。沙發上的皮革、海綿,空氣中的塵埃、水分都吸到了它們的身體裡。土豆的根鬚已經伸長出來,扎進沙發的縫隙裡,時時刻刻吸收著水分養分。

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這家人一走幾個月,在老太太的堅持下,她又要搬回老屋來住了。

打開院門鎖,當走到屋門前時,一家人聽見了說話聲。

兒媳婦向後一跳,大叫道:娘啊娘啊,有鬼…,有鬼說話。

老太太卻鎮定地說:有鬼也是咱家老鬼,老頭子在迎接咱們回家來。

說著,就徑直走進屋去,探頭一看,也媽呀一聲退回來。

兒媳婦忙問:別真是有鬼吧?

老太太喘著氣說道:倒是沒鬼,是電視說話,忘關電視了。

兒媳婦又問:那你怕嘛?

老太太說:屋裡…,屋裡長滿了土豆。

一家人說著,進了屋。

居家日記: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一日,陰,窩瓜下蛋

真是慘不忍睹,各處橫七豎八,沙發上的皮革、海綿都沒有了,只露出一個木頭架子,上面綠蓬蓬的長滿了土豆,塵土下隱約可見一顆顆土豆蛋。

一家人呆了呆,苦笑不得。

鄰居大嫂也來了,被這些沙發上的土豆蛋驚得閉不上嘴。

兒媳婦說:這可怎麼好呢?

兒子沉了沉,平平氣息,說:也好,那咱晚上就吃土豆燉牛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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