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钱被带走了！这消息像一滴水落在滚烫的油锅里，“刺啦”一下，在局大院里炸开了锅。同事们两个一伙，三个一群，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到下班时间，每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转眼工夫，原本热闹的大院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那大柳树上的几只蝉，你一嗓子，它一嘴，死命地喊叫：“知了——知了——”

人行便道上骑着车子逆行的老王脸色发灰，眉头紧缩，眉心中间凝成了一个“川”字。他骑着车子回头望了一眼，瞅着离单位很远了，索性不骑了，推着车子步行。正是下班高峰，机动车道上车流滚滚，人行道上人流不断。但老王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推着车，茫然地走着，任凭一辆辆电瓶车、自行车在他身后使劲按喇叭打铃，他却浑然不在意，仿佛自己走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上。

此时老王的胸膛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呼吸变得越来越费劲，腿上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地被抽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甩手把车子扔到一边，干脆停下来，蹲坐在地上，垂下头来，盯着地面。

过年的时候，他用快递给钱局长寄了一张1000元的购物卡。这属于违规啊！都怨自己媳妇整天在耳边叨叨自己，为啥干了十几年连个窝都不挪，说自己不会来事。这下可好，真得挪窝了。

坐了好大一会，老王把车子扶起来，推着继续往前走。他不想回家，回家又得面对媳妇那张嫌弃的脸。但他又不知道去哪里，满肚子的话想说，又不敢说，又不知道该给谁说。

走了一段路，他把车子停在一家小酒馆前，推门进去找了个空桌坐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满脸堆笑，过来招呼，一边沏茶，一边问老王要点什么菜。老王没有一丝表情，闷闷地说：“菜随便上两个，来一打啤酒。”

服务员愣了一下，心想真是一个怪人。再仔细看了下老王脸色，不敢多问，生怕触了霉头。不一会，小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辣子鸡，一盘西芹百合，有荤有素，还提了打啤酒。老王倒上酒，一口干了。一股清凉从喉咙顺到胃里面，似乎这让他舒服了很多，他又倒了一杯，还是一口气倒进了嘴里。他擦了擦嘴角，长舒了口气。旁边的小服务员有意无意地瞧着他，还不时地跟柜台后的老板娘说着什么。老王全然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必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钱局长被双规了，自己行贿的问题会不会被顺藤摸瓜带出来？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寄购物卡的时候，在卡袋的左下角用铅笔写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证据。看来自己只有主动去找调查组坦白了。想到这，他又倒满了一杯酒，一仰脖，咕咚咕咚全部咽了下去。“不行！自己要是承认了，处分是一定的，以后自己怎么再立足啊，说不定还会丢了工作。万一，万一要是没有败露呢？”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劝告自己。是啊！要是侥幸……他又倒了一杯……一直喝到十点多，老王也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一打啤酒早已空了，只剩下啤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点的菜却是没吃下多少。

老王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媳妇小婉从卧室里出来，把门轻轻地关上，看着醉醺醺的老王，皱着眉头说：“喝酒还真有本事呢？不用在工作上。女儿等着你教他作业，等一晚上，刚睡下。”

老王不听则罢，听了小婉的这句话，从沙发上蹦起来，瞪大了充血的眼睛，朝媳妇吼道：“老子明天就要坐牢去了，你还在这里胡叨叨！老钱被查了，你知道不知道？送卡，送卡，我都把自己给送进去了。”吼完了，老王捂着脸，瘫在沙发上。小婉一下子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挪动步，去给老王倒了杯水，六神无主，慌慌地细声细语道：“那——那咋办啊？”

积攒了半天的怒气发泄了，老王的口气明显缓和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去睡吧，让我想想。”小婉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没挤出来，转身慢腾腾地走向里屋。关上房门前，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老王。

老王起身把客厅里的灯全关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屏幕右下角指示灯发出刺眼的红光。啪！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第二天早晨，一缕温暖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停在老王熟睡的脸上。他感觉一只柔嫩的小手在揪他的耳朵，他知道是女儿甜甜。

“大懒虫！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快起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流进耳朵里，像一泓清泉。他睁开眼，看到女儿趴在自己身上，一手揪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拿着一本书。甜甜见老王醒了，高兴地打开书，指着一个地方问：“爸爸，爸爸，这个地方要填什么啊？妈妈说你是有大学问的人。”老王起身抱起女儿放在自己腿上，抹了一把脸，说：“让爸爸看看，填什么啊？”书上是一个填词练习，上半句是：“知错能改。”让填出下半句。老王张口道：“下面一句是‘善莫大焉’”

“我不会写，爸爸，你给我写。”甜甜高兴地从老王怀里挣脱出来，跑进里屋去拿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王不由地默念着这句话，一缕光芒闪现在他混沌的脑子里。对啊！对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女儿，瞬间，他心里有了答案。

老王拿起女儿递过来的笔，在一张雪白的A4纸上，一笔一画，郑重地写了八个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