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而在夢中，靜坐淨湖，與涼風碧樹花草對話

坐在亭子的石凳上，腳下大片的鮮花在向遠處延伸。紅橙黃綠青藍紫，雖比不上春花的妖豔斑斕，但各色小花仍以萬般嬌美姿態盛開。沉醉在眾花簇擁的清香裡，感受著四顧空無一人的寧靜。“一身香襲美人衣”沒來由地脫口而出，擾得蝴蝶在花草間忽上忽下，翻飛起舞，連嚶嚶嗡嗡的蜜蜂也跟著低眉淺唱。這蝶飛蜂舞的地方，只有我一人歆享，反而過於寂靜。恍惚迷離間又生出美妙的想像：這地方是專門為我，一個久居鬧市的客人而準備的啊。尋一處幽靜，無論鬧市，或鄉下偏僻之地。煙雨迷濛之時，門前碧草紅花，屋後綠樹修竹。繞屋有湖，湖堤梅菊環繞，四季花影搖曳。白楊綠柳，樹蔭滴翠。風自水生，鶯啼蟬鳴。靜坐湖邊，一本看了一半的書，一盞未品過的清茶，可享半日清閒。這個週末，似乎找到了這樣的去處。

車子行駛了幾條大街，路邊大樹綠意正濃，月季芙蓉競相開放，灑水車伴著單調的流行音樂，在街面上往返噴水。可乾燥的街面依然蒸騰著夏日的炎熱。車行如流，路人永遠停不下匆匆的步履，急切地行走，慌亂地穿馬路。三步一店鋪，五步一商場，琳琅滿目的日常用品，在街面上不斷地延伸。空氣中游走的小塵埃，在車子和人穿梭中蔓延。車出小城，駛進旅遊生態之地---溼地公園。縱橫交錯的水泥路，大片的白楊林、果樹林，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樹木一一掠過。

一縷熟悉的香拂過，淡淡的，柔柔的。原來是窗外的荷塘跟著我的車遊走，似乎在招呼我這個愛荷者駐足欣賞。一簇簇青蔥般的葉，一朵朵紅黃白的荷，似一群仙女在翩翩起舞，微風吹過，若裙裾飄動，香氣四溢，在陽光下熠熠閃著亮光。好想撐一片荷葉，頂住炎炎烈日，邀兒時的夥伴一起在這裡玩耍，可這樣的場面並不是我要尋找的幽靜。一條天然河流，在溼地裡橫穿而過。一頂圓形拱橋彎在河的上方，成了一條公路通道，也給這裡增添了不少意趣。兩岸柳樹低垂，枝條在水面上飄動。柳蔭下坐滿了納涼的人，大人發呆聊天看手機，孩子嘻戲打鬧玩耍，可熱鬧是屬於他們的。一座石屋，在路的左側，簡陋、陳舊、靜寂。門前擺了幾張石桌石凳，這情景似是與童年的老屋接近，與舊時光的故鄉相通。莫非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幽靜？

穿過石屋前的空曠地，沿一條曲折的小徑，灰白色、清晰的鵝卵石花紋表明，來這裡的遊人不多，或是很久沒人來過。各色月季花，在小徑兩側閒閒地盛開，葉子由淺綠、嫩綠、墨綠、深綠撐起一片夏的底色。美人蕉、鳳尾竹、大麗花、石榴樹點綴期間，成了一個花的走廊。我固執地認為“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這幅田園意境，是看到了這樣的景象才寫出來的，這讓不期而來的小城人，頗有幾分愉悅和欣喜。我把目光投向遠處，不經意間，一方水塘橫入我的視線中。書上說，四面著陸的地方水域就叫湖，權且就稱為淨湖吧。我知道，像我這麼隨心所欲地為它起名，也許不是很貼切，又有何妨？權當是無惡意的名字罷了。水岸交匯處，草莽叢生，看不到人為的痕跡。岸邊水草漂浮在水面上，有連片的蒹葭、菖蒲和荷花。風順著湖面吹來，捲起一層層漣漪，帶著清香，帶來溼潤的涼意。這是一種熟悉的親切的味道，從水鄉長大的我，印象中水上的植物總是清新的、含著香的。和土地上所有的綠色植物一樣，綠色是自然界最美的風景，一抹綠意，幾朵蓮花，足能讓這片湖泊長出詩情畫意。

綠葉亭亭，長而柔韌，這種北方水裡常見的水中植物，叫菖蒲，也叫香蒲。古時把它喻為愛的堅貞：“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草；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裡與水有關的植物，不僅有蒲草，還有蒹葭。哪是蒲草，哪是蒹葭，我還難以分辨，但這樣的深情憂傷的詩句卻總是與水有關。它們佇立在水面，和湖水一起享受著陽光雨露和人間溫暖。白鸛在淺水的草間戀愛戲遊，見到我又撲撲啦啦地飛出，拍著翅膀在水面上繞行，湖水裡映出了它們雪白的羽毛，不時發出委婉的啼鳴，白鸛是在為這夏日的陽光歡呼，為心儀的異性作詩，也為有蒲草蒹葭點綴的美景歌唱。

湖岸是以生長著的梅菊的枝編就的籬笆。大朵黃紅的月季花，在籬笆內盛開，地上也有凋落的花瓣。黃紅藍紫的牽牛花在閉目養神，早在晨間，它的美豔在天地間，在淨湖邊，已驚鴻一現。還有些不知名的花草植物，纏繞其間，開過花和未來得及開花的植物，在籬笆間錯雜交互。幾顆零星的桑樹和竹子在湖拐彎處靜靜佇立。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兩聲青蛙的叫聲，把這裡襯托得更加幽靜。閒雲在湖面上變幻無窮，投下它們的倩影。這是一處被人遺忘的地方，湖岸花開花落，物換星移，雲捲雲舒，隱沒於歲月深處，一切都覆滿了舊時光的影像。

莊稼苗青根旺，在連著湖的土地上茁壯成長。再美的景色，農人總不忘在閒餘的土地上耕種，把一年的希望交給大地，才心安理得地生活，歇息和遊玩。與莊稼地緊挨著的是一大片綠色的楊樹林，風吹白楊，葉子翻動，卻高聳挺立。時值中午，空遠無人，讓人生出“蒼茫橫翠微，湖山空清遠”的落寞情緒。曾幾何時，這裡人煙輻輳，人和自然和諧相處，過著雞犬相聞，日出勞作，日落而歇的日子。如今，土地的城市化，自然離我們越來越遠，當我們意識到，什麼才是我們適宜的生存環境時，一切的存在都成了逝去。

石屋一側有人工漁塘，垂釣者手握漁杆，目視水面，紋絲不動，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改變了專注。一條魚在垂釣者漁杆舉起，我用手機定格了這一幕，連同垂釣者的那份欣喜。飯店的老闆，這個漁塘的唯一主人，講述他怎樣在這個漁塘投魚，才有了絡繹不絕的垂釣者和豐厚的利潤。是的啊，人間煙火，最好的總是付出與收穫。夕陽慢慢西下，在湖邊石凳上獨坐，喝一杯清茶，品嚐剛買的新鮮水果，聞著盛夏的花香。手拿一本書，也不認真去看，任清風來來回回翻著書頁，只去看那水波漣漪，花光雲影。很多時候，和花草水木相處，無須言語，只靜靜坐著，象一片樹葉一樣坐著，就已經很好了。淨湖，這片清淨之地，容納了春天的百千芳菲，夏日的綠意繁茂，也安放了我的一顆煩憂不安的心。記不清哪位詩人說過，有湖水有草木花朵的地方，會讓人心生美好，喜悅頓生。人生所謂的光陰簡約，歲月靜好的心境，大多因了花草水木。真的要感激這湖這花，這樣美好時光的一草一木了。

若能用幾枚或多枚郵票寄給遠方的友人，讓他同我一起分享這湖光樹影，和現在的心情，該是多麼的好。也許在一個月明之夜，友人與我共乘一葉扁舟，在淨湖吟詩暢遊，當歌對酒。或像王維那樣“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也是最好不過的。可我能做的只是拿起手機，拍下了眼前的湖和湖岸風光，並寫下這段文字，寄給遠方的朋友，分享我此時一半兒賞景，一半兒快樂的心。其實寄與不寄，湖仍然在，花草仍然在，樹木也依然在，我也只是我，只不過是一個人找到了一處幽靜，坐在湖邊發發呆，發發痴，再笑一笑。過了這個下午，我依然要返回到生活的小城裡，與擁擠喧鬧炎熱相伴，只能留下這個圖片，在炎熱繁忙的夏日，時時翻看。偶而在夢中，靜坐淨湖，與涼風碧樹花草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