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日记


吴应举 | 白衣日记

文| 吴应举


昨晚讨论了一夜的上千种理由,今天终于没有派上用场。

许是保安大哥不太认真……

许是保安大哥不识字……

许是保安大哥厚道……

许是保安大哥看我两鬂苍苍,头发稀疏,又岁月静好的样子……

许是我的狡黠……

我掏出“出入证”亮了亮。保安终于没有问:“干嘛去?”

“我上班。”

“政府不是延长假期了吗?在哪个单位上班?”

害怕周围一群惊恐和异样的眼睛。害怕家人在“舆论”的漩涡里打转。害怕身后那“逛”的一声,晚上,不知路边的哪个长凳子上,是我餐风露宿的地方。

我紧紧用拇指压着印有“XX医院”字样的地方。

千恩万谢。大哥扫了一眼,并未“认真”地检查我刻意要隐瞒的东西并大声地读出来,示意我在登记簿上按要求填写内容,并嘱我非常时期,注意安全。

不说是火山喷发的岩浆,但起码有100℃开水这样温度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这位大哥真好!假若日后他有“马高凳短水尽山穷”,恰好来到我的诊室,可能他还不认识我,但我一定会热情有加,尽可能给予帮助和照顾。——这应该是后话。

路面上依旧湿湿的,是晨露和消毒液的混合物,明亮亮的像水,但车却少的可怜。和之前的“车水马龙”相比,真不知道是穿越回到了史前,还是来到了已经经过星球大战的未来。

我其实是不会误解和怨乂小区里那些杂乱的眼光。毕竟,医院里是病毒和细菌的大都市,在这里穿行,你敢说没有几个对你青睐有加的,躺在你身上非要和你风雨同行?

毕竟,大家都是血肉之躯;毕竟,…他们染上病,可能经济受损,也可能一床难求。难道我可以拍拍胸脯说,你们有事了都来找我?

……

医院的院子里依旧像外面的马路一样冷清,病人和家属的“行动”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不能在院子里随便走动。非急危重症也鲜到医院来。急匆匆穿梭的是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他们是“天使”吗?看不到一点潇洒和祥和,却是满眼的凝重和紧急。此刻,他们只能称之正在拿枪战斗的“战士”……

医院的救护车整齐的停靠在最靠近医院大门的位置,每辆车旁都笔直地站着司机和着装齐整的救护人员,车子的引擎像威严并做足了冲刺准备的雄狮,低沉的不容亵渎的怒吼着。

寒冬的风却像妖妇的手一样,肆无忌惮地抚摸着每个人的脸和身子,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

他们中可能有酒场上的英雄,麻将场上的高手;可能有因埋头工作不知不觉已沦为“剩男剩女”而正为此苦恼着的大龄青年,可能有“麻烦制造者”正为自己制造的麻烦而“麻烦”着的男女陈世美们;也可能有正准备升迁的投机钻营者;或者——母亲千渴万盼回家过年的孝顺儿子和仪态万方新婚燕尔的娇妻,但此刻他们却只有一种身份,一种思想,一个理念——

他们是看不见对方影子的战场上的战士。

自打“消灭新型肺炎”的战斗打响,这里就是他们的阵地,也是他们的“起跑线”——他们的对手是死神。

对于妖冶的寒风,“纵君虐我千百遍,我待君依然如初恋”。

这个比喻对吗?

门诊上依然是那几个熟悉的老面孔,有三天前就已经因照顾不好年幼的儿子而内疚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z君,也有昨天抚着老腰,下班时再也挪不动步子的H君……,她们今天一个个又一脸肃穆精神抖擞地站在临时搭建的“隧道里”,认真地“监视”着每一个人。

一连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从“枪上膛马备鞍”的那天算起,中间是没有一个星期天的。

要人?领导的话和“亮剑”中旅长的话一样铿锵:不然我这颗头你先拿去?……

想想这场战争在做“总动员”的时候,自己曾躲在一个角落里暗自落泪:又该我的广大战友们像敢死队一样“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了。

非典时如此,明天又要如此。

现在却释然了。同行们未必有我这样的认识和态度。大敌当前啊,同仇敌忾,先把那坏小子灭了再说。我们是干什么来着?我们不是号称“生命的卫士”吗?

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情绪:两次的始作俑者都指向那些可怜的即将灭绝的小可爱,难道它们的肉就那么“可爱”,不吃就显示不出你是人吗?是大鱼大肉不好还是它们的“身价”低贱?

那些平日也高喊着爱国爱到死的商贩,可知道你们在以实际行动“害国”?

有病人问我,抗击新型肺炎,你们医院真的那么紧张吗?我说,二战结束前,美国造原子弹的车间,也许这里听不到金属的切割声和锻造声,但氛围却绝对是一样一样的。

病人肃然起敬,我此时心里浮出的却是已站成雕像的叶欣们。

风里雨里,她们已17年了。

再度洗礼,给我们这个民族肯定带来了更沉重的疼,也无异让我们有了更深刻的经验和教训。私以为,我们的“经验和教训”不能告知美国,让他们在爆发“非典”或“新冠”的时候,一时也找不到北。谁让那个黄毛小子老在推特上跟我们过不去呢!

我还总想着把我们的某些坏习惯也传到美国去,比如随地吐痰;比如吃野生动物;比如吸烟;比如随意破坏环境。让美国佬们也“国在山河破”……但咱是大气的中国人,只是自我幽默地想想罢了,自家的毛病,趁此机会痛改前非吧。

我很爱国。

病人不多。“危坐”一天的意义在于:我在坚守岗位,我在履行职责,我没有退缩,我没有让病人失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医院没有病人,何尝不是好事。

“宅在家里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大概是眼下最正确的话。

但这句话不是对我们说的。

道路两侧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依然在风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她总给人以温暖,也让人亢奋。只要颜色不褪。

顺利回到家里。晚上的微信圈里依然在马力十足的歌颂着白衣天使们的事迹。

远在德国的儿子问我,“爸,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你发声?”

其实我们就是那战场上的战士,我能说我们真的好伟大?

我只知道这是我们的天职。

吴应举,男,1964年生。现为南阳市某高等院校附属医院医生,副主任医师,副教授,科主任。编有专业书籍,业余酷爱文学和写作,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影评,随笔等,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记数十万字。“医”和“艺”都无止境。地球不爆炸,一生不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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