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頻“混血” 流行文化給京劇帶來什麼

京劇頻“混血” 流行文化給京劇帶來什麼

由兩岸藝術家合作的“搖滾京劇”《蕩寇志》因其另類的服飾和跨界的表現形式,引起了觀眾的爭議。

京劇頻“混血” 流行文化給京劇帶來什麼

“當京劇遇到吉他”是王珮瑜已經進行了三四年的“音樂實驗”,由吉他、手鼓伴奏,演唱經典京劇劇目。


近來,流行文化與傳統京劇的頻頻“混血”,已經成為備受矚目的現象:搖滾京劇《蕩寇志》用狂野吶喊和電音震撼演繹梁山豪情,腳踩網眼絲襪的李師師衣服上還畫著莫奈的《睡蓮》;新編京劇《知己》則大秀周星馳電影中的“斧頭幫”熱舞,給吳兆騫安排了“飯前操”;由蔡駿同名小說改編的“懸疑京劇”《荒村公寓》也將在今年夏季上演,QQ網聊、手機通訊的現代劇情不知如何用國粹演繹。


京劇與流行元素的“一鍋燉”,引發了不小的爭議。在“好看”、“有趣”和“亂來”、“不像京劇”的兩極評價之間,牽扯出有關京劇傳承與創新的宏大話題。


嘉賓:王珮瑜餘派老生、上海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


採訪:錢好 本報記者


文匯報:搖滾京劇、舞蹈京劇、懸疑京劇……這些流行文化與傳統京劇的嫁接近來特別多。你怎樣評價?


王珮瑜:作為京劇從業者,寧可有人說不好,也不願面對市場的冷漠反饋。最近幾年出現了很多新生代的編劇、導演、演員、音樂、舞美等戲曲從業者,視野和姿態都非常新銳。這些人中許多完全自發的對京劇藝術做了不同程度的嘗試,這些努力本身就具有正面、積極的意義。比方說《蕩寇志》,有寶島臺灣一線的戲劇演員吳興國,有流行音樂的代表人物周華健,這些極富才情、又有號召力的藝術家共同走近京劇舞臺,他們一定是懷著對傳統戲劇的敬畏心來做這件事的,因此《蕩寇志》本身就是一個很可愛可敬的組合,而這種組合產生了一點爆炸性的反應。我們期待今天的京劇市場被更好地激活,不管臺上演什麼,假如能夠引起更多人的呼應和共鳴,就很有價值。


我本人是一個傳統戲的擁躉,有時三五“餘派”知己聚在一起唱戲、切磋,但出了這個象牙塔,我也可以玩吉他和搖滾。關於藝術的“新舊”之爭,多年來不絕於耳,我倒覺得,藝術應該以“好壞”來論,而不是以“傳統”還是“創新”來論。


相比曾經的京劇劇場“臺上演戲的是年輕人,臺下看戲的是老人”場景,今天的京劇劇場已經悄悄的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資深戲迷,也有五歲小孩,有年輕的大學生,還有正當年的文藝青年們;他們不一定是京劇戲迷,卻一定是對藝術充滿熱情的人。他們帶著孩子來受京劇的薰陶、陪著父母來看戲懷舊,逐漸形成了“觀演生態”比較健康的劇場氛圍。作為藝術家,我們要有自己的審美偏好,但也要學會愉悅市場,愉悅更多的非京劇觀眾,引導更多人會聽戲、愛聽戲。


文匯報:近幾年,你也在進行“吉他京劇”的演出,這也是你將流行文化與京劇結合的嘗試嗎?


王珮瑜:對,我自己也做了一些實驗,其中有一個實驗叫做“當京劇遇到吉他”.是我跟吉他手、手鼓手合作,在京劇清音會里作為插曲演出,已經有三四年的時間。很多人喜歡,當然也有一些人不喜歡。因為它太個性化,所以不可能被廣泛複製。我從不認為自己在用吉他京劇的演唱方式改變什麼,這完全是一種帶有濃烈王佩瑜氣質的“玩樂”,是我個人音樂心得的分享,並非要叫別人也唱吉他京劇。換句話說,如果我傳統戲唱不好,也沒這個自信拿捏,這些戲外的嘗試也可能就是一個笑話。


因此,再回到京劇創新的話題,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是,創新不能拔地而起、憑空想象。包括京劇在內的所有傳統戲曲,都是有根的,一定要在掌握和抓住根基的基礎上,向上攀巖,向上生長。只有這樣,你不管走到哪一步,回頭看,都是有安全感的。


文匯報:也有許多人評價說,最近這些“流行京劇”玩得過火了,雖然好看,但已經稱不上京劇。你覺得京劇的流行化有沒有一個“底線”,怎樣改編才算是不出格的京劇?


王珮瑜:當然,所謂京劇,一定是湖廣音、中州韻,唱唸做打、四功五法,但凡能流得廣、傳得開的劇目,一定是在這個藝術規範裡進行創作的,如果脫離這個規範,那就不是京劇。


我們當然也可以把京劇的元素提煉出來,跟其他藝術去嫁接,變成一個個新的事物,有何不可呢?說老實話,京劇藝術發展到現在200多年,自成體系,且相當堅固。現在很多流行歌曲里弄一段京劇開場,加一點鑼鼓,注入了一點傳統京劇的元素,誰也不能說,京劇就走樣了吧?現在很多領域要借京劇的光,講自己的故事,我們作為京劇人要對自己的劇種充滿自信,不要妄自菲薄。


前陣子有人在微博上@我,說有個內衣秀,模特們戴著京劇的翎子秀內衣,說這是糟蹋京劇。我說我們可真心沒空來生那個氣,一個內衣品牌願意用京劇元素做他們自己的產品,有啥糟蹋的?為了這個生氣,心眼也太小了吧?這說明京劇強大呀,一個有歷史、大體量的藝術行業,應該有寬廣的胸懷。我們也不用看不起誰,做好自己最重要。


文匯報:有人認為京劇是門檻很高的藝術,而流行文化能在這“門檻”和大眾之間搭一個“墊腳”.你怎麼看?應如何擴大京劇在年輕觀眾中的影響力?


王珮瑜:京劇形成之時就是流行藝術。像餘叔巖、梅蘭芳這樣的大師,他們在100年前京劇最鼎盛時期,就好比是今天的娛樂明星。出鏡率最高、吸金能力最強、被八卦的次數最多,跟今天的流行藝人有什麼區別呢?只是100年後的今天,京劇已經不屬於大眾藝術。我比較不同意說京劇是“高雅藝術”,而傾向於認為它是“小眾藝術”.因為很多大眾沒有機會接觸、不知道京劇好在哪裡。要說“門檻”高,真是大大的誤會。其實學京戲一點不難,有很多京劇的流行唱段可算是家喻戶曉,只是現在很多人沒有機會和緣分遇到京劇。我經常在京劇公開課上,花一個小時教會大家唱一段戲,你說不是跟在KTV唱卡拉OK一樣?京劇是:學會容易,唱好真難。這跟唱歌其實也一樣:如果只是想要隨便唱唱,去K歌,五音不全也有人給你鼓掌,但是要能上到《中國好聲音》的舞臺上,那得經過專業訓練和名師指點。


這幾年上海京劇院做了個“京昆跟我學”的平臺,許多白領和年輕人來學習京劇和崑曲,我在這裡教了三年。現在跟學生們已經成了朋友,可以不用再親自去教他們唱戲,和他們交流一些藝術理念,許多學生已經成為傳播京劇事業的志願者。這種口口相傳傳播京劇的群眾基礎是很紮實的,或許比在電視臺做滾動廣告的能量還要大,因為他們會去影響自己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還會培養他們自己的粉絲。所以京劇的推廣和傳播,也要靠專業團隊以外的力量,一點點輻射開去。


文匯報:近兩年京劇創新非常多,你有沒有考慮過唱新戲?


王珮瑜:我對一切創新都是持一個開放寬容的態度,但不代表我要唱新戲。從藝20多年來,我一直是以傳承為最重要任務,同時也不斷壯大自己,培育可靠的藝術和營銷團隊。其實,餘叔巖先生一生沒有創新劇目,但他依然是京劇發展兩百年中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所以不能說創新的就一定好,不創新就是失敗,誰也不能說餘叔巖因為不編新戲就沒價值,今天的京劇行業倒是需要多一些像餘叔巖先生這樣的藝術家。不是保守,而是理性。我想自己應該為之努力的目標是:永遠可以做自己藝術的主人,不因為時代而放棄對藝術真理的追求。擁有這樣的能力和自信,不論創新,還是傳承,都能夠在愉悅自己的同時,為這個時代的京劇事業貢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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